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驴歌 序篇·救驴

小说:驴歌  作者:镜湖老农  回目录  举报

中篇小说:

《驴歌》

作者镜湖书屋

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

——唐·刘禹锡《竹枝词》

序篇·救驴

河东村里的最后一头公驴一直是村民议论的焦点。偏巧这头公驴不知怎么又掉进了一口很深的废井里,有关“驴”的问题再次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河东村依山傍水,风景优美,还有许多历史传说,花果满山,每年春季漫山遍野的各种山野菜采都采不完。离市区仅有约一小时的车程,开发乡村旅游具有独天独厚的天然优势。为此村委会想要整治村里环境,位于村中的驴棚就是重点整治对象。大多数人认为驴反正也没啥用了,把仅有的一头驴处理掉完事。可村里有几位上了年纪的老人坚持要留下这头驴,作为河东村人曾祖祖辈辈和驴朝夕相处,还是希望留下点念想。村委会干部充分理解村里老人们对驴的深厚情感,同意留下这头驴,但是要给驴棚挪个地方。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紧挨着驴棚住的年轻寡妇赵雪莹死活不同意,并表示自己愿意无偿侍弄驴,负责打扫驴棚卫生,决不让驴棚影响到村里环境。这就很难让人理解了,莫非以前那些关于赵寡妇与驴的流言蜚语说的是真的?

赵寡妇,本名赵雪莹,三十刚出头,附近十里八村算得上是最有姿色的了。几年前,大学同班同学的丈夫蒋后山在刚庆祝结婚一周年后没几天就在一场因暴雨引发的洪水中失踪了。他们刚结婚才一年,还没来得及要孩子蒋后山就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剩下自己一直寡居在紧挨驴棚的两间小房子里。尽管赵雪莹自己在心里不承认自己是寡妇,也特别讨厌“寡妇”这个词,尤其是将“寡妇”这个词用到自己身上,觉得特别刺耳。但是没办法,丈夫的户口已被派出所注销,在村民眼中也早已把她归入到寡妇行列。虽然当她的面没人提“寡妇”两个字,可背后总有人称她为赵寡妇。

按说这赵寡妇是没权利不让拆驴棚的,因为这驴棚还有赵寡妇现在住的这两间房子都是村里的。

蒋守富曾经是村里专门负责饲养驴的,孤身一人,村里就为他盖了这两间小房子,也就是现在赵寡妇住的房子。

三十年前,有一天蒋守富用驴驮了些山野菜到城里去卖,回来时,在城乡交接处的公路旁忽然听到有婴儿的哭声,蒋守富停下一看,有一个显眼的红色包袱里包裹着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儿。此时天色已晚,蒋守富四外环视一圈不见人影,蒋守富赶紧抱起这个婴儿看了看,结果在包袱里发现一张纸条和十张50元面值的人民币。这是弃婴!蒋守富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将婴儿放在装山野菜的框里,搭在驴背上驮回了家。

蒋守富此时已年近六十,一个孤身老头要养一个婴儿谈何容易。当时的村长建议先在村里找一位合适的女人暂时收养,可蒋守富不同意。蒋守富无儿无女,能在路边捡到弃婴犹似天赐一宝,蒋守富要亲自收养这个孩子。按蒋守富的家族排辈,其孙子应该是“后”字辈,自己又成天在山上放驴,就给孩子取名叫蒋后山,也寓意孩子长大后能成为一座顶天立地的大山。

蒋守富去世了,房子就由蒋后山住。蒋后山大学毕业就和同班同学赵雪莹结婚,两口子就住在这两间小房子里。不料几年前一次暴雨引发了洪水,蒋后山在洪水中失踪了,所以就剩下赵寡妇一人寡居在这里。

要说这赵寡妇也真不容易。

常言道:“年轻寡妇有三难,力工流言偷腥汉。”对于赵雪莹来说力工不是太大难题,难的是门前是非和厚颜的偷腥汉。那些对赵雪莹想入非非的厚颜汉子们不时来骚扰,死皮赖脸地想占便宜。

厚颜无耻的男人都没好德行,占便宜得了手,就成为他在酒桌上炫耀“能耐”的资本;想占便宜得不到的,就到处泼脏水,败坏女方名声。没廉耻的男人就是寡妇门前是非的最大源头。

那是在蒋后山失踪还不到一年的一个夏日的夜晚:

“砰,砰”有人敲门。

“谁啊?有事吗?”

