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极度虚弱倚靠在素白帷帐中，灵芝一边颤抖着双手上药包扎，一边依然抽抽涕涕。
“待会儿，等陛下消消气，咱们就去解释解释哈！”灵芝如哄小孩子一般，满满期许的望着那个苍白人。
“陛下有旨，命奴才来领杨妃娘娘移出翠微殿，娘娘您就配合配合吧！”门外传来一声不阴不阳太监声，灵芝不用看，一听便知是老刘来行刑的。
愤愤然的灵芝想要夺门而出，将那看热闹的小人撕个粉碎。却一只枯槁手拉拽住灵芝衣袖道：“灵芝，时间不多了。现在我说的每句话，你都要记在心里，照着一一实施。这很重要，定谨记！”杨冠瞪着有些灰暗的眼神望着她，却又透着无比坚决。
此时的灵芝不愿再瞧着那双令人心碎的水雾眼，只得低垂下头，连连点头回应。
“衣箱下不是有三个桃木小箱吗？替我拿过来！”她伸出芊芊细指，指着墙头那个柜子，喘着气说道。
将那三个大小相同的箱子摆在床榻，灵芝漠然看着她将三个箱子一一打开：“三个箱子是这四年我存下的。这里有陛下每逢佳节庆典赐下的金银细软，还有司衙每季分来的红利。虽说前几年都送与韦氏和阴氏家族不少，但这四年功夫还是没有没费。截止上月，已经有足够多了！”她望着那三匣子财产，露出自豪而欣慰的笑意。
再将左手匣子抱在怀中，缓缓说道：“这箱是我答应分给韦家和阴家的，虽说不多，我也只能帮到这里了。”说完，将那匣子递与灵芝。
“娘娘啊！这究竟为了什么啊？”灵芝接过匣子，呜呜咽咽再说不出一个字。
“这个是我留给恪儿的。今后的路还得靠他自己走下去了。就算，就算为娘替他提前准备的婚娶聘礼吧！”颤抖着声线，她颤颤巍巍将那匣子放在她面前。
灵芝望着那匣子，捂着嘴只能行行热泪滚落。
再将最后匣子推到灵芝眼前，细声道：“这是我早就答应给咱们灵芝丫头的嫁妆。不好意思，有些迟了。”
灵芝再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跪在床榻前，抱住她双腿已经放声大哭起来。
“还好！也不算太迟！”杨冠上扬起嘴角，扶住灵芝青丝欣慰道：“今日过后，双喜定想法让你出宫去。到时寻一处安身之所，等着他，好吗？”
灵芝悲切紧抱住她，生生哀嚎道：“我哪里也不去！就在翠微别院等着您！还是像那年一般，定要等着您回来！”
杨冠捧起那张满脸水泽的脸，轻声道：“灵芝，记住，如若有机会为我收尸，请将我还是埋在别院海棠树下！我全当是回家了！”哽咽痛苦一声，声线是那样沉定，仿佛早就打算好一般，说得那样云淡风轻。
“陛下这是怎么了？怎样下得了如此狠心啊！”灵芝不解的摇晃着她，望她道出实情。
“是我不好，是我的错。是我，都是我不够好，所以我不怪他，他更没有做错！不要去求情，更不要去伸冤。平平安安出宫，好好过日子。这样我才能走得心安。”杨冠呡笑着为灵芝擦去脸颊泪痕。
“陛下不会对吴王不利吧？会不会也将吴王殿下......？”灵芝忽然想到恪儿，睁着恐慌的大眼睛问道。
杨冠依然带着沉着镇定的微笑道：“他不会！毕竟是一手培养的孩子，他对恪儿狠不下那个心的。只是吴王被绌之时，通知阿采，尉迟将军定会护他周全。”
说完，她缓缓站起身来，就着一身洁白，行到墙边，望着那副太宗亲绘丹青，莞尔一笑，轻轻取下，小心翼翼卷好，再抱在怀中行向大门。
望着一行宫人伫立在庭院中已久，都在等着羁押罪犯。
“刘公公，让你久等了！”杨冠微微低头行礼。
“娘娘说哪里话。还请娘娘交代完毕，咱们才好行责。”老刘拱手鞠躬道。
看着那孤独身影行出殿，灵芝抱着锦被赶来。“请公公容灵芝去将那边布置布置！”
“灵芝姑姑，冷宫之地，不是您想擅入就能擅入的。”刘公公连忙阻拦道。
“那就将这锦被交于您吧！拜托，您看，眼看就要入冬了，咱们娘娘还在生病呢！”灵芝急得双脚跳，一滴焦灼之泪生生滚落。
“姑姑啊！您休要为难老奴啊！”老刘退却两步，低垂着头，痛苦样。
杨冠挡住灵芝手中棉絮，笑道：“放心！回去吧！”还是嫣然一笑，转身行在羁押队伍最前面，渐渐消失在晚秋一片萧条中。
长孙无忌俯于帷帐外，时不时瞟眼帐中人，再望着柳太医一脸愁容样，实难再开口。
