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家三个女人,胡国瑛胡怀素胡良梅,除了一个在镇上开小卖部的胡国瑛,剩下的两个都进城当了保姆。
还有一个胡敬文,在广东失踪的第不知道多少年,娶了一个四川女人。
现在都流行说四川出美女,因为阴雨天多,太阳晒得少,又是盆地,女生们都出落的白皙嫩的不得了。
我本科同学里就有一个四川的同学,那个皮肤状态真的是好到让人看了都想跟她换张脸的地步上。
不过这都是现在的说法。
再往前倒个二三十年,大家对于四川婆娘可不是这么个印象。
胡国瑛那一辈的人总说四川婆凶蛮,个子矮小,手脚利落,家里都穷,说那都是家里穷的不能再穷的地方跑出来的婆娘。
那年胡国瑛胡敬文他们爹死得时候,胡敬文带着那个四川婆娘回来过一趟。
老头子白酒很多了,血压一上来,人当下就死了。
你说生命是个多脆弱的东西呢。
“这是大姐,这是二姐,这是三姐姐。”胡敬文一个个的教那个四川婆娘认人,他也老了,离开故土的时候还是个青葱少年,现在只剩下黄黄的门牙,和皱皱的脸皮。
那个四川婆娘叫葛淑芬,胡国瑛喊她小芬。
小芬也不小了,但比起胡国瑛这个都做了奶奶的人来讲,还是小的。
小芬个不高,手脚倒是麻利的很,一天下来就得到了大姐的认可,胡国瑛说人啊只要心不坏,手脚麻利,不懒,就是好的。
爹死得突然。
四个姐弟都是从外头赶回来收拾的后事,还好这几年通讯发达了,交通业发达了,不然就是人都死了半拉月了,尸体都生蛆了,消息才能传到子女那里。
等子女再跨山越水的赶回去,尸体上的蛆都干巴了。
对于胡国瑛来说,都做奶奶了,爹才死,是一件可以接受的事情,但对于胡敬文来说,他最小的一个儿子才五岁,他就没了爹,多少就有点心里泛酸了。
即使他很多年没回来了,但是爹娘这两个字,只要存在,就是一种远远的慰藉。
胡敬文哭得撕心裂肺的,明明在此之前,他是最久没有回来过的人,和爹娘的缘分只到了他十八岁跟着家里亲戚远走他乡去打工前。
来来往往的人看了都说,这儿子没白生啊,是个大孝子。
97年,随着《丧葬管理条例》的制定实施,土葬被国家禁止,火葬也开始再全国范围内推广开来。
胡敬文死不同意火葬。
他给出的理由很充分,爹烧没了,以后回来扫墓都不像是在拜爹。
村主任来劝,村主任知道这家的主心骨是胡国瑛,胡国瑛点头了,剩下的几个迟早都会点头。
村主任的孩子和余万稚差不多大,都在城里念高中。
村主任说,这个啊,胡家大姐啊,你说人死了不就是铺盖一卷的事情吗?百年以后都是黄土一抔,留不留骨头都一样的。
胡国瑛说,是啊,主任你说的是啊。
村主任看到劝好的希望,他再接再厉说,土葬破坏环境,不环保,又占地,现在土地都是公家的,你说你偷偷种种菜,我们都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要埋个人下去,这大家都不好交代。
胡国瑛说,是啊,我们都知道的。
村主任说,那我喊镇上火葬场的人来了?
胡国瑛应,那我得和几个弟弟妹妹商量一下。
胡怀素和胡良梅都没什么意见,她们两个离开农村离开的晚,讲白了照顾这个爹照顾的也是最多的。
老头子生孩子生的早,十五六岁就有了胡国瑛,现在都有重孙了,走的时候年纪也不大。年纪是不大,走的前十几年却染上了爱喝酒的毛病。
一喝就是一天,一喝就是一天。
酒喝多了就惹人厌,又臭,又不会照顾自己,喝上头了,农活也不会干家务活也不会干,屁事都不干,就窝在家门口喝的烂醉。
喝的迷迷瞪瞪,今天去把邻居家的麦子踩了,明天就摔了腰椎,瘫床上了。
瘫痪在床了怎么办?几个女儿轮流回来照顾呗,胡国瑛一周,胡怀素一周半,胡良梅一周。
几个女儿都在外务工,都得回来。
已经算不得是久病床前无孝子的问题了,是人爱喝酒,喝完酒就要闹,闹了就要劳民伤财费人力,不管他是不是你爹,你看他都觉得该!
