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之前，我写爱情的时候说过：人真的真的不能有执念，人一旦有了就会很难过。
现在我写现实，写过去，我想说——人真的不能有执念，因为人一旦有了执念，就会很容易变成个疯子。
余朝生问胡良梅如果这一胎还是女儿怎么办？
胡良梅起初是说那就不生了，又过了几个月又说，那就再生下一个试试。并且保证生了下一个就不再生了。
下一个又下一个，下一个何其多。
余朝生第一次厉色跟胡良梅说，这是最后一个了，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这都是最后一个了。
“是女儿也不生了，回家好好养就是了。”
“你说的那么轻巧，出来这麽多年了，回去抱一个女娃。咱俩脸上都没光！”
“你管别人的话那么多干什么啊！要生他们自己生去啊，日子是咱们自己过的，关起门来谁管你家里几个儿子几个女儿啊，你那天没听大哥说吗，家里两个小的都在想我们。回去吧，都是自己的娃啊。”余山明只是隐约的和余朝生讲了一下那天发生的事情，然后语重心长的跟自己的小弟说：
“都是自己生出来的孩子，哪能就这么放着不管呢是不是？你把她们生出来就要对她们负责任的！”
“就算是我们爹娘也没有不管过我们兄妹几个啊，不是该生养的都养的好好的。”
余朝生他娘是余朝生的死穴，一戳就要心里泛酸的程度。余朝生一下就变得急切的想要回乡了起来。
人们总说落叶归根，落叶归根，他这棵树还没到暮年垂垂老矣抖落下一大片簌簌的枯黄色的叶子之时，就开始格外的思念故土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了。
“我能不心疼那两个吗！那不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吗？！”胡良梅年轻的时候，虽然不如二姐胡怀素貌美，但总归余家没有丑人，个个都是个顶个的好看。
走出去，胡良梅也是个灵动活泼，鲜活可人性格好的小美女。怎么会被岁月折磨成现在这副动不动就像个祥林嫂一样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喋喋不休的述说着自己的惨况的人呢？富有胶原蛋白的脸蛋也不再细腻，取而代之的是粗黄的手，长出细纹的眼睛，慢慢开始变得浑浊的眼神。
人都会老去，可有些人老的进程残酷的不如直接死去。
“这个生下来，老二怎么办？”
余朝生和胡良梅终于聊到了这个不得不提的问题，这一次大哥和大嫂，几个姐姐妹妹很难再统一战线帮他们来善后了。
当年送走余绣，已经是很勉强的事情了。如今，是谁也没办法再干出这么像个侩子手的事来了。
老说话的好，人在做，天在看。
这么“草芥人命”，是要遭报应的。余家几个兄妹，胡家几个兄妹，虽然道德水准略有偏差，但总归跳不出忠厚的框架。
第一次是时机和时代的催化，颇有些赶鸭子上架的意味在里面。那这次呢？很明显的，老大一家已经给出了态度。
“要不，老二就给你三姐吧，你三姐在广州不是没结婚吗？估计也不结了，老二刚好也是在那边长大的，再带过去适应的也快。你跟三姐说，让她放心，这孩子是她养大的就是她的了。以后会给她养老送终的。”胡良梅这话说的，要是放在现在这个年代看，你难免会和我一样，觉得她是个疯子，为了生个儿子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了，什么话都说得出口来。
但其实放回那个年代的文化背景来看，她的话就显得不是那么疯癫了，只是说的太直白了，听者有些不舒服罢了。
那个年代是什么年代？
那真的是几个兄弟姐妹一家亲，我家帮你养孩子都是不在话下的小事情。
那个年代是什么年代？
是生了一箩筐的女儿也抵不过非要生出一个儿子来的年代。
时间顺流四十年，我们福建闽北已经减淡了很多重男轻女的思想（但也不是没有），泉州闽南一带却还有着这样的传统（没有歧视的意识，就我身边的情况来说而已。可能会显得比较的片面一些）。
我妈大学同学，四十好几了，国家一开放二胎政策就迫不及待怀孕了。就因为婆婆不满意只有个闺女。
四十多岁了，还要为了生儿子而努力。
想想我都觉得毛骨悚然。
