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吕敬范咽了口口水,强自镇定的问道:“先生何出此言?”
付冾摇摇头,反问道:“所有人都觉得世子和三公子才干出众,国公的位置必然在他们之间决出,包括公子你也是这么想的,对不对?”
吕敬范默然,虽然没有人说出来,但是这确实是不争的事实。
付冾继续道:“只有我觉得不然,我来告诉公子,他们差在哪里。”
“世子殿下,虽然能谋善断,但是仅限于处理处理政务,若是做一个小城城主之职,那是再合适不过了,但是做国公,不堪大任,只要有半点他计划外的事情出现,便手足无措,满盘皆输,这是其一,其二,公子应该知道,乱世将至,天下群雄并起,然而世子殿下却生性保守,不思进取,若是淮北由他掌控,只会闭关自保,这是危亡之兆。”
“而三公子,性情温和,但,这是优点更是致命的缺陷,一个只会和稀泥的上位者,注定无法生存,他现在不过是仰仗自己的地位才能得到众门客的拥护,倘若身处他位,只不过是一个默默无闻的老实人而已。”
吕敬范听的心跳扑扑加快,倘若真按付冾所说,那自己岂不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付冾似乎是看出来他心中所想,话锋一转道:“而公子你,虽然勇猛果敢,雷厉风行,但是,倘若现在就把淮北交给你,恐怕连公子的两位兄长都比不上,旦日而亡罢了。”
吕敬范急了,他上前一步道:“求先生教我!”
付冾连忙扶起他:“不敢当,不敢当,公子现在的问题便是,好断而无谋。无谋之断,譬如匹夫之勇,徒劳费工,公子思才敏捷,乃是上天厚爱,应当好好利用才是,行事之前,能马上看清局势,快谋快断,倘能做到,何愁青史不留姓名?”
吕敬范又问道:“那我该如何去做?”
付洽笃定道:“读书,越多越好,尤其是兵家与史家,所谓天赋,不过是触类旁通,而公子正需要的便是如何去做一方枭雄。由此,兵家,雄霸一方必不可少,而史家,记载的千古兴亡波浪起伏,才能让公子放眼天下大势,参悟风云局变,与其他群雄逐鹿争强,乃至于——登顶九五!”
说道最后一句,付洽故意拖长了声调,一字一顿,听的吕敬范心神摇曳,呼吸急促。
他拍着大腿懊悔道:“早不遇见先生,荒废了许多光阴!”
付洽道:“现在还为时未晚,我亦会为公子幹旋,先助公子取得世子之位。”
吕敬范闻言大喜,扔了刀长揖道:“敬范他日发达,定不忘先生今日提点之恩!”
付洽却露出不悦之色:“我只是不忍看公子天材被埋没,才做举手之劳,缘尽之后,说不定此生再也见不得一面,冾岂是贪图公子的报答?要是公子如是说,我倒是要拂袖而去了。”
吕敬范汗颜,差点忘了这位是来自于首一堂那个尽出怪人的地方了,急忙扯住付洽的袖子赔笑道:“是小子一时失言,还望先生海涵。”
付洽这才舒展开眉头,道:“如此便好,我先写几本书名,公子去把他们读了,我还有些事宜要准备,过几日自然会去拜访公子。”
到此为止,是只有他们两人知道的第一次相见,在此之后发生的事情,则是至今让国公府众人记忆犹新。
那一天是一场祥和的酒宴,老英国公月初例常宴请手下众门客和在通衢城中的高级将领,期间找几个话题一起讨论讨论,既有利于笼络属下的感情,还能广开言路,听到许多有用的观点。
这种宴会,府中的公子们自然也是要随同参加的,此时众人正在讨论治理水利的问题,不论嫡庶,其他几位公子都在畅所欲言,想在父亲面前留下个好印象,尤其以世子的发言最为出彩,赢得了一片叫好之声。唯有吕敬范在低头沉思着什么,但是大家都知道这小子不好文政,天天舞枪弄棒的,所以也没有谁去打扰他。
殊不知,昨天深夜,付冾偷偷找到吕敬范,问他那几本书看完没有,时隔半月,吕敬范自然是早就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这些日子也不出去练枪练刀了,倒是引得仆从们啧啧称奇。
在考校了几个问题之后,付冾赞叹道:“公子果然天赋异禀,这么快就能将所学的举一反三,如此,明日的宴会上,我定能让公子大放异彩。”
吕敬范还想细问,付冾却急匆匆的又走了,只留下一句到时候顺其自然就好,搞得他一头雾水,所以今日心不在焉的,宴席开始没多久便偷偷的四处打量,看看有没有异常发生,时不时还瞄一眼付冾的位置,却只看见他坦然自若的喝酒谈笑,完全看不出来特别之处。
然而,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老国公突然神情一肃,挥手叫停了舞姬和乐师,待到众人安静下来后方道:“诸位,蒙先祖余荫,英国公的位置,传到孤这里,已经有五代了。”
在座所有人心中一颤,一个个都正襟危坐起来,他们知道,老国公这是要说大事了。
吕敬范紧张起来,付冾说的机会,来了吗?
“如今这天下,大家也都看到了,”老国公继续缓缓开口:“天,就要变了。”
天倒是没变,众人色变了。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大罥,怕是要走到头了。
“孤呢,年老啦,没什么主见,所以想问问在座诸位,淮北将来,该要何去何从啊?”
幕僚,将领,门客,公子,俱面面相觑,窃窃私语,这话题太大,不知该从何讲起。
吕敬范偷偷看向付冾,见他也朝着这边微微摇头,便知道还不到自己发言的时候。
又过了一会,世子起身拱手道:“父亲,儿臣愚见,淮北乃是大邦,物产博多,根基深厚,乱世之中应当坚壁清野,令敌不敢来犯,对内休养生息,巩固本地,广招兵马,待到诸侯之间相互攻伐,元气大伤之时,再雷霆一击,一举而定乾坤。”
“嗯,与清说的不错。”老国公摸着须,微笑点头。
世子得了赞赏,喜滋滋的刚要坐下,付冾忽然出列行礼道:“恕付某驽钝,想问世子殿下一个问题,不知世子可否为在下解惑?”
世子笑道:“付先生但说无妨。”
付冾道:“先不论天下,南方有三只猛虎并卧,一只虎半身占踞高岭,一只虎处在平原,还有一只虎盘踞在远处的海边,三虎之间,有无数的牛羊,占据高岭的虎在两虎之间,仗着地势不怕西、北有敌来犯,可以尽情吞噬,盘踞海边的虎无任何后顾之忧,面前则是一大片的肥羊,而处在平原的这只虎,南有两虎,北亦有饿狼环伺,虽然它身强力壮暂时还不怕,但是等到南边两虎吞食牛羊而肥,吞到无物可吞,这平原之虎,该如何与已经吃到膘肥体壮的山岭之虎与海滨之虎搏击?”
满座寂然,原本轻松的酒宴,顿时蒙上了一层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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