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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社畜日记 孙阳

两三年前,和妈妈在奶奶家烤火。奶奶家是煤球炉子,阿漆烤了半天仍觉得还是很冷。奶奶同妈妈聊天中谈起来,孙阳的奶奶老太太是不是死掉了,已经好几天不见她出来了。

那个老太太家里也是这样的煤球炉子,一个人一个破旧的小屋子,点上炉子,在这个小屋子里一个人一天,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这样生活着。

阿漆是个年轻人,烤着这样的煤球炉子,尚觉得寒冷,阿漆不晓得这个老年人还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

阿漆很想她能够熬过这个冬天,不要死掉,可是阿漆却清晰地知道,即使遂了阿漆的愿,她能熬过这个冬天,可是她能熬过春天吗?她已经八十岁,离开不过是早已刻或者晚一刻的问题。

所幸,奶奶有一天去阿漆家送饺子的时候,倚在门框上说起她,那个小老太太又活过来了,听说是生了病几天没出来。

那天,她在奶奶家里与奶奶一同坐在沙发上烤着炉火看还珠格格。

那个老太太说,我八岁被给了阿漆婆家,做了童养媳,嫁了一个比阿漆大很多的丈夫,大也就罢了,还常打阿漆,索性他活的时间不长,后来生了个酒鬼儿子,也常打我。我年轻时常憋气。后来儿子也死了。

奶奶说,那幸亏他死了,少气了你那么多年。

她语气极其平淡,嗯,他不死的话那几年离世的可能是我。

其实我那个时候去看医生的时候也能看好。

奶奶问,你怎么不去看呢?

命不值钱的。农村人什么都值钱,就命不值钱,现在看上边与下边的肚子都黏在一起了,稍微喘点气就喘不开了,我现在年纪大了,没有医生敢给看了。

我那几个嫂嫂还好,没我受得苦多。我这辈子没怎么享过福

我那天一下子喘不上来气,估摸着可能要死了,本想着喊你的,但想着我在我家里栓了门,你没法开。

那个老太太已经佝偻了腰直不起来了,说起话声音也很小,没有多少力气。

而那时,孙阳已经去了江苏一家饭店做服务员。17或者18岁左右的样子。

孙阳爸爸

七八年前,之于孙阳的爸爸还活着,老太太的儿子——是个酒鬼,现在已经死掉了。

阿漆小时候见到他,他通常是喝的摇摇晃晃,脸通红的样子,凶神恶煞,阿漆要是远远地看到他,提心吊胆地都要特意换个巷子绕个远路避开他。

很多年前的某一天喝完酒之后他摇摇晃晃地走回家,遇见了一个街坊,他摇摇晃晃地走到那个街坊前,然后说,大爷,明天我送殡,你记得来。

那个街坊六十了,而孙阳的爸爸彼时才三十多岁,自古白发人送黑发人还是少些的,所以,他骂骂咧咧,“我这么大了给你送什么殡?”

大家都不知道,那天他喝完酒之后又买了一瓶农药,那时孙阳去上学,孙阳奶奶还没有住到这个房子里,他一个人在家,喝了那瓶农药。

果然,第二天纸人扎起来,锣鼓队敲打着,办了三天的丧礼,那位大爷给孙阳的爸爸送了殡。时间过去那么久了,阿漆丝毫不记得孙阳站在他爸爸祠堂里,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他有没有哭。大家都忙着各自的生活,别人的痛苦总是无法一辈子谨记,刻在皮肤里。只是偶尔想起偶尔感慨罢了。

而孙阳的妈妈关于她的记忆阿漆大多也都没有了,脸完全记不得是什么样子,只记得长得挺好看的,很长很长的辫子和很白的皮肤。

记忆中还有一点是阿漆幼时在家里,她在阿漆家门外被子阳爸爸追着打。

孙阳的妈妈很漂亮很能吃苦,以至于她走了好多年,这边的邻里都也还夸,能吃苦,是真的想好好过日子的人。她小时候妈妈去世,爸爸找了个后妈,待她不好,她在饭店给人端盘子,没有家后盾的支持,在那个年代也没有嫁了个好人,别人介绍,嫁给了孙阳的爸爸。

