郑晟正端坐在电脑桌前，心烦意乱地盯着要撰写的文件。开学后任务重新变得冗杂繁忙，他几乎腾不出什么空余时间来专注于想看的书籍。不过他知道学生们只能比自己更劳累和焦虑，一想到这里，他的心中就像是油箱灌满了燃料般，重新有了动力。一阵门铃打断了郑晟的思绪。他极不情愿地直起身子，思量着是不是检修水管井的工人，慢吞吞地开了门。
“你好——”
结果，一张极其熟悉的脸庞映入眼帘。看清来者后，郑晟的脸连顿时黑了下来，大敞的门瞬间关上了一半。
“你来干吗？”郑晟抵触地说，用锐利的眼光打量着许久未见的哥哥。
“来看看你。”郑钦二话不说就挤进了门口，力气之庞大，郑晟硬是没拦住。
“这里不是动物园，不欢迎人来随意参观。”郑晟双手交叉于胸前，嘴唇紧紧地向下抿成了一条缝。
郑钦瞪大了眼睛凝视着充满敌意的弟弟，重重地叹了口气：“老弟，上次的事的确是我做的不对，我只是觉得爸妈有必要知道——”
“都过去了。但是，他们没有必要知道。”郑晟毫无保留地冷讽，“你只需要管好你自己，必要的时候再让他们操操心，就够了。”
“你可别忘了，当初这里的房子钱是从谁借的。”郑钦决定把陈年烂谷子的事倒出来，企图靠这些扑灭郑晟充满敌意的气焰。
不料‘杀手锏’并没有换来预期的效果，却是对方的鄙夷。郑晟斜着眼觑他，笑着说：“一直没忘，也不敢忘。当初本来就没向他们没借多少，大多数都是朋友的资助，闫黎也分担了不少——欠的钱也尽数还上了。话说回来，还得感谢你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就是不知道谁开公司到现在还欠了二老不少钱，身上还有一屁股债。”
眼见自己的挑衅被无情驳斥，郑钦瞬时间宛若如鲠在喉，面色涨得通红。气喘上来之后，他试探着说：“你和闫黎……”见对方摇了摇头，他叹了口气：“还是看开点吧。我刚好路过办事，就想着来看看你。我顺道买了些水果。喏，你最爱吃的葡萄。”
郑钦连忙身后掏出一袋葡萄和桃子，悬在空中良久都没有接应的手显得有些尴尬。郑晟连胳膊都不抬一下，只是冷漠地往橱柜上扫了一眼，努了努嘴说：“谢谢，就放在那儿吧。对了，我不爱吃桃子，桃毛过敏。”
“你——”郑钦瞬间被噎到，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别这样，我这次是真的对不住你。我……道歉，我有罪！你满意了吧？”滚烫的脸直接贴到了冰冷的屁股上，他气急败坏和焦虑地望着郑晟，就差在原地跺脚了。
“对不住我什么？”
“你看你，还非逼我说出来。”郑钦的脸色难堪到了极点，“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道歉要真诚。”郑晟始终眼皮都不抬一下。
郑钦的脸已经涨成了猪肝色，略微有些臃肿的身材此刻在微微冒虚汗。他咬了咬牙，以豁出去的架势一股脑说：“对不起，我不该向爸妈透露消息，武断地掺和进来，这是属于你的隐私和自由。你别怪墨亭……那天我逛超市正好碰见了闫黎，看她眼肿得跟桃子一样，你又不在身边，我立刻就猜到了半斤八两。她注意到我后主动走了过来，大概告诉了我事情的经过。她不希望你知道她现在这番模样，只想让我转告你，她现在一切都好，希望你别再怪她。”
“是吗？”郑晟心中一阵悸动，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虽然他和闫黎最终不欢而散，但毕竟旧情和感触无可否认地仍在——这段记忆是他一直试图却无法磨灭的。他表面上没有显露出来，故作淡漠地说，“她现在怎么样了？”
郑钦叹了口气：“不太好。事情已经过去了几个月了，但她好像还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