“是我,小钱,找你有点事。”是钱怀仁。此人五十有余,戴付金丝眼镜,平时说话总是之乎者也的,什么仁义礼智信之类的张嘴就来。赵雪莹与钱怀仁并无交往,但尊其为长辈。赵雪莹心里暗自好笑和纳闷,一向以“老”自称的钱怀仁怎么也自谦“小钱”了?别的没多想,就去开了门。门刚拉开一道缝,钱怀仁就猛扑进来,一下紧紧抱住赵雪莹就亲:“小乖乖,小妖精,你想死我了”。

印象中很斯文的钱怀仁一下子变得这么生猛,而且张口就是如此肉麻……,赵雪莹有些猝不及防,也不知所措,她本能地拼命躲闪挣扎,却怎么也挣脱不开,钱怀仁满嘴酒气熏的赵雪莹直想吐。就在钱怀仁死死抱住赵雪莹左亲右亲,赵雪莹奋力反抗着,双方激烈撕扯之时,天空突然出现一道闪电,跟着就是一个炸雷,受到惊吓的驴猛地挣脱了缰绳到处乱跳乱窜,不知怎么就一头闯进了赵雪莹家里,将扭扯在一块的钱怀仁和赵雪莹两人撞到在地,驴蹄子还踩到了钱怀仁的腿,差点没把骨头踩折,钱怀仁“啊呀”一声疼的直叫,狼狈地爬起来瘸着腿悻悻地溜了。

赵雪莹一场惊吓,出了一身冷汗,自己无端遭非礼,一时气愤难平,恨不能拿刀杀了钱怀仁。等平静下来以后子细想了想决定还是算了,好在这驴的及时出现使自己也成功摆脱了纠缠,钱怀仁的不轨图谋也没得逞。同在一村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钱怀仁可能就是酒后失德,一时冲动吧。明天酒醒了,他自己定会因为今晚的莽撞行为而后悔的。

本以为自己不计较,这事过去也就不会有风浪。可让人始料不及的是第二天一早就有一条花边新闻在村里开始迅速传播:赵寡妇假正经,她不仅偷男人,还喜欢新鲜口味;表面上不同意和马广利搞对象,私底下已经睡了好多回了;更难听的是说她还经常半夜牵驴回家做那些见不得人的丑事,她喜欢驴的那玩意大等等,那些少儿不宜的难听话越传越邪乎,甚至连细节都说的有鼻子有眼。

自那以后关于赵寡妇的各种花边新闻就层出不穷。

流言还说赵寡妇瘾头特别的大,老嫩都要,来者不拒。这样的难听话传出之后,真有那寂寞难耐的鳏夫孤男按捺不住春心,常常半夜敲门,赵雪莹有些害怕,有了上次的经验教训,赵雪莹是既不搭话,也坚决不开门。敲门声太大了就会惊动旁边的驴,驴就会适时地发出嘶吼声,听到驴的嘶吼声,赵雪莹的胆气就会壮很多。这就是赵雪莹坚持要让驴做邻居的真正原因,但她也不想把真实原因跟别人说。

关于赵寡妇的各种难听的流言蜚语就如潮水一般在村子里到处漫延。刚开始赵雪莹听到这些流言时一下子接受不了,无辜遭此侮辱,精神几乎崩溃,自己大哭过,甚至想轻生。自己心里也完全清楚流言是怎么出来的,也想到要通过法律手段来捍卫自己的名声和尊严,又苦于既无证据也无证人,当时只有这头驴误打误撞,闯进了赵雪莹的家,驴亲眼见证了当时的一切,除非驴能开口说话。还有,最侮辱人的是,说赵寡妇和驴做那种见不得人的事。

再说对于这种事,就算是官司打赢了又能如何呢?除了把自己搞得疲惫不堪外,能找回真正的尊严吗?尊严是靠行动和时间来建立的石碑,而不是那些流言堆起来的雪山。

赵雪莹受过高等教育,平时爱看书,尤其酷爱古诗词和历史,对一些有趣的历史掌故都能烂熟于心,以德报怨的思想已是根深蒂固。她坚定地相信一句名言:“任何谎言都蒙蔽不了时间的眼睛,时间定能洞穿一切”。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自己不去理他就是了。

赵雪莹的为人如何,村里人还是认可的。心里都明白,那些不堪入耳的流言都是那些在手机上淫晦视屏看多了的人瞎编出来,是在糟蹋赵雪莹的清白。尽管人们心里明白是咋回事,但还是喜欢津津乐道地拿这些花边新闻作为谈资,因为与那些胡编乱导的无聊电视剧相比,身边的桃色新闻更容易让大脑神经兴奋起来。通过不断的添油加醋和对细节的完善,花边新闻越传越像电视剧,但比电视剧更有魅力,更引人入胜。所以,村民明知道那些流言蜚语是别有用心之人编造出来糟蹋人的,只是图口舌之快才忍不住随波逐流而津津乐道的。

