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6年，6月5日，08：55。
根据审讯室视频里的信息，弦瑜准确判断出了所长的位置。
此刻，他在军所地下第10080层。
走出光载电梯，弦瑜来到了一片大厅。大厅的出口处有一道门，那道门背后，是地下核研究室，以不成文的规则来讲，这里也是军所所长的个人办公室。
也只有在这个地方，在地幔部分，才会有那样多的温度指示器，来监测对地下的温度控制。正是利用这个信息，弦瑜才得以仅靠视频画面，跟到这个地方来。
利用干部的身份，弦瑜在乘坐电梯时并没有遭遇什么阻碍。但现在不同。
大厅的中间，一个外国样貌的男人，正低头静立着。弦瑜可以隐约看到他阴郁的表情，和衣服下露出的一点肌肉。
“请让我过。。？”
弦瑜的话没有说完，因为男人抬头的一霎那，他便知道，自己恐怕轻易过不去这里了。
男人的面孔，对弦瑜来说再熟悉不过。通过检索记忆，猫伯得知，此人正是过去在船上，和弦瑜一起运送光武的杰克。而被忽略的是，事实并非像报道的那样，就在那次事件后，全体船员无一幸免的殉职。杰克在船体毁灭前，已经逃到附近的外港，并目睹了最后的一切。
“我，之所以到现在，是，为了，在这里，阻止你。”
沉默寡言的杰克，竟然开口说话了。他的本地话经过20年的学习，已经非常标准。
尽管大厅外层嵌套有将近半米的冷却装置，这里的温度仍然高达40多度。弦瑜知道，不干掉眼前的人，自己是无法再往前走的。
就这样，几乎是同一个瞬间，弦瑜的左手抽出一支消音手枪，而杰克则是从背后抽出一把冲锋枪。
但就在扳机叩响的前一个呼吸，弦瑜突然大声吼道：
“大人，时代变了！”
于是，叩响手枪扳机的动作，变成了将手枪绕指间旋转，随后收回身后的假动作。与此同时，弦瑜的另一只手，已经从口袋中取出一只“打火机”。
杰克似乎也有所动作，但弦瑜已经打开了“打火机”的开关。
几乎不到一瞬间，只见一簇燃烧的蓝色光团突然出现在杰克胸口，仅用了半秒钟时间，就将他的心脏燃烧殆尽。
弦瑜所使用的，是名为“火龙”的光武暗器，其形似普通的打火机，却能够用激光器，来实现火焰的跨距离瞬间传输。
杰克来不及发出一丝惨叫，即使在死亡的时候，他也选择了沉默寡言。
他的胸口被烧出一个洞，圆形的轮廓，是他被烧焦的血肉，上面还存留着一些跳动的火苗。
“看来，你也知道时代变了。”
弦瑜说着，来到杰克的尸体前。果然不出所料，杰克的手里，也攥着激光器，只可惜，他不够眼疾手快，所以没来得及使用。
光武革命后，战斗变得越来越短暂，胜负往往在不到一个瞬间决定。
弦瑜蹲xia身，收缴了杰克的光武，向核研究室，也是军所所长的“个人办公室”走去。
进了门，一座转椅自动转了过来。军所所长坐在上面，吸着水果味的香烟。
他的周围，是无数温度指示器，而背后，则是堪称当前最复杂，精度最高的操作系统。
当然，虽说是操作系统。但事实上，没有人需要在这里的操作台上操作什么。它庞大的体积，仅仅被用来支撑所需要的运算。
弦瑜能明显感觉到，这里比大厅凉快了不少。
“你给自己安排的环境不错啊？”弦瑜问道。这时候，他已经不打算客气了。对方并不值得尊敬，且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你，干嘛找到这里来呢？是不想接受处分，所以来求情吗？”
军所所长不紧不慢地说着，还喝了一口桌上的热茶。
但弦瑜已经失去耐心了。“今天，我要问你三件事！”他上前一把抓住所长的领口，单手将他提了起来。
“第一，你是不是打算鸡蛋里挑骨头，把我送到军事法庭去？”
