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燕世道一入京城，还未来得及修整一晚，便风尘仆仆赶往太极宫中。他满怀欣喜，双手捧着引以为傲的新丝锦，一双老寒腿一路小跑，直往织造司衙奔来。
“都是按照娘娘您的吩咐所造。颜色也是娘娘交代的烟紫色。不知娘娘可否满意？”燕世道抬起头眼巴巴望着杨冠，只觉杨妃娘娘一直盯看着那匹锦缎，没有一丝表态，心中疑惑，难道新丝锦，财神贵妃不满意？燕世道不觉心中打起鼓来。
“娘娘吩咐做成烟紫色，不知这匹可否令娘娘满意？”燕世道一副不太自信样，等着杨冠的评价。
杨冠轻抚那精致唯美的丝锦纹路，连连点头，带着欣喜又倾慕的光彩道：“燕老先生将此锦命名为......？”
燕世道拱手作揖道：“此锦是在娘娘点拨指挥下应运而生的，燕家如何有资格命名。还等着娘娘为它起个名号，也好沾沾娘娘的仙气儿呢！”燕世道不愧为老江湖，说些话来甚是动听。
“行云流水纹饰，恰到好处的银丝掐花。确如天上云霞，极致优美！”杨冠倾慕眼神一览无余。
但说那匹锦缎，提花木机制造，配色新颖又层次分明。烟紫基底，加上层次繁多的同色系银线交叉梭织，层层推出主花，富丽典雅，花纹浑厚优美，辉煌又不失高雅。实在让人叹为观止！
“它出自云秀工艺。就命名为“云锦”吧！”杨冠双手捧起这匹分量十足的锦缎，笑道：“此锦定能与蜀锦平分秋色！成为江南无可替代的标志！甚至能成为大唐无法超越的里程碑！燕老头，你要大发啦！”说完，便跨出大门，快步行往立政殿。
那老头一听“大发”二字，嘴角扯出一抹难以形容的笑意，眼中放出无限憧憬的光彩。
将烟紫云锦披在皇后肩上，杨冠退出一步距离，带着认真审视的眼光，说道：“好看！真好看！果然还是这烟紫色最适合你！”
倚靠在床楞旁的蕙芷苍白一张脸，带着有些灰暗的眼眸笑看着她。“怎么？要送我一身衣衫？不过也太名贵了！”瞧着那繁华织绣，蕙芷甚觉太过隆重。
杨冠依然拿起织锦在她身上比比划划，轻描淡写道：“皇后呢！当然要拿出大唐最好的丝锦才能配上这般尊贵的地位！生辰大典就应该隆重对待！用这匹锦做身外挂如何？”
蕙芷看着一脸认真比划的杨冠，轻松笑颜渐渐暗沉下来，轻声细语道：“阿冠，为何要拒收凤印？”
话音刚落，杨冠还在比划的手顿时停在空中，不过片刻，双手开始折叠丝锦，依然无所谓笑道：“我还是那句话，我能管好自己已经很不错了，哪里有能力管束他人？因此，别打我主意啊！身体快快好起来，责任是你的，休想赖掉！”
“快入秋了！我自己都没信心跨过今年，如何承若与你？”说完，又是一阵咳喘，看得杨冠甚是揪心。
“那我不管，一个萝卜一个坑。大家各司其职。我那里还一堆事儿呢！”杨冠鼻子一阵酸楚，低垂着头不愿她看见现在悲伤的自己。
自顾自折叠好衣料，强撑出一张笑脸道：“大约三月就能缝制完成。距离生辰大典刚刚好！你等着！”嬉笑灿烂的迈出立政殿。
当双脚跨出门槛一刹那，双肩却立马松垮下来，萧瑟失意满满。
秋风起，叶飘零。转眼就是深秋到。环看四周庭院整洁干净，府中张灯结彩甚是喜庆。杨冠还算满意的微微点头，“干得不错！下去领赏吧！”一听贵妃发话，一众清扫佣工兴兴退下。
背着双手在庭院中焦急的踱着步伐，此时的杨冠很是紧张。紧拽着拳头，一直告诉自己要深呼吸。她时不时瞟眼朱雀宏门，心中盘算着究竟灵芝去了多少时辰“怎么还不回来？”怅然等待一个下午，灵芝的人影却还未等到。
“娘娘！娘娘！”气喘吁吁一声，灵芝拍着上下起伏的胸口，跨进门来。
杨冠一见是灵芝回来，连忙大步迎上前去，大喊道：“怎样？到哪里了？人呢？”伸出脑袋，遥望空落落深邃小巷依然空无一人，显得尤为冷清。
灵芝连连摆着手，回话道：“没有——没有，根本就没接着公主车撵！”她吞吞唾沫继续道：“公主压根儿就没有得到陛下命令进城，我一路跟随，却是往感业寺而去！”
杨冠瞪着不可思议的大眼，莫名问道：“不得进城吗？”，她缓缓放开紧拽衣袖的手，怅然而失落的环顾公主府庭院，悲凉心绪实难描述。
“所以，娘娘您还这般积极，早不早就命人来将公主府打扫一新。结果现在连公主人影儿在哪儿都不知！”灵芝干脆坐在石阶上，一边抱怨，一边捶着酸软的腿。