听到那些流言蜚语时,还有一个人和赵雪莹一样愤怒,这个人就是沈天放。

沈天放和蒋后山同年,比蒋后山生日小两个月,从小一起长大,一起上学到高中毕业,跟蒋后山最要好。高中时,沈天放的学习成绩比蒋后山稍差一点,但也是中上的水平,原先他一心向往的是报考天朝农业大学果木专业,知道自己成绩难以实现,转而求其次,目标又锁定了省农业大学,本来应该是十拿九稳的事,没想到高考发挥失常了,愿望再次落空,他特失望,特伤心。蒋后山曾劝他复读再考,一定行的。他也准备复读了,特然又听说本市农业技术学校在招生,也有果树专业,他就上了市农业技术学校,只有中专学历。后来他心里一直为自己只有中专学历而自卑,最终成了他一生的悲剧。

沈天放听到那些侮辱赵雪莹的流言蜚语时,几次想要去把造谣者钱怀仁狠狠地揍一顿,都被赵雪莹阻止了。反过来,赵雪莹还给沈天放讲古人的故事来劝慰他,赵雪莹习惯利用古人的智慧来对待眼前问题:

流言终究是流言,历史上就曾有“周公因流言避祸”之典,说的是周公姬旦,即周武王之弟,成王的叔父。成王继位时因为年幼,周公姬旦摄政,管叔等人就散布流言,说周公要谋害成王篡位,周公为了证明自己没有篡位之心,不去和流言争辩什么,自己躲避起来回避流言。后来成王终于发现流言是假的,真正有不轨之心的正是散布流言的那些人。成王便迎接周公回朝,平定了管叔等人的叛乱。

赵雪莹告诉沈天放,流言就是流言,时间自会证明一切。如果你真的要去揍他一顿,最后到底谁对谁错就说不清了。古人的智慧还是发挥了作用,沈天放为此憋了一肚子气,忍了。赵雪莹和沈天放俩人关系好是众人皆知的,但从没有传出过关于他俩之间的绯闻,因为那个给赵雪莹编造流言的钱怀仁很“惧”沈天放,他是不敢往沈天放身上编什么流言蜚语的。但是,沈天放三十多了,还没结婚,也不找对象,所有人都认为他是看上赵雪莹了,以致于沈天放的父母几次托人上门向赵雪莹提亲。

原本关于赵寡妇和驴的桃色新闻早已过时,村里人也不再有人说这事了。因为驴棚拆迁一事又引起人们旧事重提,甚至有人怀疑以前的流言可能真有其事。

驴棚拆迁的事还没平息下来,驴却意外掉井里了。那些反对村里养驴的人纷纷提出借此机会干脆把驴杀掉算了。特别是村里那个游手好闲的小混混吴久成一直把“天上人间真美味,下酒还是驴板筋”这句话成天挂在嘴边上。

村里这次是真的要杀驴,赵雪莹着实着急了,甚至感到有些无名的害怕。

沈天放是最懂得赵雪莹为什么不让拆驴棚,也最懂得这头驴在她心目中的重要性。但沈天放目前在村里说话分量还远不够,凭他一己之力是无法阻止杀驴的。

赵雪莹此时唯一的念头就是要保住这头驴!赵雪莹把村中爱驴之人的名单在脑海中迅速检索一遍:

首先想到了孙大爷。孙大爷,外号“孙果老”,平生没啥爱好,就是喜欢驴。其实,村里仅有的这头公驴并没有专人饲养,多亏孙大爷无偿精心照料,打扫驴棚卫生,给驴洗澡,喂草,有时还自掏腰包买些精饲料等等,乐此不疲。没事的时候总爱叼个大烟袋,骑着驴到处瞎逛,有时怀里还揣上二两烧刀子,不时抿一口,简直比张果老还自在。他经常骄傲地对人说:“就这驴,给辆大奔驰也不换!”孙果老的外号也由此而来。

以前孙大爷到驴棚收拾卫生的时候,赵雪莹总是积极主动地和孙大爷一起收拾,时间长了,村里又有了孙老头和赵寡妇有一腿的传闻,说老孙头想啃嫩草,赵寡妇看中了老孙头家的三层楼房。两人睡到一快已有些日子了,说的有鼻子有眼。消息传到了老孙头住在城里的儿子的耳朵里,儿子担心老爸“晚节不保”,说孙子想爷爷,硬把老孙头接到城里去了。

