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离圆通寺晨钟敲响已经快半个时辰了,天边慢慢有了微亮,雪后晴天的清新,伴随着新年的新气象,让祁山脚下的这个村庄看起来分外美丽,当天渐渐放亮的时候,已经放过鞭炮的村民们都不约而同的拿着香烛和供品前往圆通寺祈福。
等到村民们都已到齐,圆通和尚又敲了三下钟。村民们不约而同地看向正殿的圆通和尚,此时,只见他怀里抱着孩子,欠身对村民道一声:“阿弥陀佛”,村民们随即也双手合十还礼“阿弥陀佛!”等大家都安静下来时,圆通和尚说:“各位施主,和尚我三十多年前游方至此,见圆通寺与我甚有佛缘,便挂单于此,多年来寺里就我一个和尚,蒙各位施主佛心深厚,圆通寺香火日渐鼎盛,而我佛慈悲,亦保佑此地风调雨顺。”圆通和尚顿了一下,拍拍怀里的孩子,继续道:“今早,有人将一孩子遗弃于禅永贵施主家门口,就是我怀里这个,还是个男孩,我发现此子与禅永贵夫妻缘分深厚,便建议他夫妇二人能够精心抚养。但老衲非禅氏家族之人,无权决定此事,故请族长和乡亲们定夺。”圆通和尚说完,正殿内寂静一片。而禅永贵夫妇也好像正待宣判的犯人一样,心中忐忑难安。
片刻后,人群里出来一个身着崭新黑色长衫的男子,只见他外套一件无袖皮面马褂,头戴一顶黑色六合帽,用黄色毛皮为檐,嵌荧光玉石,脚着一双干净崭新的布棉鞋,中等身材,约四十岁上下,虎目刀眉,一条黑油油的辫子齐腰,显得威仪十足。此人来到众人前,先对着圆通和尚回上一礼,又看了一眼禅永贵夫妻,没有什么表情,禅永贵眼神中的不安渐浓。
“各位乡亲”他声音洪亮,底气很足,“大家都知道,禅永贵是我本家兄弟,至今没有生养,现今有如此缘分,正如圆通大师所说,也许是佛祖恩赐,我禅永福虽是一族之长,但也不能一手遮天,现请禅志德、禅秀德、禅忠德三位长辈至偏殿商议。”
村民自动让开一条路,让三个年约七十的白发老人上前,三位老人面容有点相似,一看就是一宗之脉。禅永福对三位老人拱手行礼后,便率先走向偏殿。
“志德叔父,您在族里面威望甚高,这个孩子何去何从,请您先示下”禅永福对其中一个面容清癯,留有花白胡子的老人拱手行礼问道。
禅志德老人轻捋胡须,半晌后,道:“永福啊,禅氏一族以你家和禅永贵家为正统,千百年来出任族长的都出自你二位家门之中,其他家门虽亦为禅姓,大都是你两家祖先的下人或者家丁。可惜禅永贵一门近百年来人丁单薄,在他一辈更是就他一位男丁,且多年来他一直未能生养,恐其无法继承祖业,有负祖先遗愿,加之你老成稳重,故选你为族长是众望所归。现在永贵忽得一子,且被圆通和尚说为佛祖所赐,怕是对光耀以后继任族长有所影响……”
“志德兄长,此话差矣”未待志德老人话完,一位瘦高老人打断道。
“忠德贤弟,有话请讲”志德老人没有生气,笑呵呵的让忠德老人先说。
只见忠德老人正了正自己头顶的毡帽,一双虎目炯炯有神,对志德老人拱手行礼道:“依我之见,孩子应该留下,原因有二:一是孩子无辜,若是任其遗弃荒野,这数九寒天不是冻死就是饿死,实乃造孽;二是永贵夫妻多年无生养,幸得老天垂怜,得此子以养老,若我等再横加阻拦,恐有违天意呀!”说罢,他看了看志德老人和秀德老人,秀德老人微微点头,没有出声,而一旁的禅永福却是眉头紧锁。
“呵呵,忠德呀,我话都没有说完,你就呛我,你怎知道我会不同意孩子留下来?”志德老人笑着对忠德老人道。
