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灯花飘摇，窗下的水缸中倒映出皎洁的月光。
无忌坐在门槛上，遥望着天际圆盘似的月亮，不知在沉思些什么。
瑶瑶梳洗完毕走出来，柔声说道：“天凉了，进屋休息吧。”
无忌头也没回，答道：“我打地铺，你在榻上睡就好了。”
瑶瑶轻“嗯”了一声，等了许久也未再听到他说话，只好默默地进屋躺在榻上。她看着无忌的背影沉浸在清幽凄冷中，与从前印象里那个活泼顽劣的公子哥一点也不一样。他好像在一瞬间长大了，这种成长也让瑶瑶不知为何忧心和惊慌。
无忌坐了一会儿便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从床榻的一角拿来一个装着衣裳的包袱，放在地上，翘着腿平躺下来。
瑶瑶假意闭上眼，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青色的烟雾笼罩着这座小屋，瑶瑶打了个哈欠渐渐苏醒，她一睁眼便下意识地去看地上躺着的人。那包袱被原原本本地放了回去，无忌已经不在屋中了。
“无忌？”瑶瑶起身穿上鞋，四处寻了一圈，也没找到人。
她推开门，太阳被包裹在层层云雾中看不真切，清晨的雾气久久不能消散，再往远处看，连昨日能见到的青山绿水也不见了。
“无忌！！”
瑶瑶大喊了一声，声音像是被阻拦在这青色的水雾中，连回声也听不到。
她有些着急了，正想着背上包袱出去寻一寻，便看见大雾中走来一个人。
“无忌？”瑶瑶轻声叫道。
“你醒了？”无忌身上斜背着吴钩，大步走过来。
进的屋内，无忌往木盆中舀了几瓢水，单手撩起一捧清凉，动手洗脸。
“哎！”瑶瑶制止道，“大清早的，你也不怕用了凉水生病！”
“没事，走热了！”
无忌的脸上挂着水珠，残臂举起用袖子抹了两下。
“你一大早的，去做什么了？”
“我……”无忌顿了一下，“去练赤芒了。”
瑶瑶不疑有它，笑道：“你何时这样勤快了？”
“勤能补拙！懂吗？”无忌也跟着笑了笑。
“出门去也不知跟我说一声，害得人家又急又怕！算了！我去将昨日剩下的饭菜热一热，还能将就着吃一顿！”瑶瑶手脚不停，说着便走进了厨房。
“无忌！柴火不够了！”瑶瑶探出半个身子说道。
“知道了，我出去寻些来！”
无忌连厨房的门槛都没踏进来，直接走向外面。
他步伐虚浮，没走几步便又气喘吁吁。
他几乎一整夜都没有合过眼，待瑶瑶熟睡以后便偷摸着出了门，将这里的各个角落都走了一遍。
四面环山，他们如同被丢在了一个孤岛上，根本找不到出路。
无忌想着心事，随意拾捡着地上的枯木枝，一步步走到了他们梦醒时分见到的那株璀璨梨花树。
树下落着些许梨花，树干粗壮狰狞，枝叶花朵繁茂旺盛，一朵接一朵地拥绽着。
无忌闭了闭眼，怀抱里搂着的柴火洒了一地。
他想到自己方才对瑶瑶不知不觉便撒了谎，更是丧气，一拳砸在树干上，一阵缤纷纯洁的花瓣飘零落地。
无忌叹了一口气，看了看渗出血迹的手背，弯腰打算去捡起方才落在地上的木柴，耳畔却听得一道深沉古怪的声音。
“司马无忌。”
无忌猛地抬起头：“谁？！”他转身看了看，也未找到半个人的影子。
“司马无忌！抬头看看！”
那声音又响了。
“你是什么妖魔鬼怪！还不快现身！”无忌又怕又恼。
“我就是你眼前的这株梨花树。”
树干像是被人挠了痒痒，竟自己摇了三下，大片的花瓣飘落在无忌的头顶。
无忌吓得后退几步，失声惊道：“你……你是树妖？”
“我可不是小小树妖，我是来给你指路的神明。”
“神明？”无忌有些不相信，“你算哪门子神明，竟得依附在一棵梨花树上才能与我说话！”
那“神明”竟也没有生气，只是解释道：“你已经猜到了真相，你们确实正处于前世的回忆中无法抽身。你们无法出去，外面的人也无法进来，因此我才不得不附身在这棵树上。无忌，我已在这里等候你多时了！”
无忌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他皱眉问道：“等我？为何是等我？”
