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姮十一二岁的年纪，容貌像极了崔太后，描得细细的眉轻挑，绕过崔如意看着眼巴巴看着她的卿棠。
“卿家的丫头，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都没死成，莫非你是个妖怪？”
“我家姑娘才不是……”柳枝急急道。
卿棠截住她的话。
“长公主殿下说笑了，我捡回一条命，这件事到此为止就可以了。”
“到此为止？”连姮眼中闪过一丝嘲笑，“你真是粗鄙又无知……”
“和她废什么话，先打死再说！”崔如意撸起袖子又要上前，被几个宫女团团抱住。
“你打死她还说什么？”连姮走上前夺过崔如意手里握着的青铜烛台。
卿棠却眼尖地发现连姮走路时一高一低，但下一秒她就把目光移开了，她不想盯着别人的伤处，这感觉不好。
“你看，你看，阿姮，她眼睛在看你的腿呢！”崔如意喊道，随即又嘻嘻一笑，“她笑话你呢！”
谁也不想让人多看一眼自己的残疾，连姮顿时拉下脸。
“这是在闹什么！”
小阁里正是沸沸扬扬的时候，门外又传来宋尚宫的呵斥声，里面的宫女立刻站直了身子。
宋尚宫扶着太皇太后从东暖阁疾步而来，对小阁里的情形仿佛见怪不怪，只是看着连姮和崔如意。
“说话，在闹什么？”
太皇太后来到西窗下坐下，神情淡淡。
两个小姑娘对视一眼，眼神闪烁。
“我来看看她…好了没有。”崔如意说道。
“是吗？可我大老远就听见你喊打喊杀的，怎么了，这几天的禁足还不够？”太皇太后道，“你都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进宫吗？岐国公没有告诉你？”
崔如意小嘴一瘪。
“不就是她外祖父打了个胜仗吗？有什么了不起……”她恨恨道，“她爹她娘都是罪人，她现在也就是一只下贱的猪狗，就算有镇南王又怎么样？难不成还打不得骂不得了？我可是崔氏后人，难道连个小畜生也不能打？”
太皇太后听到这里，笑了笑，又看向连姮。
“你呢？是怎么想的？”
连姮看了一眼卿棠，原本意料中的哭声并没有传来。
“她身份那么微贱，孙女觉得不应该让她进宫。”连姮垂目道，“我知道她父亲是个读书人出身的官员，但她不是从小就养在庙里吗？没有父母教养的人必然粗鄙不堪犹如一滩烂泥，何况她的父母还是那样的……我知道对于她这样的人而言进宫就意味着麻雀变凤凰，不过对于我们来说，真的是又恶心又憎恶，所以表姐才会出手教训她，只不过是看不惯贱命妄图攀附权贵变贵命。”
一滩烂泥？
恶心又憎恶？
太皇太后笑了笑。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想呢？”太皇太后笑说，“你舅舅有三子两女，长子么就不提了，次子是跟在他身边亲自教导的，可你这表姐表妹不也是从小跟着她们外祖母在老家乡下吗？”
她说完这句话，崔如意小脸顿时涨得通红。
太皇太后笑吟吟转而看向卿棠。
“你呢，别人都说到这份上了，还不敢出气？”
“太皇太后已经罚过县君了，她知错了就好了。”卿棠说道，“我刚才也和长公主殿下说过了，这件事到此为止就好。”
太皇太后有些意外。
“至于其他的太皇太后多虑了，岐国公曾经也是直隶州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官，所以只要精诚所至金石也能开，崔家虽然出身并非豪富，多年前甚至只能称为贱鄙，但如今也是大晋交口称赞的大世家，为国为君尽心尽力，其实说来是县君自谦了。”
崔如意大怒。
竟然敢诋毁崔家。
崔家是大晋第一世家，她父亲是先帝遗命辅政三大臣之一的岐国公！崔家在大晋呼风唤雨无所不能！
她简直气的发抖。
“你这个贱婢！”崔如意喊道，“我要让我父亲派人杀了你！就像杀你父……”
“住口！”太皇太后喝道，“好好一个世家小姐满嘴里说的是什么！宋尚宫，把她送回去让岐国公夫妇好好看看她的嘴脸，告诉他们，今天崔家是鼎盛至极，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别让家业都败在这些不长进的子孙手里，去吧！”
宋尚宫应了声，挥手示意宫女上前拖走暴跳如雷的崔如意。
小阁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连姮看着卿棠的眼神有些复杂：“你怎么敢…诋毁崔家…你就不怕……”
会死吗？
先帝临终前册封崔延年为岐国公，授大将军爵，受命托孤，掌权摄政，权倾朝野，连上柱国、郑国公等人也不得不暂避锋芒，崔家……是大晋第一世家，崔延年，是大晋第一权臣，卿棠一个孤女，她怎么敢？
卿棠却摇摇头。
“小孩子玩闹，没有人当真的。”
连姮气极反笑：“你好大胆啊，要是让我舅舅知道了……”
“岐国公是大人，怎么会在意小儿玩闹，长公主真是替我多虑了。”卿棠说道。
鬼才虑你！
“你，你。”连姮只说道。
“好了。”太皇太后皱眉，“真是胡闹，天色晚了，你快回你那吧。”
连姮咬牙施礼退了出去。
太皇太后端起茶杯，环视小阁里的宫女，轻哼了一声：“从前我在皇寺清修，你们倒在这寿安殿过得潇洒，眼见着我回来这么些日子，也不曾整顿，所以你们越来越放肆了。”
宫女们吓了一跳，接连跪下。
太皇太后朝茶杯轻轻吹了一口气：“在我眼皮子底下就投靠了别人，漠视我的命令放出崔如意险些酿成大祸，你们啊，真是气得我牙根痒痒。”
“宋尚宫，把这些吃里扒外的，统统赶去浣衣局去吧，既然她们觉得我这个主子靠不住，那我也好再留了。”
这话让宫女们长大了嘴，有几个胆小的已经开始痛哭起来。
“不要啊太皇太后，奴婢知道错了。”
“奴婢再也不敢了，求太皇太后给个活命的机会！”
“奴婢也是一时糊涂啊！”
但不等她们再说些什么，宋尚宫已带了几个内侍将她们带了出去。
卿棠神情恬静，倒是柳枝浑身发抖，不敢相信这十几个宫女顷刻间就被赶了出去。
柳枝是民女，但也听说过浣衣局是专门收容罪奴和俘虏的，进去的十有九死。
太皇太后轻咳一声：“才好些，还是早点休息吧，若有什么要吃的要用的，就让这个丫头来问宋尚宫或是东暖阁的杜若要去。”
不等卿棠回话，她放下茶杯出了小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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