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我用布绸子将“小神锋”绑在了右手上，家丁们举着火把向我这边跑来。
对方没有点火，为了不暴露位置，我让家丁们把手里的火把全部扔掉，做好了破釜沉舟的准备。
咬紧牙关，所有人向黑暗中的人影冲锋，佃户向里面开了一枪，借着火星子，我看清了那一副副贪婪的嘴脸。
有枪，我们占着极大的优势，只要阵型不被破，他们人再多又何妨。
在火力的掩护下，我费力的挥砍“小神锋”，这是这刀子第一次见血，也是我第一次见血。
可是不知怎么的，我们的火药都失灵了，可能是受潮了吧，卡了膛，黑暗里，我被身后的谁慌乱的踢了一脚，整个身子扑到在地，一个个壮汉叠罗汉般将我压在身下，紧接着，身后就传出了不同的呻吟声，家丁们被接连放倒，院子被彻底攻占了。
再当我清醒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了，我那几个弟兄和我一样被绑在柱子上，旁边就摆着一口煮沸了的大锅，弟兄们接二连三的被开膛破肚，流出来的肠子直接切到油锅里煮。
小爷我那时候心都碎了，都是跟了我大半辈子的弟兄，却死无葬身之地。
我那两个姨太太也没好下场，我自是闭眼不看的，却挡不住那声音入耳，可气的是她俩比任何时候都卖力，小爷也不能怪谁。
都这时候了，谁不想活命？
也确实活了下来，待那些牲口停下来，便舍其两件衣物，蒙着眼把脚筋整齐的割了下来，倒也不浪费，通通丢进锅里。
最后便到了我，想必羞辱了人，接下来便是肉身了，我不知道那时候我的脸色如何，但是小爷我是出奇的冷静，仙姑您别笑话我，那时我连大兄弟如何被下油锅的情况都想好了，那群畜生干出的事情，真不是人能想的。
那畜生缓缓走来，我的脚下滚来了我爹的脑袋，我确实没忍住，朝着对面的人咆哮，可当我睁大眼睛看清楚对面的人的时候，才发现那人便是我家其中的一个护院，手里，拿着我爹传给我的“小神锋”。
都没正眼看我一眼，撇过头，“小神锋”手起刀落划过我的脖颈，我的脑袋在空中旋转，我也确实还没死透，那盗洞和火药的事情也逐渐明了，意识却逐渐模糊，只是大致听到：
“今日大捷，持响马信物“小神锋”，吾奉吾祖之训，以响马总把头之名，行“赤眉”之举，将帝王财帛分与贫苦百姓，这沈家私藏万粮，于民间强掳豪夺，打家劫舍，沈之所行，人神共愤！”
“吾辈替天行道，此举乃称‘劫富济贫’！”
“莫养虎，饱喜饥怒心神惶惶。”
“莫养狼，群来独去熟知心肠？”
阔少吸着烟斗，伤感的感慨道。
“仙姑，汝可皆记好了？”
“记好了，你这上辈子虽是投了个富贵胎，却未能善终，我自会给你写的可怜些，让阎王给你安排个好去处，这是你的是通关文牒，要给阎王过目的，你可得带好了，世上独一无二，弄丢了，可就真的魂飞魄散了。”
在水手上继续奋笔疾书，随口和鬼魂解释道。
“好嘞，现在只要签上名字······咦？怎么写不出墨了？”
将笔捧在手心上，开启净眼去观察笔杆上的竹子纹路，确定没被掉包。
“怎么回事？以前从没出现过这样的情况，除非······”
通常，为鬼魂超度时，施术者都要记录上不同的自己独有的标记，像印章一般，提笔先生这一派也是同理，“通关文牒”的最后，一定要写上自己的名字，否则，这张纸在阴间是不作数的。
过了半晌，在水眼神逐渐变得冷酷，青眉攒动，连语气也变得阴冷起来，她突然记起了师傅曾经告诉她的事。
“签不上字，那是神容不得被欺骗，有两种可能，要么是鬼魂撒谎，编出个可怜故事讨人怜悯，要么······就是那人根本没死透！”
