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广场旁边有一个长六百米的隧道,连接了两个经济差异极大的区域,那边灯火通明,这里微光昏暗,连隧道口庆祝春节即将来临的礼花都只有单一的大红色塑料花。
他离喧嚣越来越远,背对着光,一路上嘴角带笑,走到沿河走廊时他摘了帽子,从口袋里掏出一副圆框黑框眼镜戴上,晚上的河风吹的刺骨,他却浑身发热,越走越兴奋。
这条路越走越暗,他小心翼翼踏上楼梯,往上每个拐角都有一个路灯,他只需要小心这前面的几阶。回家的路还长着呢,他敞开外套,拎着蛋糕一步三个台阶地往上跨,携着油烟味飞快地穿梭在各个楼房之间,不一会儿就累的气喘吁吁的,胃也开始做妖了。
“嘶——”终于是作不动了,他按着胃一步一步往上爬,到最后一个拐角的时候一屁股坐在一个石凳上,这石凳有些年头了,坐着还硌人。他大口大口喘着气,还不等缓过来便把蛋糕捧起来放在鼻下使劲儿闻了好几下,然后满足地放在膝头开始傻笑。
以往山城里的人习惯把坟埋在自家屋前,没现在的人这么忌讳,话说起来这里很久以前也是座山,所以辛临背后菜坡上立着三座坟是很正常的事。
“哥哥回来了!”到家不过七点钟,油烟机轰隆作响,电视声与之此起彼伏,母亲在厨房做饭,妹妹在客厅看电视。见辛临拎着一大包东西进门小姑娘连忙从沙发上爬下来冲到门口,张开双手喊着,“哥哥我饿了!”
辛临转身进了房间,辛佳跟在后面,装满零食的袋子一落桌就被她翻得乱七八糟,他把蛋糕藏到身后,小心翼翼地放进书桌的柜子里。
“这个是你的。”关好柜子后他从辛佳手里抢过袋子,从里面随便拿了一袋薯片塞到小朋友的手里,然后准备系好袋子放到衣柜里面。但辛大小姐想吃被哥哥藏起来的辣条,把薯片随手一扔就去抢购物袋:“我不我不!我不吃这个!我要吃辣的!”
小姑娘尖利的嗓子把母亲都招过来了,辛母举着菜刀从厨房探出头,问:“是什么东西你就给她嘛,叫得讨人嫌。”
“辣条。”辛临头也不回地答道,一用力就把购物袋成功地解救回来了,辛佳哇的一声放声大哭起来,辛母不堪其扰大声吼过来:“哎呀你就给她嘛!叫得烦死个人!”
不大的房子里吵闹无比,辛临冷哼一声:“叫得讨嫌?拉肚子请假打针就不讨嫌了?”用力将柜门关上,他把地上的薯片捡起连带着哭闹的辛佳一起推到门外。
“爱吃吃,不吃拉倒。”关门反锁戴耳机,一顿操作猛如虎,好似这样就能把吵闹挡在门外。可惜还是慢了一步,手机卡了一下,他听见门外女人骂骂咧咧冲过来的声音和小孩子惊恐跑开的哭声,再后来,他就听不清了。
他记得他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是很喜欢这里的,这里虽然台阶多,而且很安静,但是离大河很近,可以随时随地去河滩玩水。可后来他就逐渐厌恶这里了,太吵,爬台阶太累连外卖快递都要去马路上拿,最后越来越不想出门,整天窝在房间里无所事事。
“咚咚咚”
“小辛小辛!吃饭了!”房门被敲得哐哐作响,辛临被吓得回了魂,手一滑关掉了音乐,门口传来辛佳嘟嘟嚷嚷的声音。他叹了一口气,放下手机打开房门,看到辛佳站在门口两只手抓着一个大馒头啃得忘乎所以,见他出来了转身就往厨房里跑,边跑还边喊:“妈妈!我来端碗!”
客厅里弥漫着诱人的饭菜香,辛临来到厨房,一眼就看到电饭煲旁边放着一大碗红烧肉,他下意识咽咽口水
,走上前把它端了出来。
三菜一汤,两荤一素,就是今天的晚饭,辛临夹了一块红烧肉到碗里,辛母看着他吃下,问:“怎么样?”
一口下去甜香夹杂油腻在嘴里化开,辛临皱眉道:“太肥了。”
肉没有挑好,味道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辛临扒了一大口饭才把那股油腻腻的味道压下去。喉咙被噎得生疼,他盛了一勺汤,喝到嘴里却是温凉的。白菜豆腐汤是很容易凉,看来辛母是最先做的汤。
好不容易才把饭咽下去了,辛临拿起筷子,在辣蒸腌鱼和腻得不行的红烧肉之间斟酌了一番,最后还是夹了块豆腐。
说实话,他很饿,但是正经吃饭的时候又不想吃,辛母给他盛了一大碗的米饭,他越吃越慢,到最后都不吃菜了只一点一点夹着饭。
“不吃了?”辛母正给女儿喂饭,看到辛临放下筷子不动了,碗里又剩了半碗饭。
辛临嗯了一声,起身去厨房把自己的杯子拿了出来,电视边上放着一个饮水机,上面加热的灯是绿色的,他弯下腰小心接热水。
而在客厅四处跑的辛佳像是想到了什么神神秘秘跑到辛母面前,辛母还以为她是把嘴里的饭菜都咽了又夹了满满一筷子准备往她嘴里送。
“啊——诶你干什么?”