别说四十多岁了，我今年刚二十岁就已经失去了生育欲望。生孩子，在我这辈人的认知里，实在是过于可怕的一件事了。
产后出血，羊水栓塞，心脏负荷增加.......都不是无稽之谈，这些都是可能发生在每一个产妇身上的风险。
在生死面前，人人平等。
三姑姥姥余秋雁显然在几十年前的某一段时间，及有远见的具备了后人的辩证思维。她就觉得自己这一辈子，要是遇到个好男人嫁了也就罢了。要是遇不到好好待她，让她愿意心甘情愿给他生孩子的，她宁愿做个嫁不出去的，一个人过一辈子！
对于一个有着这样前卫思想的女性，显然是不用指望让她过继一个孩子过去了。
余朝生显然比胡良梅更了解自己这个姐姐：“你不用想我三姐，她是绝对不会和我们到一个战壕上的。再说了，她一个还没结婚的黄花大闺女，带着一个孩子算什么事？”
“黄花大闺女？”胡良梅差点脱口而出，谁家黄花大闺女三十好几了？不过她看见自己丈夫余朝生并不轻松的面孔，硬是把话咽回去了。
最近她和余朝生闹了诸多的不愉快，不能再和他闹矛盾了。这是大部分女人与生俱来的天赋，在适时的时候服软。
“那怎么办呢？”胡良梅换了个语气问。
其实不止她在问，远隔百里之外她二姐胡怀素也在问大姐胡国瑛：“那怎么办呢？老二都被送回来了，也不能再送走了，多大的孩子了都有记性了。小妹肚子里那个又要生下来，这户口怎么办？”
胡国瑛也愁啊，愁的脸都皱皱的，嘴角下塌。有个迷信的说法是，如果一个人最近过的很不好，那她的嘴角就会习惯性的向下撇着。
都是生儿子给闹得！
不然哪有这么多事呢！老大余山明胡国瑛一家，两个儿子都考上了市里的中学，老小一个余万稚也顺利的走了点关系送到了市郊的厂里附属小学，他们夫妇两个结婚十几年攒的钱够本开了个小卖部，眼瞅着日子越来越好过了。
老二胡怀素嫁给了还算过得去的农民，家底厚实，嫁过去起就没过过苦日子。整个人白胖白胖的，头胎就是儿子，婆婆仁慈也没为难着他们两口子要再拼出点什么东西来，守着祖业过就很好了。
胡家的老小胡敬文被亲戚带出去务工了，男孩子嘛娶不到老婆也不怕，先挣到钱再迟一点娶完全来得及。
余家的，余秋雁人在广州，爹娘都死了，谁都管不着她什么时候嫁人。就算哥哥嫂嫂想要劝一劝，天高皇帝远的，谁管的住她。反正余秋雁有钱，在厂里混到了小领导当当，日子过的也还是很不错的。
余家的二妹余秋虹倒是嫁人了，用比较方便记录的算法来看，余秋虹大概是在胡国瑛嫁入余家后的第七年——余山明的二儿子，也就是我二舅余万正差不多可以勉勉强强打个酱油的时候就嫁了。
嫁给了镇上卖猪肉摊主的儿子，那年头，卖猪肉可是个能挣钱的活。嫁的也算是挺好了，又留在了镇上，又解决了住宿。结婚的第一年就有了孩子，头胎是女儿，一年半以后又生了一对双胞胎儿子。不可谓是不幸福啊。
余山明和胡国瑛坐了邻居的货车去镇上探望的时候，月子里，满屋子都飘着猪肉的腥臊味，但也香。
余秋虹的婆婆不是太好的婆婆，也不算什么恶婆婆。好歹懂得待客之道，给余山明和胡国瑛每个人都装了一大碗的猪肉——虽然不是什么排骨肉这样的好肉。没办法，卖肉的，好肉都舍不得自己吃，一般都是卖出去给客人了。
余秋虹的碗里倒是有一小段排骨。
至此，余家和胡家除了余朝生和胡良梅为了生出个儿子逃到他乡吃苦受累，举目无亲又挣不到什么钱以外，剩下的兄妹小日子都过的挺不错的。
都是非要生个儿子给闹得！
暮色下沉，世界昏暗。
胡国瑛和胡怀素搬了一个长板凳坐在院子里看天，瓜子攥在手心里一直没嗑，被手心的汗化的壳都软了。
像是在一片茫茫的白雪里找不到方向的旅人，一点头绪都没有了。哪怕这时候出现一点，一点除了纯白以外的颜色都好啊。
胡怀素把瓜子从左手移到右手，右手也跟着粘腻了起来。
她白胖的脸上，被夕阳染上了一层光晕。好像观世音菩萨下凡普渡众生般的温柔祥和，她斟酌了一下跟大姐开口：
“要不然，我把余绣收了养吧。”
飞卢小说网 b.faloo.co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优质火爆的连载小说尽在飞卢小说网！，
清明踏青快乐读书！充100赠500VIP点券！ 立即抢充(活动时间：4月4日到4月6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