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西辰没有回渝北，在湘南苏瑾瑜的公寓住了下来，打扫了卫生、贴了春联、买了年货，俨然是要在这里把这个新年尾巴过完的样子了。
她买了一堆食物，喜欢的、不喜欢的，只要是入了眼的，都随手拿一些，一次带不回去就多跑几趟，把墙角边的两个冰箱塞得满满的。在生鲜区时她看到了鱼，在清绿的水中挣扎着寻找出路，她是不认识的。买鱼的大叔指着不同形状的鱼一一为她介绍，那种适合煲汤、那种适合做菜、那种蒸了有味。她也是来了兴致，每一样都买了两三条。
她看苏瑾瑜每次做鱼好像都挺容易的，她觉得自己也可以试试。他之前做了那么多次鱼，却忘了应该教会她自己做鱼。姜西辰拿着手机，一边搜索，一边照着步骤去处理。鲤鱼的表皮太光滑，老是从手中滑出去，落在下面的水池中溅她一脸的水。她忍着洁癖，继续处理手中的鱼，刀下得重了，鱼血流出来沾染了她满手。
饭尚且没有做熟，她厌食症便已经被诱发了，对着面前的狼藉呕吐欲极强。她把恶心的感觉压下去，继续处理，到从鱼鳍侧面滑开割到了她的手。
明明割得并不浅，但是她好像没有感受到痛感。姜西辰把鱼扔进垃圾桶，把手在水下面冲着，也不止血。好像确实是没有痛感，于是，她拿着旁边的刀换了块皮肤划了下去。
“啧，还以为不会疼呢。”
姜西辰从冰箱里又拿出来一条鲤鱼，重新来过，苏瑾瑜做了那么多次，明明看他做不难的。这次刚开始没有多久，鱼便滑了下去，这条鱼比较重，打翻了一边的酱汁碗。她之前调好的酱汁便洒了一地，她身上、地上都是褐色的酱汁。幸好苏瑾瑜不在这里，否则她这副狼狈的样子一定会被嘲笑。
嗯，他一定会眼里藏着笑、然后面上一本正经地说：“这条鱼太跳脱，它欺负我们西西，我亲自动手把它红烧了给你解气好不好？”
姜西辰挫败地坐在地上看着厨房窗外，想着这时候自己应该怎么说呢？嗯，按她的性格大概什么都不会说，她好像是挺扫兴的。
她往后移了移、靠在厨房柜门上，手上的血已经呈半凝固的状态，痛感越来越强烈。原来真正的疼是有延迟的，一丝一丝疼痛感从手上漫延开。
早晨不止有丝丝缕缕冰雪的寒凉，还有辨不出季节的暖阳，让她恍然觉得自己身处盛春。中午的时候阳光更胜，屋檐的雪混着水打在地上。傍晚的时候凉意渐起，不知从哪里飘来了云，把本就不再亮烈的阳光遮了起来。垃圾桶里的鱼睁着一双浑浊的眼，光滑的表皮因失了水分变得皱皱巴巴。不一会儿，冷风起，窗外有稀稀索索的泥土打在窗户上。
一个人，一整天，姜西辰却觉得自己好像一瞬间便经历了春暖、夏烈、秋枯、冬寂。这里是她的家，曾经有一个人温声软语地哄她多吃一些，如今这所公寓少了那个人，时间就变得无比漫长。
早上她有些后悔，如果再来一次，她告诉自己，一定不要留下苏瑾瑜。到了晚上的时候，她却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再来一次她大概还是会救他。只是养熟了，突然失去了，她不知所措得连怎么悲伤都不会了。
深夜的时候又落了雪，她还在原地坐着，一身寒凉。一场雪的开场、盛大、落幕，都尽数入了她眼中。雪罢了，是一阵狂风，卷携着沙尘拍打在窗户上，声音很大遮盖了门被打开的声音。
