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这个事。
是我妈用来教育我，叮嘱我爸，不要赌博的例子。
这个故事的战线其实拉了很长，很久。如果要追溯，大概可以追溯到近十年前了。
起初应该是余万俊，只赌了一点，虽然是欠了钱，但是亲戚之间，一家出个几千凑一凑，总还是能填的上的坑。
小姨婆胡良梅第一次上我们家门，为了余万俊借钱的时候，我大概才小学吧。反正最大也不会超过初中。
小姨婆说我长得大条，跟我爸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一点都不像我妈，我妈还笑着圆场说是啊，像我矮冬冬的。
其实我那会那么小就知道，小姨婆想表达的意思是，我长得不像我妈一样好看。随我爸嘛，脸大，眼睛小，一点都没继承到余家个个小脸大眼睛的基因。
我妈让我回房间去写作业。
她在客厅给小姨婆和外婆洗葡萄，倒开水，剥桔子。
小姨婆走了以后，我家厨房的台子上多了一条晒干的板鸭，我妈说那是小姨婆自己晒得。过年的时候才会晒的板鸭。
“小姨婆来干嘛啊？”
“借钱。”
余万俊跟人赌博，欠了好几万。
那会应该是2010年刚出头的时候吧，几万块对于有钱人家来说应该是会不屑一顾的程度。但对于大部分像我们家，我小姨婆家这样的家庭来说，现钱是拿不出来的，起码要借一下。
影视剧里经常会出现的一句话是，小孩子家不要管大人的事。但我回忆了一下我整个童年和青春期，我找不到任何一个场面，能回忆起我妈对我说过这句话。
她像来崇尚从小就让我知道真实世界的人情世故。
就像那次，我妈说你以前千万不敢跟人去赌博。余万俊好歹也是个农村的老师，每个月固定工资也有几千，工作几年了，一点钱都没攒下来，全赌干净了。
说真的，我觉得就以我小姨婆对于余万俊的溺爱来看，他这辈子到死也只是犯出了赌博的罪名，我已经很意外了。
他慢慢的，不满足于小赌局了。
大的赌局需要本金，需要筹码，余万俊把小姨婆在城里给人当保姆攒了十几年的准备给他娶老婆用的本也输进去了。
想不明白，这种男人，为什么还会有女人愿意嫁给他。
婚后余万俊生了一个女儿，女儿叫余韵。多好听一个名字，只可惜后来她爹被人追债到威胁到老婆孩子的安全，余韵被迫改名跟着妈妈姓，改成了黄韵。
余万俊先是停薪留职跑去躲风头，后来利滚利，利滚利，就连在逃亡的路上都忍不住和人开两把局，新的旧的债主一齐找上门来。
铁饭碗丢了，
人也死了。
你看，这十年对于黄韵的跌宕起伏，我不过用了八百多字就能概述出来。这对于黄韵的一生来说，该是个多讽刺的开头。
我没见过黄韵实在是情有可原。
因为她出生的时候，余万俊虽然收敛了一段时间，但还是改不掉赌博的毛病。我妈那样谨慎护犊子的人，怎么会让我和有这样爹的孩子接触呢。
“为什么会有人明知道这男的赌博还愿意嫁给他呢？”
“因为以为他会改吧。哪里是那么容易改的事情，黄赌毒，沾上一项，这一辈子就都完了。”我爸夹了一块肉，放到我妈碗里。
是啊，黄赌毒，沾上一项，都要完蛋的事情。
我对于黄韵没有感情，对于余万俊没有印象，但我知道同样是小姨婆生出来的孩子——余绣，余绣阿姨在我家住过半个月，见她见的更频繁一点，所以我对余绣有感情。
在没人看得到的地方说一句我小姨婆看到了，可能会被我气晕过去的话。
我觉得余万俊死的还是太晚了，他但凡死的再早一点，余绣和上一个男朋友都不会黄了。
余绣的上一个男朋友，是医院的放射科医生。和余绣不一样，余绣是合同工，人家是军医院里的正式员工。
本来都是一个医院的，两个年轻人，互相看对眼了。
谈了好久了，要结婚了。
那个医生和余绣都在一起，各自出了首付一起买房了，贷款都批下来了，胡良梅站出来插一脚说：
“要娶走余绣，彩礼要给十八万八。”
因为要拿余绣的彩礼钱，给余万俊买将来结婚用的房子。
那个医生家里条件也不好，家里有两个儿子，辛苦的凑出首付已经很不容易了。说这个钱，能不能不给。
到最后甚至已经让步到，以后这个医生的工资卡就交给余绣管了这地步上了。胡良梅还是不松口，说没有十八万八，不让嫁。
她扣住了余绣的户口本，死死地钳制住了两个孩子的命脉。
