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过一分,陈中打开遗容整理室的门,协助工作人员一起把推车里的遗体推出来。
遗体面目安详,两腮红润,给人没有任何不适之感,这得益于陈中高超的化妆整容之术。
这名死者为男性,四十四岁,生前好赌,欠下高利贷无力偿还,走投无路一时想不开就跳楼自杀了,脑浆都摔了一地。
送来殡仪馆的时候,整张脸都不能看,五官都是稀巴烂的,陈中花了两天时间才给修补好的。
今天是死者的火化日子,遗容修补好的死者送去与死者家属们见最后一面。
陈中隔着一面玻璃,看见家属们对面容恢复到生前一模一样的死者很满意,不住点头、落泪。
死者送进焚化间时,陈中就从殡仪馆里走了出来,去到馆外的小花园里醒醒神。
一出去,就看见在殡仪馆里专门做抬尸这活儿的张羽飞蹲在花坛边,他一边抽烟,一边拿手机在看短视频,手机屏幕的光照着他那张发青的脸。
陈中走近,张羽飞抬头见是陈中来了,忙不迭地站起来,给他散了一支烟。
“陈哥,抽烟。”
陈中收了他的烟,衔进嘴里正摸裤兜找打火机,张羽飞就殷勤地给陈中点烟,一手围住烟,一手按下了打火机,向陈中打听道:“陈哥,小九这丫头真打算辞职了?”
小九的大名叫于初九,和陈中一样,是奉泉殡仪馆的入殓师,从学校毕业来奉泉殡仪馆参加工作有一年了,二十出头的年纪,正值青春大好,同龄人读完大学进写字楼工作光鲜亮丽,她做的工作瘆人,整天面临死人,给死人整理遗容,搁她身上不怕,搁她爸妈亲戚身上,是又怕,又觉得晦气。
这不前几天,小九的爸妈就勒令她必须辞掉这份工作,哪怕回老家做个月入三千元的小文员,都不要在殡仪馆这种事业单位,做个有编制月入八千的入殓师。
“嗯,小九被家里人闹得厉害,昨天是她最后一天上班了,和我交接工作时,一口一个叫我哥,说她不想回老家。”陈中手指夹着烟,望向远方的夜色,烟头亮着猩红的光。
做他们这行的,被人用特别的眼光看待是正常的。
像小九这种女性做这行,比陈中这种男性做这行所遭受的非议要多得多,到了适龄的岁数没有结婚,拉去相亲,男方一听说是做死人化妆的工作,根本都不见,恋爱这种事都变困难了。
别说小九了,就是陈中这种大老爷们想谈个正正经经的恋爱,都要隐瞒自己的工作。
陈张二人在小花台边抽着烟,张羽飞刷着短视频,有一搭没一搭和陈中聊天,陈中听见近处是张羽飞手机里传出的欢乐背景音乐声,远处不知是谁在凭吊亲人而发出的哭声。
两种声音混合在一起,陈中心里一片戚戚然,说不上的阴冷。
一支烟结束的时间,陈中打算回去了。
遗容整理室里,还有一具出车祸致死的遗体,等着他修复。
奉泉殡仪馆一共有三位入殓师,两男一女,小九走了,就剩陈中,还有他的师傅杜晦明了。
他们实行白中晚班,白班是凌晨六点到下午三点,中班是下午三点到凌晨十二点,晚班是凌晨十二点到凌晨六点。
属中班和晚班最熬人,白班相对轻松一些,天一亮,工作量就减少了,殡仪馆焚烧炉也减量了,小九在的时候,考虑她是女孩子,陈中和杜晦明主动分担了中班和晚班,给小九留白班。
这下小九走了,空出的白班暂时就由陈中和杜晦明轮着来,连上晚班+白班或者中班+白班就轮休一天。
陈中眼睛都熬红了,今天他上的是晚+白,要到下午三点才下班,这时距离下班时间还遥遥无期。
抽了张羽飞的烟,陈中精神才勉强好多了。
殡仪馆的栅栏门闪着亮光打开,黑夜里,开进了一辆灵车,降下半边的车窗里撒出了一地的冥钞。
张羽飞回头看去,立刻将手里的烟摁熄,把那半截香烟夹在了耳上。
“陈哥,我来活儿了,先走一步。”
张羽飞不是殡仪馆的正式员工,他是附近的村民,因没出生就被算命先生批命硬,一生下来就把母亲克难产死了,九岁之前,把父亲、哥哥、大伯全克死了,家里亲戚嫌他晦气,将他赶出家门,幸得殡仪馆一科长的可怜,给他在殡仪馆里找了处空地睡,吃也在殡仪馆食堂里吃,就这样,张羽飞才有幸存活,长到十二岁时,他就会帮着抬殡仪馆灵车里的遗体,抬一具遗体,死者家属就发两百元红包给他,一天算下来,张羽飞的收入颇丰。
陈中看了看围在灵车前忙活的张羽飞,转身走进了殡仪馆。
没人能比张羽飞做的还好了。
也有别人抢他的活儿,但都架不过他命硬,别人接触久了抬尸这行当,总要头疼脑热的,身体哪儿哪儿都不舒服,张羽飞他屁事都没有,蹦跳的欢。
遗容整理室。
陈中头戴一次性卫生帽,嘴上戴着口罩,手里拿着专业的粉刷,为车祸的逝者扫平脸上的残渣。
敲门声响起,陈中头不抬地说了句进,门推开,陈中偏头看去,就看见两个同事一前一后,推着长长的推车走了进来。
“陈哥,帮个忙,这有个刚运来的,火化日期都定了,要插个队,麻烦你把她的样貌恢复了。”
同事把一张死者生前的照片递给了陈中。
陈中没去接照片,只是停下了粉刷动作,探头去看照片上死者的模样。
这一看不得了,死者生前的模样是陈中从业十年以来,首次在殡仪馆里遇到这么漂亮的女人。
不,就是所看见过的活人,都没见过长得这么标志漂亮的。
“这是哪个网红或是十八线小明星?”陈中放下刷子,去拿同事手里的照片看。
同事:“不是,就一普通人,她跳楼,跳下去后,被楼下的树枝戳穿了身体,脸上也被树枝划烂,整个人串在了树尖上,流血过多致死,胸口和后背还有插进的树枝没有取下来,陈哥,你除了要修复她的脸,还要把插在她体内的树枝清理了。”
光是听同事的描述,陈中都觉得这个死法既惨烈又疼。
等陈中往躺在推车里的遗体一看,已做好心理准备的他,心里还是难免翻涌起一阵唏嘘难受。
这么年轻美貌的女孩,死后却这样惨不忍睹。
按照惯例,陈中与送她来的同事对着她低头闭眼默哀了半分钟。
默哀完毕,同事离开,留陈中独自一人。
望着胸前插上树枝的她,陈中拿起了剪刀,沿着她胸前的衣领口,顺着向下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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