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这不是桑老师吗。”
一道粗犷的女声响起,引起了河边众人的注意,紧接着接二连三的招呼声纷纷响起。
“呀,还真是桑老师。”
“桑老师这是干啥去呀?”
桑槿挎着包,有些费力的拔出带着泥土的脚,白嫩的脸上滑过汗珠,打湿了鬓角的碎发,凌乱的贴在脸侧,她转头微微一笑:
“小山最近没来学校,我有些担心,打算去他家里看看是什么情况。”
河边的一位妇女听闻,抬起了头:
“小山啊?他家里不太好了,他家老头不打算让他继续读书了,那老头固执得很,谁也劝不动。”
闻言,桑槿不由地皱了下眉头:
“这孩子,不读书怎么行,谢谢婶子了。”
“正午太阳大,秋老虎毒,大家忙完赶紧回家吧,万一中暑了就不好办了。”
嗓音轻柔,如三月春风,温柔体贴。
众人听了,又纷纷附和,转头加快了手上的速度。
唯有开头的李大娘在桑槿转身之时,叮嘱道:
“桑老师,老天爷刚降完雨,路上滑的很,别在草多的地方扎堆,这里长虫不少哦,上了山自己小心点。”
桑槿依旧淡淡笑着点了下头,回头慢悠悠向山中走去。
一颦一笑皆是风情,一言一举落落大方。
“小姑娘秀气的很哦……”
桑槿看着脚下的路,不禁有些出神。
她是三个月前来到这里的,因为西部计划,她自愿到贫困山区为国家做贡献,大山里的老师并不多,她来这里主要是协助老师工作。
和她一批来的还有四个同学,刚到的时候,确实有些不适应,但相较于其他人,桑槿很快就熟悉起来这一切了,因为她从不是什么娇滴滴的小姑娘,也因此,当她看到当地人所生活的地方时,她毫不意外,也从未抱怨,她住着和当地人一样的房屋,吃着同样的饭食,她知道她眼中的粗茶淡饭,屋檐败破,却是这些朴实的人们给予她最好的东西了。
有人父母疼爱,有人期望家全,有人贪图享乐,有人到处奔波;他们打游戏拼酒蹦迪,他们抗重担放牛喂羊,他们白墙红瓦空调嬉戏,他们危楼败墙捧书惜惜。
越往山深处走去,鸟鸣水涧的声音也越清晰,不远处立在山边的一座石头所搭建的房屋映入眼底。
桑槿却不知为何,心底隐隐有种不舒服的感,她是趁着中午休息时间来到这里,她必须在午休结束前赶回去,但她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转眼间,她已经来到了石屋前,桑槿摇了摇头,深呼了口气,勉强稳住心神,敲了敲门,过了一会儿,只见一个穿着白色背心的小孩探出脑袋来四处打量。
桑槿浅笑的看着他,小孩一下就看见了她,不由高兴惊呼:
“桑老师!”
小山推开门,像只小蜜蜂围在桑槿身边:
“桑老师你来俺家干啥啊?”
桑槿蹲下身摸了摸小山的头:
“怎么没有来学校呀,老师还给你准备了跳跳糖。”
小山低下头拽着衣角,有些局促,说话断断续续,桑槿的目光顺着小山的动作慢慢落在他的衣角上。
她的呼吸不由一顿,小山的衣角上打着布丁,黑色短裤下的腿瘦骨嶙峋,似乎轻轻一碰就会折断,大腿后侧一个尚未结疤的口子狰狞的张着血盆大口。
“小山,腿受伤了为什么不包扎,不疼吗?”
说罢,便从包里找出一块干净的帕子,擦净伤口附近的污渍,又从包里掏出一块西柚味的软糖:
“吃块糖,再把伤口包扎一下,下午就去学校,不许拒绝。”
小山微微一愣,看着她,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连忙低下头,想将眼泪狠狠逼回去,这是他第一次被问疼吗,从有记忆起,大人们就告诉他家里条件不好,你要懂事,不能哭闹,要帮家里干活,就算受了伤,大人们依旧冷眼旁观说着刺骨的话。
小山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嗓子像是第一次吃鱼时,被刺的说不出话来,只能闷着头点了点脑袋。
就在这时,屋里传出一道苍老的声音:
“小山,外面谁啊?”