辛佳挥舞着双手躲开了,差点没把饭碰掉,辛母刚想发火就听见她趴自己耳边小声说了什么,辛母听了顿时脸色就不好了,把筷子往碗里用力一戳,呵呵道:“哎呀怪不得吃不下的,留着肚子吃蛋糕呢。”
胃里突然一阵翻涌,他强压着呕吐感接完水,稳稳神深吸一口气说道:“朋友过生日送了我一个芒果千层,里面包的全是芒果,要吃吗?可以都给你们。”
没等辛母反应过来,辛临直奔房间,锁上门后瘫坐在椅子上,脸色苍白,胃一绞一绞地疼,他仰头靠在椅子上,紧咬着牙,抽屉里面有药,但他懒得吃。
去他妈的。
一只手按在肚子上另一只手搭在头上,辛临缓缓舒出一口气,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很想摔东西。
“叮”
桌子上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有人给他发消息了,他睁开眼睛,看着桌子上亮微光的手机一动不动。很快手机熄屏了,房间又陷入黑暗。
“叮”
又是一次震动,微弱的亮光映出辛临微微颤动的眼睛,长臂一伸,他把手机捞了过来,赶在再次熄屏前摁住屏幕,看到是一小时前加的“新朋友”给他发了两条消息。
第一条意料之中是发了名字:“许轻[旺柴]”
而第二条却是辛临没想到的:“快许愿快许愿,我要吹蜡烛了[蛋糕]”
傻逼。
脑子里瞬间出现这个词,鼻子却酸了,辛临抿着嘴笑了一下,弯腰把柜子里的蛋糕拿出来,打开面前的台灯,又小心翼翼地打开包装,灯光打在金黄的蛋糕上,蛋糕表面闪着细碎的光,像是镶了钻。
和蛋糕一起装着的,还有一柄黑色的小勺子,他拿起勺子挖了一口吃了,熟悉的味道在味蕾炸开,他终于忍不住了。豆大的泪珠砸在深棕色的书桌上,近一米八的个子缩在木椅上微微颤抖,黑色的勺子被他越攥越紧,窗帘被风吹起,带来夜的温柔。
他也不记得,多久没人给他买过芒果了。
“轻儿啊,这蛋糕咋这样式儿的呢?”王沁吃了一半才发现上下两层的蛋糕是不一样的,微醺中把身旁的人往怀里一揽,喃喃道。
少年咬着叉子回过头,看了一眼女人手里的蛋糕眼睛都笑弯了,靠过去神秘兮兮地对她说:“这是一个非常非常可爱的小精灵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好吃吧。”
王沁也跟着笑眯了眼,小声问:“什么小精灵?叫出来让妈看看呗。”
“嘿嘿,我不。”许轻摇摇头,笑着拿起啤酒喝了一口,一副拒绝到底的模样,王沁八卦地凑过去,笑嘻嘻地问他:“跟妈说实话,是不是那个小帅哥,轻儿,轻儿?”
许轻笑而不语,只转着酒杯眼睛看着别处。
久久得不到回应的王沁噘着嘴靠了回去,一副被伤到心的颓废模样,一下一下戳着手里的蛋糕。
儿子长大了,儿子有小秘密了,不跟她这个当妈的亲了……
知道她为了办这几桌有多辛苦么?一个月前她就开始准备了,订场地、请演员、拟菜单等等这一系列事情哪个环节不是她亲力亲为严格把关?
今天可算是风风光光地给儿子办完这场成年礼了,客人也都送走了他们母子俩有时间可以交交心,居然被拒绝了?!枉她这么些天明里暗里帮了他这么些回,哼!
“王女士,他没认出来我……”
耳边突然响起幽幽的一句,正生着闷气的王沁女士脱口而出:“活该!”
身旁突然没了动静,王沁疑惑地看过去,就看到上一秒还笑得灿烂的宝贝儿子现在扁着嘴趴在桌子上,满脸的不开心。
“什么东西?你们见面了?!他还说不认识你?!!”终于反应过来的王女士惊得从椅子上跳起来,抓着许轻的肩膀使劲摇晃。
“诶?咋了,你俩干啥呢?”动静之大把一旁趴桌上睡着的许爸都吵醒了,一脸茫然地看看媳妇,又看看儿子。
许轻沉默着转杯子,王女士知道应该是真的了,顿时像泄了气的气球跌到椅子上,没好气地说道:“就知道睡,发生这么大事儿都不知道。”
“啊?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莫名被骂了一通的许爸不紧不慢地揉了揉眼睛,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饮料漱口。
“儿媳妇儿跑了!还怎么了”王沁是个急性子,就见不得许爸总是在状况外然后自己一个人干捉急。
“啊?!咳咳咳,轻、轻儿,你表白了?你还被拒绝了?!”许爸不敢相信自己就睡了一觉竟然错过了这么多事情,激动得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
“没有,就是今天好不容易跟他多聊了几句,结果从头到尾他都没认出我来,”转了半天杯子的许轻坐直身子,仰头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摇摇头说,“诶,失败啊,这么多天白忙活了。”
一听这话两口子都慌了,这眼看要到手的儿媳妇怎么能因为这么点挫折就放弃呢,许爸严肃地摆摆手:“儿子莫慌,爸给你想办法。”
“你能想到什么好办法,”王女士很清楚自家老公是个什么脾性,很不客气地拆了他的台,抱住儿子的肩膀安慰道,“儿子别怕,妈肯定把人给你看住喽,他跑不了的。”
听到这许轻笑了一下,放下杯子赞同道:“嗯,是,他跑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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