苏瑾瑜进来看到的便是这副场景，厨房一片狼藉，她穿着一件拨薄薄的浅青色毛衣，手上全是血，血染在她杏色的呢绒裤上。他蹙眉，快步走进去把尚且愣怔的人抱起来。
苏瑾瑜不知道她在这里坐了多久，触碰到的一瞬才发现她一身凉气。他眼角一扫，瞥到了垃圾桶处理了一半的鲤鱼。姜西辰看了好久眼前的人像是确定了什么，然后移开了眼。
苏瑾瑜把她放在沙发上，蹲在她面前要说什么才发现她红了眼睛。苏瑾瑜伸手圈住她、嗓音沉沉：“姜小姐，越发出息了，被两条鱼弄哭了？”
姜西辰委屈，低头抱住他：“你替我报仇，我要吃红烧鱼、清蒸鱼、糖醋鱼、酸辣鱼……”啧，她的狼狈最终还是被他看到了，果然换来一顿取笑。
“好，给西西做全鱼宴好不好？”苏瑾瑜伸手去摸她殷红的眼角。他的手被她挡开，姜西辰低头吻住了他。这个吻与她极不相符。她的惶惶不安、委屈悲伤都在这个吻中流露了出来。她把思绪情念都以吻相告，有的时候词不达意，便不用词了。
苏瑾瑜在布达拉宫叶衣佛母下未得到的吻，在此时得到了圆满，只是心境却截然不同了。他来不及欢喜，因为她的眼泪让他着实心疼。终有一人，只用眼泪便让他丢盔弃甲、心如刀割，每一滴泪都是武器，砸在心上的柔软处，一阵钝痛。
姜西辰最后在他怀里睡着了，她什么也没有问，他也不说。两个人都有沉默的默契，风声很大，因着他抱的力度大，知道他还在，姜西辰这一夜倒是最近这段时间睡得最安稳的一觉了。
“爱一个人之后，就一定能，一夜梦醒不觉遥。”
叫醒姜西辰的是食物的香味，她身上的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换成了睡衣，手上被上了药、贴了创可贴。姜西辰洗澡、刷牙，换了一个新的创可贴，然后就着睡衣下了楼。她还是没有穿鞋子，苏瑾瑜放下手中端着的最后一道菜，走到门口拿了一双拖鞋。
“西西，你的全鱼宴好了。”他蹲下身子给她穿鞋。
姜西辰把目光投向餐桌，桌子上满满一桌的菜，大多数都是鱼：“你又出去买了啊。”她昨天买的鱼不少，但是都被她霍霍得差不多了。
姜西辰向后退了一步上了一个台阶，苏瑾瑜抬头看她，就见她迅速在他唇上落下一吻、一脸的正经：“真棒！”这是对他刚刚话的回应。
饭后，苏瑾瑜带她去买了烟花和炮竹，她捂着耳朵看他放了半夜的烟花。苏瑾瑜给张铭祯和贺安他们发了消息，安排了一些事，没有避开姜西辰，她也不特意避开，就粘着他。
以前她没有什么喜好，眼中难免寡意清冷，如今有所在乎，眉目间便多了人间烟火气。她以前只爱生灵，布达拉宫有她对生命寄托的信仰，如今，她习惯了这个人，他懂她所有的悠远与长情。
他是第二信仰，让她愿意放下戒备、不留退路。
第三天的时候，姜西辰和苏瑾瑜商量了一下，她想请贺安过来吃饭。苏瑾瑜穿着一身藏青色的低领毛衣，他戴了一副眼镜，没有度数，平添了几分斯文。他伸手把歪在沙发一边的人拉到怀里：“嗯，你是女主人，你做主就好。”
姜西辰抬头看他、眼里几分讨好：“可是我不会做菜，我只会煮粥。”她伸食指在他身上轻点着，确实是没有厨艺天分。
苏瑾瑜把目光从书上移开，一本正经：“没关系，贺安他自己会。我们家，有一个人会就够了。”
“那我来准备红包？嗯……贺安有女朋友吗？”
“没有女朋友，但是要准备两个红包。”苏瑾瑜直觉商宴一定会跟着贺安一起。