“呵呵，我可没这么说。”
对方矢口否认，弦瑜是毫不意外的。
“第二个问题，你是不是才进行过脑移植手术呢？”
弦瑜一边问，一边打量。让他意外的是，军所所长居然爽快的承认了。
“呵呵呵，当然啊，你看，我恢复得好吧。”
这样有些调侃的态度，让弦瑜感到不快。身体里猫伯得灵魂，此刻感受到一股熟悉的傲慢。
看着所长脑袋上得绷带，弦瑜知道这次错不了。猫伯得灵魂也在贤瑜得身体里呆过，他知道，除了眼前得所长，另外一半大脑得移植者，地址在“布琅医院”。
弦瑜不想浪费时间，他紧接着问第三个问题。
“那么，这次地震是不是你搞得鬼！引起地震的，除了自然原因，还有核武器实验等。但在这个自然地震能够被预告得时代，能以个人权限，人工手段引起地震的，恐怕只有核研究所的所长您了吧？”
弦瑜注视着所长。他从他眼中看不到一丝内疚。与此相反，他的表情十分轻松，还吐出一圈香烟的烟雾在弦瑜脸上。
弦瑜被烟雾呛得难受，却不敢有一丝懈怠。
弦瑜，或者说是猫伯，此刻已经明白。眼前的所长，必然受到了希斯特里恩的强控制。不然，他制造人工地震的行为动机，就是毫无逻辑的。
被希斯特里恩强控制，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在面对所长时，弦瑜体内的猫伯会有一丝熟悉感。
再联想到自己之前在暗物质空间中告诉咸鱼，“狙击手和“年轻人”，都有希斯特里恩的味道”，猫伯知道，自己错了。如果不是这个世界的被强控者有三人，那只有可能，“狙击手”和“年轻人，都是希斯特里恩”强控制的同一个人，而所长才是被强控制的第二个人。
这时，所长终于被弦瑜弄得有些厌烦。他反问道：“知道地震是我的杰作，你还到这里来？”
这句话，让弦瑜意识到，事情可能一直都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他终于注意到了，所长手中紧握着的，类似核爆按钮一样的东西。
“这次，我埋在了这附近。”
说着，军所所长淡定的按下了按钮。
在吞噬一切的热和光芒中，弦瑜明白了，自己从光子电梯下来的那一刻，就已经进入了陷阱。
但弦瑜体内的猫伯并不担心。他想起咸鱼出众的反应能力，和他在地震废墟前的出色演技。
“有这样的后辈在我这边。希斯特里恩，你赢不了的。”
被爆炸的光热吞没的，除了弦瑜这幅肉体，还有一道黑猫的影子。
影子的消逝被希斯特里恩察觉到，他不禁冷哼了一声。
而在另一边布琅医院里的贤瑜，则听到了希斯特里恩不满的声音。他知道，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接着，地震接踵而至。
正在三楼科室探索的贤瑜，因突如其来的摇动摔了个底朝天。
之前，鉴于流浪汉的说法，上面两层应该有人，并且此人非常变tai。而从医院一层得到的情报来看，接受移植手术的人，也必然在这里。如果不是有两个人的话，那么所有一切，都指向离贤瑜近在咫尺的那个人。
贤瑜担心，这次地震制造的混乱，会让那人直接跑掉。如果医院坍塌，那人被埋在废墟底下，寻找起来便是大海捞针。
但这样的担心显然是多余的。纵然天摇地动，这座废弃医院的根基却一直十分牢固。
半分钟后，地震停了下来。贤瑜继续按照计划，搜索着三楼的房间。
令他失望的是，他并没有发现任何人的影子。
不过线索，倒也不是没有。
在其中的一个房间，贤瑜发现不少衣物和包。它们分别属于不同的女人。经过判断，这些物件并非遗留在医院，而是最近才被带到这里。
“这就耐人寻味了。”贤瑜想着，踏上了前往四层的阶梯。