小山连忙转头,趁这功夫飞速擦了一下眼角,向屋里喊道:
“爷,桑老师来了!”
小山说完才想起桑槿还站在门外,他尴尬的摸了下后脑勺,连忙请桑槿进去。
小山带她来到院子里,找了个马扎放在桑槿身后:
“桑老师,你先坐下,俺先去找下俺爷。”
说完,瘸着腿一拐一拐回屋叫他爷爷出来。
桑槿坐下打量着院子,院子很狭窄,只有两个屋子,一个住人,一个用来放杂物,住人的屋子有些歪塌尚且能避风雨,放杂物的那间却连屋顶的砖瓦都缺失了,就连支撑屋子的唯一物什,都是一根木头。
屋里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只见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弯着腰从屋里走出来。
桑槿连忙起身迎上去:
“小山爷爷,您好,我是他的老师,姓桑。”
小山爷爷挥挥手,抬起头,看清老人的模后,桑槿微微一愣,站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直到走出小山家里,桑槿还感到事情很真切。
小山的爷爷竟然是一位功勋军人,曾参加过大大小小的战争,原本以为这位老人会很固执,可当他拿着国家给他的贫困补助金,听到桑槿是国家分配到这里当支教老师,并且国家还会派干部来带领他们脱贫时,年过九旬的老人依旧如同少年般热泪盈眶,口中不停念叨国家没有忘记他们。
因为有了贫困补助金,而原本该退学的山却也再次被允许去上学,这位抵挡过千军万马的老人仿佛一下年轻了几十岁。
桑槿想起小山开心的样子,唇角弯了弯,摇了摇头,向山下走去。
山上的路又湿又滑,很不好走,桑槿小心翼翼避开裸露在地面的树根,却被突然窜出的野兔吓倒在地上,她的手撑在地上,惊魂未定的看着野兔离去的地方,还未等长舒一口气,桑槿看到了她这辈子最震撼的场景。
成群结队的动物飞快向着野兔离去的地方狂奔,似乎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有惊慌失措的田鼠被裸露在地面上的树根绊倒,还未来得及站起来,就被身后的羚羊活生生踩成了肉泥。
桑槿倒在原地,被着景象震惊到忘了起身,就在她愣神之际,一条有人小腿粗的蟒蛇从她面前游过,她顿时屏住了呼吸,生怕惊扰了这位不速之客。
而就在她以为这条蛇会跟随“大部队”离开时,蟒蛇突然向她发起了攻击。
桑槿连忙松开抓着包的手,爬起来绕着树木转圈跑,蟒蛇被着操作弄懵了头,游走着发出嘶嘶声。
桑槿站在不远处,见蛇追过来,又开始了新一波绕树转弯跑,她本想等蟒蛇找不到攻击目标,放弃攻击跟上大部队,可没想到它十分有耐心,紧追她不放。
桑槿只好决定击杀这条蟒蛇。
她停在原地,眼睛迅速搜索哪里有可以自保的武器,可周围光秃秃的,只有一根被动物群潮引掉的粗木枝。
她只好捡起木枝,当做武器,又脱掉自己身上的外套,一手拿木枝,一手拿外套,等蟒蛇离自己不远时,她踢过去一颗石头。
蟒蛇被这一举动激怒,它高高仰着头,立起蛇身,吞吐着蛇信子,猛地向桑槿扑去。
桑槿立即把衣服丢向蟒蛇,蒙住了蟒蛇的头不,桑槿瞄准蟒蛇的腹部,狠狠敲打了下去,木棍就在即将打向蟒蛇的腹部时,桑槿脚下一滑,手里的木棍随着动作转了个方向,打在了蟒蛇的眼睛上,瞬间,蟒蛇的眼睛流出鲜血。
蟒蛇痛苦的扭动身体,她瞄准这个时机狠狠向蟒蛇腹部的打去,桑槿怕蛇还活着,又狠狠的打了几下,等蛇再也无法扭动时,她才丢开手里的木棍,瘫倚在身旁的大树上喘着粗气。
此时,动物们已经全跑走了,她抬起头看着树冠,原本明亮的天空不知何时却变得有些阴沉,云彩变成鱼鳞般的样子,一片一片连在一起。
桑成槿看着云,忽然明白了这怪异之处,她急忙拿起包,向着山下不远处高高立着的五星红旗跑去。
怪不得,怪不得,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发生动物群潮,为什么蟒蛇会忽然攻击她,云彩为什么是鱼鳞状,都是因为两个字:
地震。
“王校长,请你相信我,今天恐怕有地震来袭。”
桑槿焦急的对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的王辉说道。
“您也是高等学院毕业的博士,应该也知道,晴天降暴雨,云成鱼鳞状,动物四处奔逃意味着什么。”
“这是地震前的预警,请您立刻通知各位学生及村支部,马上疏散村民,您说话很有威信,他们会照办的。”
桑槿见王辉沉默不语,不免着急,说话的声音也大了几分:
“校长,你难道愿意看见有人死去吗?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王辉终于不再沉默,他看了眼窗外的天空,黑压压的一片,楼下不知情的孩子们还以为又要下雨了,光着脚在外面跑来跑去:
“你以为这只是一句话的事情吗,现在庄稼熟了,村民们正忙着收庄稼,如果因为你的话而停工,在碰巧遇到下雨今年的庄稼还有得收吗,村民和孩子们今年吃什么,没了粮食,他们吃观音土吗?”
这下轮到桑成槿沉默了,王辉继续说:
“你担忧难道我就不担忧吗,我是校长,更是一名党员,一切都以人民利益为主,如果这次判断失误,那么大家极有可能连肚子都填不饱,到时候又该怎么办呢,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桑槿深吸了一口气,她闭了闭眼:
“如果判断失误,错过收庄稼的机会,我们背靠大山,内有河流,还可以靠打野味谋生,村民们都养着鱼苗和鸡鸭牛羊,地窖里还存放着前几年丰收时的谷物,熬过今年也不是不行。”
王辉闻言隐隐有些动摇,桑槿见此,再接再厉道:
“可一但地震来袭,别说庄稼了,方圆几百里地寸草不生,更别提野味了,大家都饿着肚子,谁还会有力气去打野味,到时只能撑到国家救援了。”
“而那时,已经为时已晚,庄稼可以再种,人死不能复生啊。”
此时,王辉面色凝重,不再犹豫,点点头,拿起电话,转身对桑成槿说:
“通知各位老师,带领学生在国旗下集合。”
他所担忧的一切已经被挑破,他没法做到眼睁睁看人死去,而原因竟是判断失误,坏人也罢,坏人也好,他当定了,哪怕只是一个误会,哪怕乡亲们怨他,这是他的任务和使命。
国家培养他,不是让他当一个缩头缩尾的无用胆小之人。
桑槿见他同意后,连忙走出办公室,通知各个负责老师。
学校不大,一共近三百个学生集合完毕,只剩个班查点人数,学生们很听话,知道这次很危险,每个人都老老实实的蹲在地下,把书包放在头顶。
王辉向村支部反映这件事,如桑槿所料,村支部很快就接受到,并疏散村民,可计划再快也赶不上变化。
村里的喇叭在大声发出警报,而个班点查人数却发现少了一名学生,未到达指定地点的学生正是小山。
按理说小山没有退学,此时应该来学校了,可现在却不见人影,还不等老师们去找,地面忽然晃动起来,大家赶紧蹲下稳住身体。
地面如同晃动的吊桥,人们根本无法站立,跟别提行走了,有不少胆子小的学生第一次见这种场景,吓得哭出了声。
彼时,桑槿也很焦急,她担心小山没有接到消息一个人进了山林,这样危险就大了。
就在她一筹莫展的时候,她忽然看见小山抱着一个包袱,身体来回晃动,面带惊恐的站在教学楼下,看着发生的一切,而他的上方有一块水泥板摇摇欲坠。
桑槿来不及思考,从地面上站起身冲了过去:
“小心!”
就在水泥板坠落的那一刻,她一把推开了小山,紧接着一身巨响在她耳边炸开,她感到身体一紧,被重物压在了教学楼下。
一瞬间,教学楼轰塌,她被掩埋在了里面,桑槿眼前一黑,大脑嗡嗡作响,耳边似乎有人在哭喊,可她意识逐渐模糊,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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