古人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滑头鬼飘了几年了还在动歪脑筋，清秀的脸庞轻轻抽动，显然，这只鬼，踩到了不该踩的地方。
“嘿嘿嘿，姑娘，他倒是真没撒谎，他确实死了，也确实没死，怎么说呢，我怕你听不懂。”杂草中传出了奇怪的声音，那阔少背后的石头缝里又钻出一个黑袍男子。
“他是谁？”
“这人好像在哪里见过！”在水心想，可是绞尽脑汁，却怎么也记不起二者相遇时的场景。
“按理说咱俩应该见过，不过那日，姑娘急着赶往长乐坊，揽那富贵活，脑中自是记不清在下的模样了。”
面前的男子的确有些面熟，虽然手里拿着盒破碗，身上穿的都不能叫做衣裳，裹着半身破布麻袍倚靠在枯木杖上，但视其面孔，拉碴的杂胡须却挡不住的细皮嫩肉，唯有那双空洞无神的双眸令在水有些在意，好似在哪里见过。
在水使劲揉了揉太阳穴。
“多半又是哪位家道中落的大少爷吧，这咸城也真是富裕，走哪遍地都是少爷。”在水不再多想，反问道。
“先不管你是谁，你之前说那鬼死与不死的，怎么解释？”
“哎！你先别急。”乞丐摇了摇手指头。
“讲他之前，我倒想问问，姑娘可曾闻“傀儡”一物？”面前的小乞丐盘腿坐在岩石上，手拿木杖在田地里指指点点。
眼前的乞丐在自己面前毫不慌张，说话也是慢条斯理，让在水有些捉摸不透，与其保持距离的盘腿坐在另一块岩石上。
“小女不曾见过傀儡，但也却有耳闻，说是有奇人，能操控尸体，听其命令而动，更有甚者用药材和宝器炼制尸体，能让尸体栩栩如生，远观与活人无意，却是生的金皮玉肉，刀枪不入。”
“可这与此鬼有何关系？”
“莫急，莫急，姑娘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乞丐神秘兮兮的眨巴眨巴眼睛。
“这傀儡术也是说来久远，往远的说，自那八王之乱起，傀儡术便横空出世了，那杨广最后能登基当上隋的皇帝跟这傀儡术脱不了关系。”
“不过杨广胜于此术，也败于此术，传闻他酒后曾看见六七个早已被杀的宇文族人在他庭院内磨刀舞剑，身形凝实，并非鬼魅作祟，那晚被吓得神魂颠倒，第二日便下旨坑杀千百傀儡师，从民间搜刮古籍，也是一并烧毁，剩下几个会傀儡术的残部也都散的散，逃得逃，这几年白国出现的傀儡世家便是从那时候跑出国的。”
乞丐抬头仰望星空，似是在回忆往事。
“做这傀儡也不简单，可不是你说的加草药便可，瞎倒腾只能练出一锅尸汤，这练傀儡啊，要这······”
话匣子一打开便收不住了，一副弱书生的面孔却像老婆子一般絮絮叨叨。
“怕不是半辈子都在和尸体打交道，连个说话的活人都没有吧。”在水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些有趣的画面。
“欸，您倒是挑重点说啊，您到底是谁，为何在此，又为何对傀儡术如此通晓？”
一下子听到了太多的新鲜事，是谁都要缓缓，乞丐的话还没说完，却被在水无礼的打断。
并不在意在水的无礼，脸上依然是笑呵呵的憔悴，双眸也依然是笑呵呵的无神，乞丐突然起身，右臂甩开破布袍，挥去灰土，顿时像变了个人似的，全然没有之前柔弱书生的模样。
目如凝辉，气宇轩昂，气场可称八面威风。
“既然姑娘问了，那在下也不卖关子，名字有很多，身份也不重样，不过最近，在下改名叫沈玉了。”
声如蝇吟，却如雷贯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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