听阿漆妈妈回忆,她的头发很长,孙阳她爸爸喝醉了酒就追着她打追着她跑,追到了就把她的头发踩到脚下,她只能为了减少些疼痛,弯着腰,不敢跑也不敢动,孙阳爸爸手里拿着刀或者棍子,就朝她头上打或者砍。

霎时她的头发和头上全是血,有时打累了,她就满脸带着血再跑,逃到后巷的哪个邻里的家里,邻里都看着她可怜,打一盆水,给她洗洗脸。

阿漆妈妈说起她来,她躲在后巷的那个人家里,洗完之后,一盆鲜红的血水。再换一盆,还是红的。

然后阿漆妈妈摆摆手,不能想,她过的不是人过的日子。

每次孙阳爸爸喝了酒,她的跑真的是发了疯地逃跑,那种急切地差不多要扑到地上去,不,更准确地说是逃命。

阿漆回忆起她时,阿漆突然也自己也无比惧怕,此刻阿漆不知道,那些曾经的人生她是怎么熬过来的,一天天,一秒秒,她的人生是多么恐惧地等待那个可怕的丈夫回家。怎么面对那个巨大的牢笼。那个跑慢了就会从后背来的棍子或者刀,等等的那些……哪怕睡起觉来都会觉得头皮发麻的吧。

没有人来解救她的人生,阿漆们每个人可以在子阳爸爸打她时拉架,藏她一阵,却不能解救她的一生,大家解救她只是一时半刻,那些永远不能结束的悲痛是她要一个人去面对的。包括阿漆也不能,包括那些劝架的人也不能。

那个女人只生了一个孩子,就是孙阳,她很能干,田里的庄稼她去种,不怕苦,众人吃不了的苦她去吃。只是她再能挣,都填补不过来这个酒鬼丈夫的花销。纵是那样,她还是跟着他过日子,照顾孩子,可是孙阳的爸爸每一天都喝酒,不但打她,还打孩子的奶奶。

后来她跑到她妈妈的坟地上,坐在那里,那块坟地没有墓碑,只是一个矮小的坟头,她坐在坟地的下边,对着那块坟地,眼泪刷地落下来,妈......

然后连声音也大起来,嚎啕大哭,妈妈!妈妈!

天突然黑了暴雨降下,雨声掩盖了她的哭声。

电视剧里会有转机,会有太阳临到,可是现实却从来没有那般良善。

然后哭完之后她擦擦眼泪骑上车子走了。生活没有半点改变。阳光也严苛到就是不去照进她的生活。

几乎没有人见过她哭过,对着旁人埋怨过她的生活。所以很多时候阿漆想加一些词语来描述她的心情或者以阿漆的角度为她添加一些东西时,阿漆觉得是侮辱了她。

那时,孙阳五六岁左右。

后来阿漆长大时,有一天孙阳的妈妈终于跑了,不再是跑在谁那里躲着,而是跑到别的地方,听说后来嫁了个桥那边比她大一些的男人。

邻里常说,如果可以嫁对人,应该是个把日子过得很好的人。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孙阳渐渐长大,没有人再提这个女人,很多人也忘记了这个女人和孙阳的爸爸。

剩下子阳和她奶奶相依为命,后来孙阳慢慢长大,小学便就辍了学,他奶奶到处托人找关系让他去饭店端盘子。孙阳去饭店端了盘子,她自己一个人住在那个小房子里。

孙阳的奶奶,没有爸爸,十一岁嫁给孙阳爷爷当童养媳,据她回忆说,她在那里每天都干活,他们一家人吃饭时她就只能坐在堂屋门口,如果哪一天想起来了她就会给她一个煎饼,然后日子就这样过着,直到她生了儿子,儿子打媳妇,她去拉,儿子喝了酒用拳头捶她肚子,媳妇就又过去护,拉着她,你把咱娘打成这样,咱哥回来找你。

儿子这才住了手,第二天下地干活,额头都是青的。

她生气加受伤,她的身体从此就更加虚弱了,熬到八十岁,子阳也出去工作了,她一个人在那个农村的小屋子里,冬天点个煤球炉子,一过就是一整天,阿漆奶奶住她邻居,对她说,阿漆常趴在墙上听你那边还有声音吗?你要是死了别人都不知道。她虚弱地说,她儿子死的时候她常常地松了一口气,没有人再打她,没有人再喝酒拿着酒瓶子了,她说我这一辈子,没过过一天的好日子。一直到丈夫死了,儿子死了,我却也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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