“因为走出去的办法，只能你们其中一人知晓。”
“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们二人的真身此刻还在这个世界之外，眼前这世界的，是你们的意识。你们陷入回忆中不能自拔，才创造出了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因此，要想从这里出去，必要杀死其中一人的意识。”
“杀死？”无忌愣了一下，“你的意思是我必须要杀……杀了瑶瑶……”
“不，你杀死的只是瑶瑶的意识，待你们回到真实的世界，她会没事的！”
无忌有些犹豫：“我怎知你说的是真是假？你又是哪路神仙，为何要来这里帮我？”
“我是哪个神仙不重要，你要知道，你们二人的真身此刻落在悬崖之下，正身受重伤。若是拖得久了，你们都会没命的。”
无忌低下头，神情一时间变幻莫测。
“你好好想一想吧，时间不多了，快些自己拿定主意。本神去也！”
那梨花树又抖了三下，一切恢复了平静。
无忌在树下站了良久，这才抱着柴火往屋子的所在走去。
“你怎的这么久才回来？我都要担心你是不是迷路了！”瑶瑶正坐在门槛上，见无忌回来了，这才迎上去。
无忌的眼眸一触到瑶瑶，便有些闪躲。
瑶瑶将他手中的柴火接过来，柔声说道：“瞧你肩头上，满是花瓣！”
无忌心里一慌，扭头一看。
“这是、梨花？”瑶瑶又张望一眼。
无忌伸手挥了挥肩膀，说道：“噢，大约是不小心蹭到了哪棵树的枝叶。”
瑶瑶毫不在意，转身便走进了厨房里。
无忌踌躇了一阵，跟上去。自己的吴钩赤芒此刻便放在门廊下，看来刺眼到心惊肉跳。
他犹豫再三，扭头走进了厨房。
瑶瑶正坐在锅灶前，手上的灶灰也在不知不觉中蹭了一脸，她浑然不知，正笑得单纯又可爱。
“无忌！知道主动来帮我忙啦！”
“瑶瑶……”
“怎么了？”
“其实……”无忌感到自己想要将真相说出来的冲动，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瑶瑶站起身走过来，认真地看着他.
“到底怎么了？无忌，你这样子好奇怪啊！”
无忌勉强笑了笑，说道：“你脸上沾了灶灰，好丑！”
瑶瑶伸手擦了擦，结果越擦越黑，她笑道：“你敢说我丑！小心我将你的脸也抹黑！”
瑶瑶似乎什么也没察觉到，在无忌面前张牙舞爪地比划了一番，又将转身而去继续做饭。
无忌的面色变得阴暗晦涩，他伸出手里握着的一把小刀————那是他在案上拿起的，一把有些生锈的刀，但这把刀的锋利依旧足以致命。
“无忌……”瑶瑶大惊失色。
一瞬间，瑶瑶的面容血色尽失，却也来不及反应，仿佛一朵失色的梨花，惨白、脆弱，定格在原地。
那把刀深深地插进瑶瑶的心脏，无忌手起刀落，竟没有一丝犹豫。那一刻的面容如同地狱的无常，丑陋狰狞。
看着花容错愕的面孔，无忌伸出独臂紧紧搂住了瑶瑶的身体，断臂举起，想要用衣袖为瑶瑶擦去她脸颊上的灰。
忽然，他感到自己的心脏翻搅着疼痛，仿佛有什么东西要裂开了一样。
“啊？！”
无忌眼睁睁看着瑶瑶的身体如凋落的花瓣一般从他怀里坠下去，瘫软在地上，又若轻烟一般消散了。
司马无忌双瞳空洞，脑子里闪过的全是那梦中的片段。
“待我回来，不如弹《凤求凰》给我听？”
“玉瑶是我毕生所求。”
“想念吾妻玉瑶。”
“玉瑶，我来了。”
……
“啊！！！！！”无忌痛呼惨叫着，嘴角渗出一道血痕，胸腔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着金光，快要穿刺他的身体。
司马无忌眼前一黑，紧跟着咕咚倒下去了。
袅袅炊烟远远飘向远方，飘向梦境中。
飞卢小说网 b.faloo.co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优质火爆的连载小说尽在飞卢小说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