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娘娘回来啦！”织造司衙小宫女提着水桶望见杨妃娘娘萧条一身跨过门槛，不言不语走进内室，甚觉奇怪。
而当杨冠行进内室，抬眼却瞧见一干宫人纷纷从地上站起，都未离去，眼巴巴瞧着杨妃娘娘带来好消息。她们满怀自信，怀着无限期许的光彩看着自己，满心以为这月工钱能多加些。杨冠真不知说什么，或是如何告知结果。
“陛下满意吗？通过了？”汤司官跨前一步，带着灰黑的眼圈，盯着杨妃。
杨冠捏紧托盘的手捏得更紧些。沉下心来，露出轻松又飘然的微笑，说道：“额！满意！就是这做秀女的面料还需改改！陛下还说等这阵子忙完，还要加赏大家呢！”杨冠本就善于演技。这般善意的演技却还是头一回。心中想好的台词脱口而出，却也面不红，心不跳。
“面料不满意？”宫人们面面相觑，不知圣意。
杨冠放下托盘，长舒口气，道：“咱们明日再商议商议面料吧！”
“那陛下又无提及要用何面料？如何彩丝就不行呢？”汤司官不解的抚摸着那柔顺清逸的丝锦，深感惋惜。
“还是明日再议吧！今日太晚了，大家都回房休息吧！”杨冠拖着疲乏的脚步，转身向庭外走去，迎着呼呼的寒风，直到消失在冷冽中。
次日起，大伙儿又投入到了面料采集上。有赞成用淮南丝萝的，有想到波斯纱锦的，更有采用新罗，高丽丝锦的建议。
“不行！无论用何种质感的面料，都一个宗旨，那就是必须是大唐自己的丝料。选秀秀女如若穿他国之丝，威名远扬大唐丝绸之国名声岂不成了笑话！”杨冠站在一堆丝料中，摇着头说道。
“这样吧！圣意难测。咱们分别选用上，中，下三种质地的面料，做出三种不同样宫服，贡他选之，这不就成啦！”杨冠抬眼建议道。其实自己昨晚一晚未眠，这是想到的最一劳永逸的方法。总有一款适合你，对你胃口吧！
“那色调呢？陛下昨日对这宫服不满，是不是也因为色调不合陛下口味呢？”汤司官一个机灵，补充道。
杨冠心中思量，这倒是提醒自己了。也许是这粉色太嫩气，招人眼？他似乎不太喜爱招眼，不稳重的色调呢？想着他当年送与自己的蓝色新罗丝衣裙，许是他极爱那抹蓝？她若有顿悟，呡笑道：“那就用蓝色吧！湛蓝！”
加班加点，总算在两天之内，宫人赶制出了三件湛蓝宫服。一种是苎麻质地的蓝襟服，一种是淮南纱丝的淡蓝襦裙，还有一种是长安缎面水蓝印花阔服，三种质地，三种不同式样，三种风姿卓越，无法相类比，实难定夺孰好孰坏来。
“这下，应该万无一失了吧！”杨冠站在两仪殿外，等待着双喜回话。
却说今日，杨冠连奉着衣物面见龙颜的资格都没有了。只能双喜接过丝料，进大殿承与皇帝陛下，再将陛下意思传出来。杨冠似乎不再介意这些小事，她一门心思只在宫服上，只要能速速通过，宫人领命照做，等着赏赐司衙一干人等才是眼前最在乎的事。
遥见双喜抱着华丽锦服从两仪殿中走出，眉头紧皱，表情严肃。杨冠的心就凉了半截儿。
“娘娘，您咋就想着用这色儿呢！”双喜甚是为难，一把将怀中揉成一团的衣物塞在杨冠手中，道：“您啊！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正说着，皇后从身后经过，看着双喜如教育手下小太监样盯着皮打嘴歪的杨妃，甚是好笑，问清缘由，轻轻拉起杨冠的手，行走在小径上。
“还记得陛下选秀第一年，那次秀选是由我亲自操办的。也是捧着裙衫与他看。也是因为这颜色给打了回来！”蕙芷牵着杨冠的手，拉她坐在南海池边，放眼望着水光滟潋。
“我越来越不了解他整日在想些什么？我与他就如同交汇过的两条线，现在都朝着自己预定的轨迹，越走越远。再无交流的一天。”杨冠依然抱着那团湛蓝云纱，同望湖光山色，却无心多看一眼这年最后的美景。
“阿冠！你要理解他。他是帝王，整日有无数大事等着他一一解决。如若一招不慎，很可能错杀无辜，甚至万劫不复。他其实压力很大，责任很重！”皇后说着这些，心中的那份心痛油然而生，谁都能听出那一份深沉的痛。“我们所能做的，就是帮他解决后顾之忧，换他一份安宁的环境，令他在这条金光大道上，能走得轻松些！”