“说吧！继续！”寂寥中忽一声，惊得长孙立正身躯，拱手道：“侯军集已于今日菜市执行腰刑，以儆效尤！”
良久，帷帐中人沉沉一句：“他可喊冤？”
“没！只是朝太阳升起的地方磕头三响，愿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长孙无忌如是回道。
“继续——！”长叹一声，透着冰冷与孤寂。
“昨日，魏征病逝家中。魏征生前只是口口声声祝愿陛下江山永固！别无他话。”长孙如实禀报道。
“万岁，万万岁？江山永固？”他冷笑一声，摆手示意太医退出。那柳太医轻轻拔出额头针灸，叩首退出帷帐。
“都退下吧！”长出一声，众人纷纷退出甘露殿。
等殿中只剩柳太医时，太医踟蹰半响，还是鼓足勇气禀报道：“陛下！关于杨妃娘娘——”
“她的事，朕不想听！以后也休要提起此人！”冷漠决绝一句，却将柳太医一肚子话给生生憋了回去。
瞧见陛下风疾有所舒缓，柳太医只得领命退下。
卷缩在一榻烂席中，只一床薄如纸棉絮盖身，杨冠整日却只是这般呆呆望着墙上那副画，憧憬在美好回忆里。
“娘娘，用饭了！”冷宫中唯一一位年迈老太监，郝公公将一碗薄粥放在窗台，轻声一句。
取下窗台那碗“清水”，杨冠呡笑道：“公公，您以后要改改称呼了。我早不是娘娘，还是唤我姓名吧！”杨冠甚觉自从来这冷宫，这老宫人对自己毕恭毕敬，很是谦卑，实在与自己想象中相差甚远。想必定是双喜在冷宫中使了好处，才换得一时尊重。
“娘娘哪里话！老奴对娘娘实在感激不尽。这些年，宫里对咱们宫人月银是一加再加，现在咱们也能有好日子可过，咱都知道是娘娘对宫人照顾有加。您是咱们杨妃娘娘，一日是，一辈子都是！”说罢，那老宫人将篮子中一盘白面馒头放在窗台上。
看着那白生生，还冒着热气的馒头，杨冠只是笑笑道：“这也是桂公公让你送与我的吧！”她将盘子推到郝公公面前道：“冷宫中人每餐只有薄粥，如何多出这许多？还回去吧！”她依然倔强的拒绝一切。
“可——”郝公公看着杨冠一脸不容商议的表情，只好怅然摇头，将馒头放入篮中。
站在空无一物的冷宫庭院，杨冠望着那轮依然圣洁的明月，想着心境不同，景致就真是太不相同。心喜月牙都能笑弯了腰，心悲它似乎也在跟着落泪。
“娘娘！娘娘！您还在吗？”忽然从墙外传来一声女声，杨冠寻声走去，却是从东墙角传来的。
“你是谁？”杨冠不可思议问道。
“奴婢是如意啊！娘娘可曾忘了如意？”那女声在空寂的夜晚显得尤为悦耳动听。
“如意？你是如意？”杨冠简直没想到时到今日，自己这个恐避之不及的罪人，居然还有宫女愿意来探望探望。
“娘娘，您不要担心，陛下如此爱护您，假以时日误会解除，陛下想通了，还是会将您接出来的。”隔着墙，杨冠能清楚听到她哽咽之声。
却正说着，一计锣鼓之声传来：“子时——裴充容侍寝甘露殿！”声音之大，仿佛要让宫中所有人听见，也包括这冷宫。
“奇怪！那敬事房太监都是走前庭的。今日如何绕着冷宫这方向走了？”如意甚是不满的发问道。
听着那一声报喜，杨冠吞下酸涩的泪，笑道：“如意，以后不要到这里来了。被人发现就不好了，知道吗？”
“如意才不！在宫中，娘娘是第一个对如意好的人，如意虽不能救娘娘于水火，但至少每晚来陪娘娘说说话，解解闷儿，那也是如意分内之事。娘娘，如意明日还来，给娘娘读读书可好？”
听着那孩子的声音消失在夜色中，杨冠只觉胸口一阵阵生痛。拽着衣襟，倚靠在墙角，哭不出声来。
“咚咚咚！三更——胡才人侍寝甘露殿！——”一阵声吼，卷缩在烂席中的人听得很清楚，清楚得不能再清楚。
一屋黑暗，却只一束惨白的月光照射进入屋内。刚刚好，映照在那副丹青上。现在的杨冠没有心痛，更没有泪，她永远都是微微上扬嘴角，望着那副画，畅想着画中情景。
“原来，直到现在，你才真正只属于我一人啊！”仿佛望见那个伟岸身躯带着依然狡黠的眸子望着自己，落座在身旁，并肩同望“长安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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