此话一出,忠德老人、秀德老人和禅永福均诧异的的看着志德老人。只见志德老人捋了一捋胡须,继续说道:“我意并非不能容得一个孩子,而是考虑到我族千百年来的秘密。大家都知道,秘密只有族长才能掌握,其他人不得染指。再者,千百年来,族长均为禅氏正宗血脉,无奈永贵一族人丁不兴。若永贵今天没有此等缘分,怕是将来族长人选只能由永福一族出任。若是我们今天同意孩子留下,以后若让外族担任族长,只怕众人会不服,也会毁了千百年来祖宗的嘱托”说到这里,志德老人看了看其他三人。
只见忠德老人张了张嘴,却又没有出声,而秀德老人还是微微点头,貌似也同意这种说法。而禅永福的眉头却锁得更紧了。
“所以我有个建议”志德老人见没人搭话,继续说道:“孩子可以由永贵夫妻二人领养,亦可用禅姓,但是名字不能跟族谱起,更不得入族谱,且此子死后不得入宗祠。”志德老人将最后一句话说的很慢也很郑重,似在强调“不得入族谱,不得入宗祠”非常重要。
刹时间,偏殿一片寂静,无声,几乎令人窒息。
大约一刻钟后,禅永福打破沉默,道:“三位叔父,经过再三思索,我觉得志德叔父的提议甚为严谨周详,我永福并非要自己家门霸占族长的位子,只是祖先嘱托在上,容不得我辈丝毫马虎,但是若让孩子永不入宗祠,怕是对孩子、对永贵夫妇都不公平,我的建议是,名字暂不入族谱,待弱冠后,观其品行而定。”
“如此甚好、甚好!”这时一直未发言的秀德老人率先表示同意,志德老人和忠德老人对视一眼后,也先继表示同意。
正殿中村民都有些站立难安,尤其是禅永贵夫妻二人,更是紧张地不停望向偏殿方向,而圆通和尚好像置身于无人之境,独自在蒲垫上打坐,怀中小孩均匀的呼吸着,睡得很是香甜。正在大家交头接耳时,只听到一阵脚步声从偏殿方向传来,大家回头看时,禅永福带着三位老人进入了正殿,圆通也是睁开了眼睛,缓缓起身。
“让大师久等了”禅永福对着圆通施礼道。
圆通还礼:“无妨无妨,你们商量可有结果?”
禅永福点了点头,算是答案,圆通随即道一声:“阿弥陀佛!”而旁边的禅永贵已经紧张地攥紧了拳头,而王秀琴则紧紧地抓着禅永贵的衣袖。
禅永福转向村民,清了一下嗓子,说:“乡亲们,经过我和三位长辈商量,同意永贵夫妻抚养这个小孩。”说到这里,禅永福顿了一下,他看到大殿里大多数村民眼中都是喜悦和同意的目光,也有几个目光闪烁,像是有不同意见,还有那么一个眼神,似嘲讽似怨愤,在人群的后面透过人与人之间的间隙,死死的盯着禅永福的眼睛。禅永福当然已经感受到了那个眼神,但是他直接选择无视。而圆通和尚似乎早就知道这个结果,不喜不悲,慈祥的看着怀里的孩子,当然,最兴奋最高兴的要数禅永贵夫妻二人了,王秀琴的手紧紧地抓着禅永贵的胳膊,眼睛里溢出幸福的泪水,就像要被宣判死刑的犯人突然遇到了皇帝大赦,悲喜交加,无以名状。
“吭!”禅永福轻咳了一声,以示安静,大殿内顿时安静下来:“大家请安静!”他转过头看了一看禅永贵夫妻二人,他二人顿时也有点失措。
“这个孩子以后也可以姓禅,但是,”禅永福顿了一顿,继续说道:“名字暂不能跟族谱起,且名字也暂不能入族谱,待弱冠后观其品行而定。永贵贤弟,你二人可有异议?”禅永福看着禅永贵,眼神很平静,没有族长的威仪,也没有过多的情绪。
禅永贵也看着禅永福,而后,他又看向圆通和尚和孩子,圆通和尚没有看他,依旧看着孩子。大殿内的其他人也安静的看着禅永贵和禅永福,那个目光此时变得更加狠毒,似乎要将禅永福吃了一样。
