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凡有些郁闷。
因为当他醒来的时候，发现周围环境莫名得眼熟，仔细一看，好巧不巧，居然还是上次那个病房，那张病床。
就连脸上略带雀斑微胖的护士小姐姐，都没变。
那面馆老何，该不会是听错了吧……
李凡头大，第一反应便想开溜。
却是被护士小姐姐一把按住。
“还输着液呢，你别乱动。”
护士小姐姐悲天悯人般看着李凡，语气温和少许：“幸好送来得及时，晚十分钟，就得送急救室了。你安心在这待一晚上，明天早晨等医生检查完了再走。”
得嘞。
李凡报以尴尬一笑，躺下，顺便蒙住了脑袋。
不知不觉，病房昏暗了下来，窗外华灯初上。
吃过晚饭之后，李凡坐在病床上，百无聊赖却又毫无睡意，沉默许久，他突然道：“有兴趣聊聊么？”
房间无人。
片刻，一个声音进入他的脑海。
“何事？”
“咱们未来还要一起共存十年……不，是二十几年，你难道不准备给我透露点什么？”
“些许规则而已，日后汝自然会一一知晓。”
“我就是想聊聊天，不瞒你说，其实我这个人还是蛮孤独的。自从大学毕业几个好兄弟各奔东西之后，我在这座城市就没什么朋友了。”
“此事吾知晓。”
“虽然交过几个女朋友，不过她们总给我貌合神离的感觉，就像……就像鸡肋一般，食之无味，弃之可惜。说实话，平常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李凡咂摸着嘴，面露苦笑。
“人之在世，择人不如修己。”
“你孤独么？”李凡问道。
片刻沉默，那声音撇去了所有情绪：“吾道不孤。”
“可以给我讲讲你的故事么？”
“吾……此心唯念大道，吾之意愿，便是与道同存。”
“你所谓的‘大道’，究竟是什么？修炼？苦行？长生不老？超脱凡俗？”
“吾之道……距汝太过遥远，即便说了，汝也不会懂。”
“那灵魂之契又是什么？你的‘大道’的一部分？”
“此乃吾‘斩尘’之关键。”
“斩尘？”
李凡面露好奇，不过寻思了一下，估计对方说了自己也不懂，于是转问道：“那说说我吧。你为什么会选择我？或者说，你是怎么挑中我的？”
“汝……灵魂较之旁人有所不同。”
“能具体说说么？”
“这天地寰宇之间，以轮回掌六道。六道之中，以人道最为特殊。自盘古开天辟地，清者升而为天，浊者沉而成地，然天地之中，并非非清即浊，尚有一股混沌玄妙之气存之。女娲取这混沌玄妙之气以泥捏之成人，久而久之，混沌玄妙之气便孕育灵性，此便是灵魂……”
“可是科学研究表明，人是由猴子演变进化来的。难道所谓的科学，都是假的？”李凡打断道。
“非也。混沌玄妙之气并非初始便蕴灵性，而是渐次演变孕育而出。女娲彼时捏泥成人，那‘人’，其实便是猴子。”
“我懂了。这么说来，所谓的人类进化，其实也就是你所说的那个混沌玄妙之气在演变，在进化。”
一边说着，李凡突然脑现灵光：“人是泥捏成的，石头敲碎了碾成粉加上水，其实就是泥。这么说来……从石头里面蹦出来的孙猴子，难道有可能真的存在过？”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李凡话音未落，在他心窍处，却是产生出一丝淡淡的被压制过的灵魂波动，可惜的是，这灵魂波动并没有被察觉到。
见对方没反应，李凡问道：“你知道孙悟空么？就是那个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西天取经的斗战胜佛。”
“为何会提到他？”
“咦，你没有否定。这么说来，孙悟空是真实存在过的？他还活着么？是不是真的很牛掰？”
“汝似乎很在意那猴子。”
“倒是谈不上在意，只是我属猴，从小就很喜欢看西游记，自然非常喜欢孙悟空。不过话说回来，我其实一直想不明白一件事儿。”
“何事？”
“孙悟空干嘛要当什么斗战胜佛？那如来佛祖明明是他的对头，还把他在山下面压了五百年，以孙悟空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我觉得给对头当打工仔，这事儿他干不出来。”李凡道。
“哦……原来汝是如此想的……”
“言归正传。不好意思刚才打断你了。你继续跟我说说，我的灵魂到底哪特殊？”
“刚才说到灵魂是由那混沌玄妙之气孕育而成，汝之灵魂便是如此。吾问汝一个问题：这世间芸芸众生，不知亿万几，纵观古今，只见增多，却不见减少。但那混沌玄妙之气却是定数，多出来的灵魂，来自何处？”
“咦？”