傍晚，贺安带着商宴敲响了门，苏瑾瑜正在厨房炒龙虾。姜西辰把粥的火关小了一些，然后跑出去开门。还没有等贺安开口，商宴便先乖乖地叫人了：“嫂子，新年好。”贺安跟着向她问了好。
姜西辰对于商宴还是有几分印象的，这个少年对她莫名的热情，从一开始就是。姜西辰把人引进来、引坐倒茶，然后递了红包：“新年快乐。”
“贺安，进来帮忙。”
姜西辰：“……”
贺安：“……”
饭后，商宴提议打麻将，然后就见他神奇地从刚刚进门时提的礼物盒中摸出了一桌麻将。姜西辰什么感兴趣的都回去学一些，这麻将确实是半点都不会。苏瑾瑜打牌时会给她提示，带着她。只是商宴很狗，他全程盯着姜西辰的牌，笑话，他算计不了苏瑾瑜，还打不过姜西辰这个小白不成。
最后，姜西辰输得酒大多数都进了苏瑾瑜的口，苏瑾瑜自然不会任他欺负。把商宴也灌了个七七八八，满桌子倒只有贺安得以全身而退。
贺安半托半抱把商宴带走了，商宴扯着苏瑾瑜的毛衣领：“苏哥，你和嫂子要百年好合，一定要……呃……好合。”
姜西辰喝了酒会本性暴露，这个毛病一直是没有变的。她喝了酒很粘人，软着嗓音问说想吃鱼。苏瑾瑜哄她：“好，你先去洗澡，洗完就有酸辣鱼吃了。”这人便乖乖地往浴室走。
苏瑾瑜愣怔，忙叫住她：“西西，睡衣没有拿。”
姜西辰后知后觉转身，思索了一会儿附和他：“哦，对，睡衣。”
最后，到底拿进去的睡衣还是没有派上用场，她洗完之后又穿着原来的衣服出来了。苏瑾瑜无奈拉着她往卧室走，给她安置好，要走时被她扯住了衣服。
“小哥哥，你长得这么好看，缺女朋友嘛？”床上的人声音放得很软，睁着一双清亮的眼好奇地看他。
苏瑾瑜笑了，低下身子眯着眼不答反问：“你很缺男朋友？”
就见这醉鬼眼睛亮了，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你要试试来应聘嘛？”
苏瑾瑜挑眉、又往下压了压身子：“我就不应聘你男朋友了，我直接应聘你老公怎么样？会做鱼、养狗、赚钱、拍照、有腹肌还会打架。”
姜西辰不说话了，开始似模似样地思考。
苏瑾瑜继续哄这傻子，加大了筹码：“赚钱都给你花，很听话，不烦你，脾气也很好，不会惹你生气。”顿了顿又加上一句，“很好养活，比姜柚子好养活得多。”
“那你打疫苗了吗？领养你会很麻烦吗？”
“……打了，我没病。领养我只需要户口本去一趟民政局就好。”苏瑾瑜为了骗老婆，可以说无所不用其极，毫无底线了。
“那好，你可以上岗了，你是我的了。”姜西辰觉得自己赚大发了，这不比姜柚子好？会赚钱、还会自己洗澡、不用老是去打疫苗。
再说回贺安这对儿，贺安把嘀嘀咕咕了一路的商宴带回了家，给他放置在床上、擦了脸。这醉鬼就睁着一双眼看他，然后傻笑、笑弯了一双眼。
贺安认命地给他做了醒酒汤，灌进去。这人酒醒了几分，良心便回来了，觉得自己很是麻烦贺安。于是，往床边一滚让出大半个床，笑容很盛，大手在空地拍了拍。
“来，一起睡。”
贺安端着空碗一个趔趄，转身认真地看他，好久之后，认真提议：“要不我在那边给你找一个？我业务没这么广。”
商宴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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