闫黎本来是郑钦的准弟媳，两人关系一直以来也不错，于是郑钦和闫黎偶然碰面后就顺势找了个咖啡馆聊了聊。期间，闫黎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打开心扉，算是对郑钦痛诉衷肠。
郑钦愤愤不平地说：“那个叫郝清平的最后把闫黎甩了，真是不中用啊。”
“某人不是不愿意去攀高枝吗，结果呢？”郑晟轻声笑了笑，脑海顿时浮现出闫黎苦苦哀求他留下的场面。他就算再无用窝囊，也不可能在这种是非问题上不计前嫌。
“这种事情谁能预料到啊。”郑钦不满地说。
不过郝清平选择抛弃闫黎，令郑晟着实意外。他一直认为郝清平用情至深，这才使闫黎受不住如此蛊惑和糖衣炮弹，最终才有了越轨之举。不过仔细想想，像郝清平这般卓越且家财万贯的男人能屈尊青睐和他相差甚远的闫黎，本质上就没有和她执手偕老的欲望，大概只是把她当做了一个短暂的慰藉品罢了，用完即弃。本以为被视若珍宝的人最终被蒙在鼓里，成为了情感游戏的牺牲品。
郑晟直截了当地说：“我说过，我最接受不了的就是背叛。无论你再怎么问，我和闫黎都已经是过去式了，不管那是否是一次失败的逾矩。至于她现在过的好不好，我也没有权利和义务在乎。跟妈说，他们再怎么劝都没有用，也别让妈隔三差五再为这事打电话了。其余的事情更是不需要他们操心。”
“没人再要逼你了。”郑钦无奈地说，“你也放心，他们不了解易歆的，她的任何信息我都没透露。我也是怕他们逼你的紧，当时才稍稍泄露了一点你身边可能有一个新人存在的消息——不过你放心，没有半点造谣诽谤！”
郑晟眉毛微皱，对郑钦“新人”的措辞颇为不满，但并没有直接反驳。
“总而言之，这件事已经翻篇了。你未来如何规划安排，什么时候再结婚生孩子——这是你自己的人生，你自己做决定。况且，爸妈都已经上了年纪了，没什么精力再去管这件事咯。”
想起父母一直以来的操劳和不易，郑晟心中隐约动了一丝恻隐之心。他虽然依旧记恨着父母的偏私，但从小到大，他们毕竟一直围着自己和郑钦连轴转。当初买房子说要借钱，二老也是二话不说就把存折掏了出来，尽管听闻郑钦公司面临困难时又临时反悔了要借的数目。总体而言，虽然不能说要感谢父母的倾心关怀和栽培，他们还是尽了应当的父母职责，自己应对他们怀有养育之恩。
想清楚了这一层，郑晟便不在执着和怨恨于什么，语调也平缓了起来：“你这么挂念和在意我的事，也算是有心了，我不怪你。前几年没能及时问候到家里，是我的不对。”
郑钦有些内疚和含蓄地低下了头。
“你什么时候再和他们打电话，就说我明后年争取过年回老家看看。我这边一切都好，心里常记挂着他们呢。”
郑晟抬头望了眼钟表，不觉鼻头有些发涩，心中感慨万千。自从上了大学以来，他就迫不及待地离开了常常打压他的自信心和并不重视他的家，满怀希望地想在一个不同的城市开启新生活和崭新的篇章。像是笼子里的鸟儿被插上了翅膀，一经释放，再没有了回头的欲望，一股冲劲只顾展翅翱翔。天高任鸟飞，他无拘无束地在外辗转和漂泊的这几年，回家的次数实则寥寥无几。老家那边的亲戚都开始戏称他为消防员，几年也不回一次家。
“我知道了。”郑钦看见他和弟弟总算有了冰释前嫌的盼头，心中种种陈杂像是被兑了清水般被稀释。现下看到郑晟准备送客的架势，正要会意地转身离去。
“不过，”郑晟叫住他，最后说道：“谢谢你的水果。”
郑钦盯着他的鼻尖看了三秒，点了点头，随即消失在了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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