杨冠听完她的心头话，看着眼前这个柔弱似水的女子，似乎看见她身上散发出一种光芒，很宽广的光，照耀到自己身上，很明亮，很安全。“所以你能当这后宫之主。名副其实！”杨冠微笑着望着散发光芒的人，心悦诚服。
“你说什么？”似乎一门心思还在担忧某人的女子莫名一句问道。
“他有你是他的福气！”杨冠低头折叠好那些纱衣，准备继续回去埋头专研。
忽然想起什么。转过身对蕙芷道：“你喜爱什么颜色？”
还在讨论陛下的皇后有些摸不着头脑，明明是在说起陛下的不易，为何转移到自己喜爱的颜色上来呢？“紫色！烟紫！”蕙芷瞪着无辜的大眼睛回答道。
“嗯！明白！既然他那圣意难测，就做一件让你欣赏吧！就当秀女穿来，让你赏心悦目，可好？”杨冠扯出一抹笑意，抱起纱裙走在司衙小径中。
“让我赏心悦目？阿冠，真不知成天在想些什么？”望着杨冠似乎又恢复了战斗力，蕙芷用衣袖遮住胭唇，莞尔一笑。
在丝料间，杨冠急急找出心中想象的面料，一匹灰紫淮南织锦，抚摸着那匹有着菱格纹路，散发着如紫云烟雾的锦缎，满脸欣喜道：“真好！找你太费劲儿了！”
摊开一匹面料，与汤司官开始继续埋头制作。一天一夜的功夫，做出了一件仿胡服的小袖窄裙。
“汤司官，还是你奉上吧！我实在太累了！”杨冠故意打着夸张的哈欠，再故作极度疲态的伸伸懒腰，只愿此次那人不是因为自己的原因，把大家的心血打翻重来。
倚靠在作坊画间的扶手中，不知睡到几时。只觉浑浑噩噩有阵阵清风向面颊吹来。睁开眼时，已经是件男子的褐色披风盖在自己身。握着这莫名其妙的披风，想着会是哪个来过？揉着惺忪的眼，却瞧见在几案旁坐着的人是金在元世子。
“醒了？如若还困，再睡会儿！”他只把披风拢到她颈项，轻缓一句。此情此话，似老夫老妻，还是似浓情蜜意爱侣？杨冠有些许不太自在，遂起身，折好披风，不置可否。
却说汤司官捧着裙衫兴冲冲从两仪殿出来，走在通往司衙的路上。而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宫女，猛然出现在自己眼前，吓得汤司官一个趔趄。
“司官可还记得奴家？”那女子作上等宫女青衫对襟小裙，面若桃花，清秀之至。只是那双利眼，却又透露出一种锐利锋芒来。
“额！记得！怎不记得阴妃娘娘处的青奴姑娘呀！”司官弓腰作揖，与青奴笑颜打着招呼。
“今日，娘娘要做件衣衫，命青奴专程去织造司衙找您呢！正好，随青奴走一趟吧！”说完，青奴做一个有请的手势，再行在司官前面，领着向长信殿而去。
“听说汤司官也是泾北人？”一阵礼毕，摊开一桌华贵丝料，阴妃边抚摸丝绸一边悠然一句冲着匍匐在地汤司官。
“司官看这陛下赏赐的绫罗，到底本宫选哪个做件冬衣呢？”
“娘娘天生丽质，肤如白雪玲珑剔透，这些衣料都能承托娘娘花容！”
“不愧是两朝元老，真是会说话！汤司官是汤斐将军的嫡女吧！”
“正是！”
“那这样算起来，本宫与汤司官也算旧交情矣！汤斐将军与祖上可是同生死的老战友啊！”阴妃微微伸出手，探出身来，扶起汤司官，带着职业般的微笑道。
“算起来，司官的二弟也是在吾大哥处当值吧！”垂首立于阴妃面前的汤司官一听这话，立马明白今日招自己来做衣裳是假，实则拉拢自己是真。在宫闱服侍两代帝王的汤司官不用再多听，心知肚明。
“弟弟性格冲动，阴奔将军很是宽容大量，容下他许多毛病。”
“听说令弟在并州冲犯了突厥世子啊！在并州大牢羁押，汤司官就不着急？”阴氏端起茶盏浅嘬一口，不紧不慢放于几案。
汤司官微微抬起低垂的眼睑，心中自知，这是主动谈条件的信号矣！但，这阴妃为何选中自己，难道自己有可以利用的地方？且慢慢听听，这阴妃心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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