“感业寺？是去的感业寺？你确定？”杨冠转过身，盯着灵芝背影问道。
“奴婢生生在城外十里河等了许久，眼看着公主陪撵缓缓行来，却在密林里停足好久，像是接到命令，一个调头，往西山去了。然后，我就一直跟着大队，看看他们究竟带公主去哪里，结果，没想到居然大队人马在感业寺停下了！”灵芝扇着风，回话道。
“有见着公主吗？她怎么样？”杨冠急急走过来，拉起疲惫不堪的灵芝问道。
灵芝撇着嘴，摇摇头道：“哪里能见着。似乎感业寺也早有准备，人员太多，根本挤不进去！”
现在杨冠的脑海里不断浮现出出云遁入空门的荒唐画面。“这是要干什么？让她出家为尼吗？她还身怀有孕啊！如若不是准备让她削发为尼，那为何要送往感业寺呢？他究竟作何打算？到底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杨冠不敢继续胡思乱想，定要先问个清楚。于是，猛然转身大喝道：“快！起驾回宫！”说着，提起裙衫，拉着灵芝一路小跑。
却说，一路急迫赶紧回宫的杨冠，一下马车，就往两仪殿而去。却这时被双喜生生拦在殿外。说是陛下正在款待一众吐蕃使节。
杨冠只得先行回甘露殿等着那人快些结束，然后再在他面前好好求个情，让出云早日解脱困境。当正在盘算如何组织语言时，那男人大步跨入内室来。
“回来了？咱们谈谈！”杨冠急忙迎上前去，拽住他衣袖请求道。
却只见他展开双臂，双喜低头急忙为陛下更衣。一边接过盔帽，一边悠然一句：“若是关于出云之事，那就免谈！”一句话就将杨冠妄语堵死。
“别以为，我不知你这一天究竟去了哪里！”他整理着护腕，一边抬起冷眼瞧着她。
“朕的命令任何人不可再违抗！已经从吐蕃回来，还要怎样？进城，让所有长安百姓来看皇家笑话吗？荒唐！”他一边振振有词，一边系上腰带，准备离开。
杨冠见着他一身戎装盔甲，甚是吃惊，抓住他衣袖道：“你去哪里？”
“封口啊！一众吐蕃使节，不想想办法威逼利诱，如何能封住众口？至少不能在长安编排一通吧！去围猎场，过几日就回来！双喜，带上恪皇子！”他提起惊鸿剑，准备行出宫去。
“那出云怎么办？感业寺，那里只能吃斋念佛，简陋之至，加之转眼就入冬，山里更是寒冷之极，一临产孕妇如何能呆在那里？不可啊！”杨冠生生挡住他的去路，哀求道。
“吃斋念佛正好啊！清净悠远，整理思绪，闭门思过再适合不过！”他撇开她阻拦的手，准备继续赶路。
“可是，出云快生了，出家尼姑如何照料生产妇女？万一那晚说生便生，山上哪里去寻御医稳婆？这可是人命关天，不能意气用事啊！”
却两人正在争执不下时，一小宫女一路小跑而来，弓腰作揖道：“陛下，陛下，燕妃娘娘生啦！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一听这话，还在纠缠不清的杨冠顿时止住抓扯衣袖的手，怔怔望着那个春风桃花般的小宫女。
“是男是女？”扯回衣袖的男人轻飘一句问道。
“回陛下，是个小公主！”小宫女跪在殿外，欢喜回话。
“嗯！加赏白银千两，锦缎百匹。赐淮南燕家良田三千亩！双喜记下！”说完，瞟眼叩首领命的双喜，大步跨出门槛。
“陛下不去看看娘娘和小公主吗？”小宫女莫名望着皇帝陛下像是要外出，赶紧问道。
李世民顿住迈开的脚步，回过身对杨冠道：“你替朕去看看！”轻描淡写一句后，便消失在晚秋雾色中。
杨冠伫立在大门边，傻傻望着那男人消失在茫茫雾色，心有种掉进冰窟窿的寒凉。寒彻骨，形容现在的自己更合适不过。
怎么会是这样？妹妹远道归来，就当丝毫不存在；妻妾生产，除了一通金银赏赐，连一个起码的问候都没有。李世民，这还是你吗？回想，那年自己生产时，你却不是这样的啊！那究竟是什么让你变得如此冷漠呢？还是这，才是你真面目？我看到的，究竟是哪一面，哪一面才是真实的你呢？杨冠倚靠在门框，心脏阵阵抽搐，有种极尽虚脱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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