活该的该。
三个守在床边伺候了几年的女儿哭得都没有胡敬文来得响亮,回来吃席的亲戚看了背地里聊天的时候都在说,看吧还是要有个儿子好。
儿子啊,养来送终的。
也不是不伤心,只是她们三个女儿实在是没力气哭得那样响亮了。
自己家里都有一堆的事在等着她们回去运转,村里人来吃席,忙着做饭的也是她们三个和小芳。
哭也只能是在添柴火的瞬间,掉下来几滴眼泪,叹一句,怎么就走了呢。
也不是不伤心,只是她们三个谁在伺候老头子的时候,能够保证自己心里没有过一个瞬间是觉得,走了吧,走了也好,走了大家都省事的呢。
胡敬文什么都没有做,所以他有力气哭。
小芬说,姐,你们别管他,他想家想得很。
五岁的小儿子拉着小芬的衣角说,妈,为什么爸爸一直在哭啊,爸爸是不是饿了啊?
孩子的话一说出来,胡良梅的眼泪就绷不住了,胡良梅哭下来,胡怀素也跟着掉眼泪,胡国瑛掀开铁锅的木盖,锅里炖着鸡,要翻一翻,不然皮会黏在锅底。一滴眼泪顺着砸进鸡汤里,勺子搅一搅,就瞧不见踪影了。
好久以前,我有一个玩得很好的朋友和我说,小陈,做中年人好苦哦。
上头有爸爸妈妈要养,下头有孩子要照顾,他们自己还有工作,整一个就是压力好大事情好多,日子好琐碎的痛苦。
是啊,上有老下有小,工作上还有一堆烦恼事的中年人好苦。
可是没有了爸爸妈妈的中年人也好苦哦。
余万稚和我说,放假回来有空就去看看外公外婆,她都快五十岁了,也做好了胡国瑛和余山明会走掉的准备了。
九年前,余山明就差点要走掉了。
那时候我才小学六年级了,现在我都大三了。
只记那是一天夜里,我爸妈忽然就拎着包出门了,我一个人在家里呆到凌晨他们也没回来,我就自己上床睡觉了。
在我人生过往的十二年里,我爸妈几乎很少会有把我一个人丢在家里睡觉,而且连一个电话都没给我打的情况。
第二天早上我爸回来了,说外公生病了。
就是脑子里,有一根血管堵住了,救回来了,差一点就救不回来了。
我心里想,诶,差一点我的妈妈就要没有爸爸了。
忘了是外婆,还是我妈和我说过,和外公见面见一次就是少一次。其实我们和这个世界上绝大部分人了,都是见一面就少一面,只是因为有些人他们从明面上来看,就快要离开了,所以你更加深刻的认知到了这一点。
胡国瑛的爹死得时候,正赶上余万稚放暑假。
原本应该再留在城里两天,等待老师改完期末试卷领完暑期作业再回去的,结果因为事发突然,就赶回去了。
走之前计则瑾来帮她拎东西到车站。
计则瑾的本意是让家里的司机直接送余万稚回去,余万稚拒绝了,她说不要啦,我们那都是山路,小车不好开的。
计则瑾说,阿稚你难过吗?
余万稚说还好,因为我很小就离开家生活了,而且我小时候也不住外公家,我见外公见得少,只有逢年过节会见一见。
“阿稚,如果有一天我.......算了。”
“怎么了?”
“没事。”
“那我回去了哦。”
“嗯,注意安全。暑假记得找机会给我打电话,座机也行。”
“好。”
他其实想问,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你会难过吗?
如果有一天,爱情和亲情只能选一个,我会成为那个被放弃的一方吗?
不要问了,
有概率问出答案会让人感到伤心的问题,都不是什么好问题。
还没等到余万稚的电话,计则瑾先接到了何汝妹的电话,何汝妹在电话的另一头大大咧咧的:“计则瑾,我怎么联系不上小鱼儿了?你们不是还没放假吗?”
计则瑾正在家里学着修灯泡,一个家里贼拉有钱的人在学习修灯泡,听着就让人觉得这家有点割裂,又有点好玩。
“她回家奔丧了。”
“哦.......拜拜。”
“拜。”
拆灯泡的时候要把家里的总电闸关了,以免触电,去试灯泡修好了没有的时候又要把电闸拉上,看看会不会亮。
计则瑾正从铁质爬梯上走下来去开电闸,灯泡啪的一声就亮了。
他低头一看,计越站在电闸旁边看着他。
计越颇有兴致的看着自己儿子,“你有没有想过以后要干什么啊?”
“?”
“不当我儿子的话,你最想干什么?”
计则瑾觉得大概今天的小姑娘格外的水灵别致一点,所以计越又抽风了,在他的成长道路上,计越隔几年就会这种忽然抽风的时刻。
灯泡晃得人刺眼,计则瑾和灯泡隔得又近,甚至可以感受到上面传过来的温度穿过了自己的神经。
于是计则瑾说,当你儿子吧。
如果不当儿子的话,我最想干的是,还是当你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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