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与焉波的初见是在槐江山一战。那年唐凤16岁。多美好的年纪，如花般绽放的岁月。而从来不爱红装爱武装的唐凤，选择了与自己无上崇拜的祖父一起，峥嵘岁月。自幼就是叛逆，如假小子的唐凤，曾经恨自己为什么不是男儿身，这身本事是当大将军的资质，女子实属可惜。
但与焉波的邂逅，唐凤很庆幸自己是个女子，一个情窦初开的小女子。看见他英姿勃发，在骏马上挥舞利剑，唐凤深深记住了这个男子。从此，她虽依然武装从头到尾，但却不再是乌漆嘛黑的黑灰色，而是鲜红，如火焰燃烧的鲜红。因为在一片茫茫黄沙中，鲜红一身最是显眼，他站在远处都能看见自己，她希望他是一眼就能认出的鲜红。
记得刚刚穿上这般艳丽色彩的唐凤，很是忐忑，很是不自在。那晚，他约她在丘水相见，她希望自己的初次惊鸿一瞥是他最先看见，更希望深深留在他的脑海中这般柔情万种的自己。
不过是想找个借口还能重新见面，唐凤才许他一个心愿，帮他达成心愿，报答他的救命之恩。但，却不料，男子微露难色，如青涩又不自信的少年样，求她，去长安救出小英。求？为什么是求？小英？她会是你什么人？你居然用求？看来是在某人心里很重要之人吧！
唐凤选择什么都不问。因为问，得到的结果喜忧参半，依她的洒脱性格，她不愿徒增烦恼，不愿自怨自艾。她始终相信，只要不断付出，终有一天，你能发现自己的好，一切都需要时间，让时间来证明，——我，其实很思慕你！
直到，真正见到那个所谓的小英。唐凤一向正大光明，既然答应，就全力以赴。她下定决心，定要护这个“情敌”周全。哪知，事情并没朝自己预想的发展。她居然拒绝。好！既然你放弃，那他身旁的位置自己定要争取。
之后的五年，却并没有少女预想般美好。历史的车轮不会放过任何人，它所到之处，皆遭碾压，无一幸免。来不及互述衷肠，来不及表明心意。从此，彼此在各自战场开疆拓土，征战厮杀。你有你的政权维护，我有我的国仇家恨。如若需要，心照不宣，定出手援助彼此。这般看似兄弟手足，相扶相持，唇齿相依，二人走出多少春夏秋冬，多少年年月月。但，心底的话儿，已经越藏越深，如酿造多年的酒，藏在深雪地窖，越发醇厚。
奈何那个女人，她突然间，毫无预兆，出现在唐凤眼前。当她把那几乎昏死在明月寨的女子翻过身来时，她就认出了这个女人是，——小英。她？怎么会来此？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又这般狼狈不堪？
她身怀有孕，她嫁人了？唐凤知道，焉波已经没有机会。自己所能做的，不过带着这个女人，站在焉波面前，告诉他，你看，这些年，你心心念念的女子，她心里没有你，她成亲了，有了自己的男人，还有个孩子。你还是死心吧！
“以前是，但现在她回来了。她还是选择回来，意味着一切又回到原点，命运还会轮回。”这是焉波留给唐凤的一句怅然。如利剑一剑穿心？如刀片轻巧片割？唐凤懂得了，什么叫痛，痛彻心扉。那与灭门之日的痛不一样，很不相同。
灭门，还能仰天痛苦，哭得昏天黑地，哭得死去活来；但现在，却连哭的资格都没有。哭，以怎样的立场哭？又是在哭谁？哭自己痴痴傻傻等待这许多年？还是哭焉波比自己更痴更傻？唐凤怅然转身，行走在该回到的轨迹，步入到该收拾的残局，似乎报仇雪恨这才是自己应该完成的事，儿女私情？看来很不适合自己啊！
但命运又像是在和所有人开玩笑。它居然这次开了个大大的玩笑。收到从唐营发出的告示，唐凤展开画卷才知晓李世民正在寻一人，而此人的画像无疑就是小英。再把画像文字细细读来，哈！你居然是李世民的女人？唐凤悔恨为何不早些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为何没有多了解一些？居然还把她双手奉与焉波？唐凤此时是悔恨交加，仿佛有被人欺骗，甚至是玩弄的感觉。
早就告诉她，我与唐军誓不两立，她居然像无关紧要之人般无所谓姿态？这是什么？当我唐凤是傻子吗？玩弄于鼓掌之间。杨冠，小英？我差点就完全信任了你，甚至认你为自己人。心甘情愿祝福你与你的“轮回”，白头到老，皆大欢喜？唐凤痴痴傻笑，傻笑可能再没有机会报仇雪恨。