孙大爷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还有“李豆腐”。

“李豆腐”大名李有诚,比赵雪莹大两三岁,家里有一间豆腐坊,祖传的手艺,为人勤奋肯吃苦,豆腐做的好,很受欢迎,所以人们都叫他“李豆腐”,已经忘了他的大名叫啥了。豆腐坊要磨黄豆,自然是用得上驴。当然,除了他家用驴之外,他也喜欢驴,村里他是支持“存驴”的。

但是赵雪莹不能去找他。以前李豆腐觉得赵雪莹一个女人过日子挺不容易的,偶尔会给赵雪莹送点豆腐,也顺便帮着干点力气活之类,不料村里很快就传出了李豆腐和赵寡妇不清不楚,说李豆腐看上赵寡妇漂亮有文化,早就有休妻再取赵寡妇的打算了。对此李豆腐老婆大吵大闹,先是寻死觅活,后来几次拿着菜刀要拼命。

李奶奶能救驴,可是李奶奶已经步履蹒跚了。

李奶奶八十有余,儿女很优秀,都远在大洋的那边,事业发展非常好,也孝顺。曾经为村里捐过很多钱修路修桥,帮助村里发展。但是李老太太不适应国外的生活环境,坚决不去国外。前些年国家对土地管控还不是很严的时候,又看在为家乡捐款的分,儿女合伙买下村边靠近河畔的一片荒地建了一座大院豪华别墅,准备有朝一日回乡养老。目前是李奶奶一人独住在别墅。

李奶奶不缺钱,就是孤独。行动已是不太方便了,生活没人照料,挺大一个院子只能任其长满荒草,平时没人越发显得阴森。除了村干部隔三差五过去关怀一下之外,还有赵雪莹时不时过去帮着打扫打扫卫生,做做饭,洗洗衣裳,对李奶奶嘘嘘寒问问暖。

去年李奶奶有病卧床好几天,儿子女儿都忙,回不来,让老太太自己找护理,多少钱不要紧。最后还是赵雪莹去侍候了好多天,李奶奶要给钱,赵雪莹说啥也不要。李奶奶对赵雪莹也甚是疼爱。

没人去的时候,李奶奶就一个人拄着拐杖,依着院墙眼巴巴地看着大路,总希望有人经过时能搭搭话。除此之外,这驴也成了李奶奶生活中的重要一员。

驴闲时,李奶奶就把驴牵来,放到院子里吃草。时间长了,驴也认路,一有“自由”自己就一路小跑过来,李奶奶总是开心地跟驴说话,一会骂它驴儿子,一会又骂它驴孙子。

耄耋之年的李奶奶已是步履蹒跚,但赵雪莹已顾不上这些,立即朝李奶奶家跑去。李奶奶正拄着拐杖依着院墙朝外看,远远地看见赵雪莹飞跑过来,脸上早已乐开了花,连连挥舞着拐杖喊“别跑!孩子,小心摔着!”

“救驴!奶奶救驴!”赵雪莹满头是汗,俯着身子,双手杵在膝盖上气喘吁吁地说:“奶奶,他们他们要杀驴,赶快救驴。”

李奶奶一听要杀驴顿时也急了,气得直往地上撴拐杖说:“谁要杀驴!走!我看是谁敢杀驴!”边说边蹒跚向前挪步。赵雪莹抬起头,一下子不知哪来的力气,背起李奶奶就跑。

来到废井边时,杀驴的准备工作已经就绪,一众人正在井边奋力往上拉驴,李奶奶急的直喘气,忙挥舞着拐杖大声喊着:“我看你们谁敢杀驴,我我我我敲碎你的脑袋!”井边上正在拉驴的人一下子也愣了神,僵在那里不知所措,李奶奶冲井边看了看大声道:“还不赶快救驴!”众人“哎”了一声,齐心合力终于把驴拉了上来。

赵雪莹上前一把报住驴头放声嚎啕恸哭,自己这么多年的种种不幸和委屈、还有所受到的诋毁、侮辱等等一瞬间像开了闸的洪水猛地全都释放了出来。

驴不知道所发生的一切,它还是很优雅地甩着尾巴,时而踏一踏蹄,还是一如既往地仰头嘶吼。

在场的人都为赵雪莹动情的哭声而深深地感动。只有李奶奶懂得赵雪莹的泪水所饱含的丰富内容。李奶奶上前抚摸着赵雪莹的头发,心疼地说:“孩子,驴平安了。”

故事到这里似乎就结束了。实际上精彩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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