禅永福没有催促禅永贵,禅永贵也没有看他,半盏茶功夫后,禅永贵郑重的点了点头,对禅永福说:“我同意,但是我希望在场的各位乡亲父老能保守这个秘密,以后不要告诉孩子他的身世。”说罢,禅永贵向其他人鞠了一躬。
“永贵,我答应你”说着,禅永福面对众人道:“我宣布,孩子由永贵夫妻抚养,从今天起,所有人不许向外界透露这件事,也不许在孩子面前提及此事,若是有任何风言风语,我定查清,然后交由宗门惩罚,大家可记住了。”禅永福说这话时,颇具威严,一时间所有人都纷纷点头同意,而那个目光也就埋没在人群中了。
禅永贵看了一眼禅永福,没有流露太多的感情,只是拱手深深行了一礼。然后他面向众人,又深深行了一礼,表示感谢。
此时,一直没有说话的圆通和尚道了一声:“阿弥陀佛”,也向大家行了一礼:“老衲也替孩子感谢禅家庄各位施主的救命之恩!”众人也是纷纷还礼。
禅永贵和王秀琴来到圆通和尚面前,圆通和尚将孩子送还到王秀琴手里,孩子还在安静的睡着。王秀琴此刻初为人母,虽然孩子不是亲生,却坚定的认为是佛祖所赐,所以更是激动万分。
禅永贵对着圆通和尚跪了下去,王秀琴见状也是跟着跪了下去,圆通和尚赶紧上前搀扶道:“禅施主,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呀!”待他二人双双磕完头,禅永贵才流泪满面的对圆通和尚道:“恳请大师给给孩子赐个名字吧!”那泪水中有幸福,有激动,更有不甘。
圆通和尚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虽然我和他有缘,但却万万没有资格给他起名,老衲在此惟愿孩子无疾无难,平安健康。而且孩子非我佛门中人,老衲给他取名实有不妥,还是请禅施主自己起一个吧!”
禅永贵和王秀琴抱着孩子又重重的磕了一个头,虽未开口,但是眼中已经噙满了泪水,少刻,禅永贵才开口道:“大师,孩子与佛有缘,就请您赐一个名字吧!”
圆通和尚知道,因为孩子不能入族谱,禅永贵夫妇恐日后遭族人非议,才说是孩子与佛有缘,而且若是他再赐名,定会对孩子的将来有所益处。想到这里,他看向了族长禅永福。禅永福目光炯炯,看到圆通和尚看向他,便轻轻点了点头。圆通此时便也不再推辞,扶起禅永贵夫妇,面对佛祖开始默诵经文。
在石几旁,一个白袍老者双目微睁,自言自语道:“‘万物始终,复归无极’,和尚,叫他‘无极’!”说罢,轻笑了一声,瞬间消失在天边。
与此同时,圆通突然惊的睁开眼睛,忙在心中问道:“是谁?师父,是你吗?”
可是,良久没有回应。圆通和尚心中迷茫更甚,“万物始终,复归无极?这是何等大能方敢如此?”
大殿中,安静的出奇,村民都没有说话。大约半炷香后,圆通和尚转过身对禅永贵夫妇说:“就叫‘无极’吧!‘极乐’的‘极’!,寓意‘无疾无灾’!”如此解释,也就是给禅永贵夫妇和村民们一个交代,只有圆通和尚知道,此子造化非常,非他能看透。
“无极!”禅永贵情不自禁念叨起来,而孩子听到禅永贵的声音竟微微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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