然而，她又回来了！回来等人宰割？那这次就真是抱歉，是你自己主动送上门，我怎能不笑纳？唐凤疯狂成魔，认定此生注定失败的女人，疯狂像失去心智，她恨不得撕碎眼前人，甚至于那肚子里的仇人之子。
于是，疯狂的唐凤将疯狂的计划，步步实施。既然孑然一身，无牵无挂，那就同归于尽吧！此生反正终将要完成一件事。这也是自己的轮回。
浑浑噩噩，不晓云云，唐凤似乎被抽离灵魂，似乎鬼魔附体。之后的种种如在梦中，行走钢索。直到被众人拉扯逃亡甬道，站在天山脚下，才渐渐苏醒。
“原来的地方，你已经回不去。明月寨也将不复存在。现在，你必须把这里当成另一个家，安心在此过完余生。”焉波背对着她，沉稳声线透着怅然。
这话是何意？你是要给我一个家吗？那到底是个什么家？为何在我已经诀别你之时，你却突然拉住我，因为怜悯吗？因为同是天涯沦落人？
“你疑惑我是怜悯也罢，是同样命运失落之人也罢。注定相遇，相知，注定也要牵手余生！这是上天的执意，我逃不掉，你也躲不过！”焉波坚定眼眸，温暖牵起她的手，透着不可置疑，不可违抗。“一切问题都交给时间吧！给我一次爱上你的机会，也给自己一次真正了解我的机会！”
看着最美好时光爱上的男子，也曾幻想无数次执子之手，居然终得梦成真。虽然彼此都不再是曾经最好的自己，但终归苍天还是对我们留有余地，也是欢喜。
说起焉波对小英到底存一份怎样的感情？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青涩依恋？是持此天涯，各守一方的不舍？还是只是兄妹情深，安心守护的亲情？也许连他自己也分不太淸，或是种种掺杂，各样有之？他从未多想，只愿尽力守护她，承诺有朝一日能接回她来，找回属于她的生活。订立这个目标，一直勇往直前，奋力朝着目标努力。看吧，他就是这样的性格，有些执着，有些过于一往无前。竟连飞奔一路。身旁美丽风景都来不及欣赏，来不及多看一眼。
待到那日在骊山与小英的重逢，却不是如爱恋的怅然若失，妒火中烧。只一心担忧她今后的路如何走下去。此情到而今再看，却是如亲人，如兄长的惆怅与关爱。而在天山意外相见，他欣喜失去的亲人能重聚，不再分离。他许她一生的守护，但又以何种立场相处，他依然迷茫。既然比兄长差个“亲”字，比友人多份重量，那还能是何种立场呢？既然回来，不管是何种立场，欣然接纳即可！
对于唐凤，他从始至终都明白她的心思，明白那一袭红衣为谁而换。但时间似乎过得很快，国家的动荡，政局的残酷，令他来不及细想，来不及彼此端详，更来不及花前月下。岁月匆匆，那站在玉门关总是深情遥望自己的人似乎成为一种习惯，他早已习惯她站在城楼，站在原地，一身鲜红，飘扬在风沙中。
等等吧！等到天下太平，等到尘埃落定，再容我细细思量。他总这样想，总这般宽慰自己。却不知一拖再拖，对自己是一种无情的压抑，对别人也是种更大的折磨。
直到小英一句：“不要等到岁月尽失，才回望伊人，也许回头时，伊人再不会在水一方，为君梳妆！把握现在吧！毕竟我们都只有一次生命可以燃烧。”似乎敲醒一路只管厮杀，一门心思平定天下，定国安邦的梦中人。那夜他彻夜未眠........
而时间再次不等人有半分思量，当他得知实情，如风奔向明月寨，那不可思议的一幕，触动了自己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不是责备，不是问罪。他把唐凤送到高昌，毫不犹豫挡在唐凤前面，哪怕大唐皇帝一怒铲平自己国家，这次他也定要护她周全。这是大义？是小情？终究他还是没能分得清。但他从此明白了一个道理：他不愿她离去，离开自己。
种种情谊，奈何只能交于时间，只有时间才能告诉自己，到底存的是个什么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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