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堂是什么地方？姑娘家去那里不好，小姐，你今年十二了，没几年便要出嫁，听赵婶一句，就在家多陪陪你母亲。”
在江洛说出自己要去青云堂后，母亲还没什么反应，赵婶反而不同意。
“赵婶，无事的，那王家小姐不也去过吗？”江洛宽她心。
“那还叫无事？以王家的地位，那王柒何至于嫁给一穷书生？虽说是有功名在身，可没有官身，功名算得了什么？你看那蜀城书院的教习，哪个没有功名？可还有那么多人吃穿用度都成问题。听说那王柒，连梳洗都有专人伺候，若真落得这般下场，估计是过不下去了。”
江洛看她还想说下去，立马打断她，“赵婶多虑了，不至于，那罗公子听说文采不凡。”
“小姐，婶子没见过什么世面，但却见过不少人。这都说只有享不了的福，没有吃不了的苦。在我看啊，是只有吃不了的苦，没有享不了的福。”
江洛深知自己说不过赵婶，没有再和她多说，而是看向自己娘亲，“母亲，我一定要去。”
郑秀秀看着江洛，面上看不出喜怒，看了许久，才道：“我自小便照顾你大娘，年岁稍长就随你大娘嫁入江府。”
“我没经过什么事，也不聪慧，所以你的事情都是随你父亲安排。你大娘有两个儿子，却无女儿，当初就想要把你养在身旁。”
她似乎是有悔意，“其实我是应了的，可你爹爹不许，说是你大娘有两个孩子了，你再过去难免照顾不周。我不该听你爹爹的，你在你大娘膝下，或许就不必有这许多烦心事。”
江洛想要说些什么时，赵语握住她的手摇了摇，江洛默然，便继续静静的听着。
“小洛，你与娘亲不同，你自幼就极有主见。去学堂一事我并不反对，可是你自己千万想清楚。”
郑秀秀知晓自己孩子有异于常人的聪慧，可她毕竟是个孩子，而且又是女儿身。
江洛俯身跪倒，“娘亲放心，孩儿想明白了，只是小语也要随我一起去。”
“也罢，孩子大了，也不是我们能管的了。唉！”赵语母亲重重的一声叹息。
听到此话赵语也跟着跪倒。
过了许久，赵语才回过神，她不解地问江洛，“小姐，我们只是去学堂而已，为何如此郑重。”
此时，她们已经被打发出了那座小院。
“小语，我们会有所改变的。所有人都看不起女子，殊不知女子并不比男子差。”
说着，她回头看了看那在江府中极为偏僻的小院。
赵语现在还不懂，两人的母亲为其承担了什么。
待两人上学后，无论是江文的愤怒，还是外人的流言蜚语；不管是朋友的排挤，还是可以预见的日后定亲时的艰难。
所有一切，其实最先伤害的都是两位母亲。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郑秀秀平日里处处忍让，就连江府请的工人都不会得罪。而赵语母亲平日里只会说些鸡毛蒜皮的事，背后说说别人的闲话。
就是这样两个普通而又平凡的人，选择用自己的身躯，去为自己孩子的愿望承受下所有。
江洛并不觉得自己的母亲会答应，就算答应，也应该要费一番功夫。
其实赵语母亲何尝不奇怪，她比江洛更明白，她们所做之事是多么为世俗所不容。
其实大齐有女子求学，但大多数都是请先生去自己家里教授学问。
当然，也有少数去学堂求学的女子。但正是因为有这些女子，所以赵语母亲更加明白，这条路有多么难走，或者说，这根本不是路。
“夫人，你怎么会应下，这可不是小事。且不说咱们大齐不许女子为官，她们进学也没什么用处。就是那些流言，也会影响小姐她们今后的日子。”
郑秀秀其实也说不出自己为何要同意，她还在大夫人家伺候大夫人时，曾看见过一位真正的才女。
而不是像二夫人那种，只是写几句诗，对几副对联的所谓才女。
那是礼部侍郎向柯的女儿。
向柯本是江南富商之子，与一门当户对的姑娘定了亲。
可惜他父母没能等到他成亲，便被贼人所害。
当时向柯年幼，尚不能管理家业，便被父亲的同行打压。
向家三辈人，近百年所积累的财富，迅速被侵占一空。短短几年下来，向家什么都没能剩下。
在向柯了无生趣之时，他未过门的妻子带着嫁妆前来与他成亲。
那天过后，向柯便像换了个人。他深知自己并无经商之能，就拾起往日的时常翻看的书籍。
不过向柯并无什么宏图大志，他本是随遇而安之人。往日看书不过为了消磨时间，许多学问都不过一知半解。
可今时不同往日，他要考取功名，他要查出当初是谁害了他父母，他要让自己心爱的女人能被人尊重。
向柯本就聪明，加之其刻苦，十几年，就从一介白身，变成了立于金殿，受皇帝赐官的探花郎。
受封完毕后，他迫不及待回了扬城。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上天给予的好运似乎从来都很吝啬，它仿佛格外喜欢看人开心之后的悲伤。
向柯离家两年有余。以为回家会看到满脸欣喜的妻子，却不曾想，他看见的只有荒废许久的院子。
有人告诉他，他妻子在他走后不就便发现已经有了身孕。后来生下孩子，自己却没能挺过来。
向柯悲痛欲绝，却只得接受。生孩子本就如同过鬼门关一般，只恨自己没有陪在她身边，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
“孩子，孩子呢？”
“姑爷，小姐她，小姐她”，是向柯妻子当初带来的贴身丫鬟，不过向柯无意收她，她便一直伺候着二人起居。
她牵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把小孩带到向柯身前，“姑爷，这是小姐和你的孩子，小姐说她叫向念。”
向念便是郑秀秀见到的那位才女。
郑秀秀并不知晓向念的身世，只是听说向大人很宠她。她说想学习，便请了老师去家中教她。
后来有不忍言之事发生，向念于京城县衙门前自缢而亡。
郑秀秀跟着去看热闹的大夫人，远远的看了一眼。向念的模样，让她做了半年的噩梦。
所以，她比谁都知道，女子求学多么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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