李凡一愣，思索良久迟疑道：“如果灵魂不存在公母，无法繁衍，那么，我想不出还有什么更好的解释。”
“根源便在于轮回。那轮回之道，吾初生之时便存在于世，数千年来，吾时常观之悟之，却只能参透些许皮毛。据吾师尊所言，凡人死后，灵魂遁入轮回重入六道，皆要被那轮回剥夺些许灵源，而后，轮回以灵源为引，再造灵魂。如是再三，周而复始，这万千年后，凡人之数量便越来越多。只是，经轮回再造而出的灵魂，终究有所欠缺，通常经历两三遭人世便会烟消云散，最多者，不过五世。”
“所以……你是想说，我的灵魂，不是属于那种经过轮回再造的，而是……而是最正宗，最根正苗红的？”
“然也。凡人之肉身与灵魂休戚相关，再造灵魂之肉身，污垢极多，经脉不畅，而汝之灵魂则不同，天生无垢，周身通泰，也只有如此，才可承受吾之灵魂寄附。”
“哦，原来是这样的。”李凡一脸听明白了的表情，可是转念一琢磨，又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劲儿。
“天生无垢，周身通泰……要是放在武侠小说或者玄幻小说里，我应该算是天纵奇才了吧？资质绝顶，万中无一，随随便便比划比划，就是一代宗师。”
“大抵如此。”
“那不对呀！照你这么说的话，我怎么着也应该是体质异于常人，身体倍棒，吃嘛嘛香，抽烟喝酒都能活个百十来岁才对。怎么……今年才二十五六岁，我就得尿毒症了？”
“这……说来话长。”
“那你就长话短说。”李凡感觉到对方声音听起来似乎透着点心虚，不由微微眯眼。
“汝一介凡人，吾即便说了，汝也不会明白，浪费口舌罢了……”
“没事儿，我悟性高，一时间明白不了，可以慢慢琢磨。”
“此乃大道之秘，非吾师门之人，不可轻传……”
“烧香还是磕头，需不需要歃血为盟？我现在就拜你为师！”
“大道漫漫，争锋无数，吾日夜不停勤修苦练犹存力有不逮之感。此时天色已晚，吾与汝浪费诸多光阴，心存戚戚然，今日便就此作罢，吾闭关去也……”
“喂，你别跑！咱把话说清楚！”
“……”
“快出来，我又不会吃了你！”
“……”
“反正我又不是个斤斤计较的人，真的，我保证打不……不打死你……”
“……”
“我给你讲个故事，说沙漠里头有一只鸵鸟，突然有一天……”
“……”
“鸵鸟的故事告诉我们一道理，遇到事不能逃避。你出来，我真的，真的，真的不怪你……”
“……”
任凭李凡如何唾沫纷飞、口灿莲花，那声音却完全没有了任何回应。
“王八蛋！”
李凡恶狠狠的啐了一口唾沫，不过，虽然他看起来满脸怒容，气得浑身发抖，事实上，真正的内心深处，却是平静如水。
就仿佛在湖面上投入了一块石头，但那湖面却是没有泛起丝毫的涟漪。
石头消失不见，李凡不悲，不怒，不怨，不恨。
李凡感觉着自己的情绪，心中思索良多。
这灵魂之契对于他来说，目前主要的影响就在于情绪和感知方面，可让人捉摸不透的是，他的情绪并非完全被屏蔽。
比如昨日得知自己尿毒症痊愈，他分明感觉到了快乐、轻松。
可此时此刻，明明应该愤怒，应该怨恨，但是却心如止水，古波不惊。
初步判断，应该是与情绪波动的剧烈程度有关，如果超过了一定的界限，那么，就会被屏蔽掉。
但事实上，严格来说，这一次是比较反常的。
李凡判断，自己的尿毒症十有八九就是身体里那家伙搞出来的，按照常理，猜测出真相的他应该会异常愤怒且怨恨。
但事实上，李凡清楚的知道，自己即便存在这类情绪，也并没有多么强烈，这样的判断是建立在他对自己的深刻了解之上的，不会有太大偏差。
道理很简单：没有人会自甘平凡，满足于庸庸碌碌走完平淡一生这件事。
曹操一句“宁教我服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古往今来引出多少谩骂。
但事实上，如果有机会作这样的枭雄，又有几人能拒绝？
且况，曹操在历史上的定义可不仅仅是“枭雄”。
时过境迁，平常老百姓有谁还晓得最后被杀那家主叫吕伯奢？
那么对于李凡来说，灵魂之契的出现其实是个机会，改变命运的机会。
这世界上从来也不缺乏愿意与魔鬼作交易的人，那些满口正义仁慈的道貌岸然者，他们不是不愿意，而是缺乏机会。
内心深处，李凡从来也没觉得自己吃亏了，哪怕知道了真相。
相反，他是有着小小雀跃和兴奋的，对于未来，充满了无限的遐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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