后来过去了好几年，有天在餐桌上聊起别的事情，顺带扯到这件事的时候，我妈终于忍不住发表感言，我妈说：“真的是，太没有远见了。我当时都劝了，人怎么能只看眼前的一点小利益呢？
人家是医院放射科的，正式的，医生。只是年轻人刚毕业出来几年，家里刚好也穷，手头上这几年拿不出现钱不是很正常。
这样的条件啊，抓住了，以后怎么会没钱呢？”
我只觉得惋惜。
余万俊还是死的太晚了，所以一连把这世上他唯一的两个亲姐姐，全部都拖累的死死的。
余绣和那个医生就这么黄了，两个人一起买的小户型的房子，想去找开发商退货，开发商不给退。
余绣借遍了身边的同事好友，凑出了钱把医生出的部分的首付给了他。这套房子，以后就只属于余绣了。
贷款也是她一个人还，住也是一个人住。
其实也没有住，因为就我所知的，从事实依据上来说，余绣在一个人供着那套在市郊的房子很多年后，还是拿不出多余的钱来装修。
没有装修，租也租不出去。
我说那为什么不连着毛坯一起卖给别人。
我妈叹一口气，哪里是那么好卖的？那套房在市郊，很市郊的位置，中年人上班不方便不会过去买，年轻人再往后一辈都跑出去工作了，有几个人会回我们这个小地方。
其实我觉得，可能也不一定是卖不出去。
也有可能，是余绣阿姨自己不想卖。
毕竟，这是为数不多，她能紧紧的拽在手心里的东西，属于她自己的东西。
余万俊刚死掉的那一阵，我几乎就没怎么见过我外婆。
据说是我小姨婆胡良梅病倒了，生了好大一场病，一个人窝在老家的老宅里。毕竟除了那里，她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了。
城里租住的房子，因为催债人天天上门，早就被房东“委婉”的请了出来。
我外婆胡国瑛念在姐妹情，一家人的亲情上，坐了四个多小时的大巴，从城里颠簸着山路回去照顾她。
我问我妈，小叔公呢？
余朝生呢？
我妈说你不知道余远远吗？
我说，我表弟还是我堂弟？
我妈说，余远远是小叔公（余朝生）和外面的女人生的儿子。
......
真他妈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最近不是热播的一部剧叫《乔家的儿女》么，我没看，但偶尔会在抖音上刷到片段。评论里的人都说这部剧应该改名叫乔家的五个倒霉蛋。
其实我觉得，余家也是，各个都是倒霉蛋。
但看看我爸家那边，我又觉得，陈家才是，整个家族都是倒霉蛋。艺术源于生活，生活远狗血于电视剧。
等着吧，等我写完余家这群倒霉蛋的故事，我就来跟你们说，陈家那群人渣的故事。
起码人家剧里，大哥乔一成娶的第一个老婆，他老婆娘家人想要他老婆扶弟，他老婆还有反抗意识，知道自己不能为了血缘毁了自己的一辈子。
我大舅余万将娶的老婆，简直是自愿为了娘家，牺牲一辈子还要拉上我大舅，她和我大舅生出来的两个儿子的一辈子一起牺牲的奇葩。
我到今天都记得，我妈这辈子为数不多像个泼妇的时刻，大概一只手都数的过来的次数，有一次是用在了我大舅母身上。
那天吵得实在是激烈。
我大舅母大过年的不好好过，非要提起我外公外婆帮忙带外孙女（我），不帮忙带孙子的事情。
话里话外的挤兑人。
我妈当场就气笑了：“你两个儿子是不是我爸妈带到五六岁的？我这个小的女儿，是不是也带到五六岁就没带了？
家里我和我大哥二哥，生的小孩，一共五个，哪个不是带到五岁？偏心哪个了？就因为你要去帮弟弟做生意，当保姆，刚生下来的孩子就丢给我爸妈带，我爸妈老家的店都没办法开，关了帮你带儿子。
好了，你现在敢讲他们带外孙女不带孙子？你蛮摸着良心讲一句，来我二嫂今天也在这里，你蛮问一下我二嫂，我爸妈有没有偏心过哪一个？”
我大舅母不知道收敛的，这种时候居然还会冒出一句：“那本来就是爷爷奶奶带孙子天经地义的事情，哪有外公外婆带外孙女的？”
我妈还没动手，我小舅余万正脸先黑掉。
我小舅一手拿着烟，一手拿着酒杯敲桌子：“大嫂，你这话讲的，就不好了吧？什么外孙不外孙的，我妹妹生的就不是我们家的孩子了？”
纷争就此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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