医院的导引图并没有标识这一层的用途。
直到贤瑜走完最后一级台阶，来到四楼，才震惊的发现，这里居然是。。
太平间？
也许是怕阴气过重，所以放在顶层？离太阳比较近？
当然，这样的想法仅仅是贤瑜的猜测。实际上，他之所以这样想，是因为某个房间中，那堆叠在一起的尸体。
贤瑜在四楼首先搜查的，是位于走廊正中，一个非常大的房间。
房间里的推车上，十几具尸体堆叠着，发出浓烈的臭味。可以看出，它们原本是被人整齐的放在一起的。只是因为地震的缘故，才变成了这样松散的堆叠。
这些尸体上，普遍都有干涸或未干涸的排泄物。尽管有些尸体近乎成了干尸，但从发量，贤瑜依然能判断出，这些基本都是女性。
忍着恶心，贤瑜一步步退出了房间。如果这些尸体都是那个所谓“变tai”所为的话，他就能明白，为什么流浪汉再提起那个人的时候，会显得那样的恐惧害怕。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悉悉索索的响声。尽管是细碎的声响，但在这安静的走廊，就显得格外突兀。
声音来自走廊最尽头的房间。
贤瑜尽量保持不发出脚步声，一点点的靠近。但浓烈的尸臭，却像根鞭子，不断抽打着他的大脑。
贤瑜决定，如果那间房里就是目标，一定要先将他引开，到其他楼层解决。这里的气味，实在让人难以忍受。
缠斗，永远都需要挑选最适合自己的环境。
尽管有过心理预期，但当贤瑜站在房间门口，看着里面发生的场景时，还是傻眼了。
不大的房间里，一双白花花的大腿高高竖起。可以看出，那是一个年轻的女孩，身材极好。一个老头，此刻正趴在她的身上，不断地“输出”着。虽然被侵犯着，女孩却没有任何哭泣和挣扎，一具冰冷的肉体，就那样任人摆布。
显然，这个女孩已经死了。而这个老头，则是在jian尸。
一种十分强烈的，想要呕吐的感觉涌上来。
贤瑜努力克制，才没有放弃之前的计划。
贤瑜不是娴俞，没有那样强壮的身体，但毕竟也是成年人。
老头正在专心“运动”，完全没有发现贤瑜的存在。用尽全身的力气，贤瑜一脚照着老头的pi股踹了过去。
这一脚猝不及防，正在进行huo塞运动的老头一下被踹出老远。当他回头张望时，却没发现任何人影，只听见走廊里有人奔跑的脚步声。
正在做这种事，突然被人打断，这本就让人不爽。更何况，对老头来说，将袭击者放走是十分危险的行为。
这么一段时间，靠着诱杀年轻女孩，他才得以财色双收。这样的罪孽，等待他的，必然是无期徒刑。即使能减刑，也必然要在监狱度过一段相当漫长的岁月。
令他庆幸的是，就在几个月前，废除死刑法案通过。否则的话，他将面对的，又是截然不同的命运。
而倘若这个目击了自己作案，还踢了自己pi股的陌生人去报警。。。
想到这里，老头赶紧提起裤子，拔腿便追了出去。
贤瑜一直跑到二楼才停下来。他计划着，等对方搜索完三楼，警惕心下降之后，再突然袭击。
像一头狩猎的狮子，贤瑜努力保持着耐心，潜伏在墙角。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贤瑜能听到，上面楼层传来脚步声，推门声和不间断的骂骂咧咧。
终于，当三楼到二楼的楼梯传来脚步声，贤瑜的全身都紧绷起来。他知道，自己作为一个整天伏案钻研的研究员，在不得不使用体力的时候，必须用尽浑身解数，同时思考应急方案。
过了几秒，当对方下楼的那一刻，贤瑜猛扑出去。
他成功了。老头子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吓住，随后重心不稳，被扑倒在地。
然而，死死压住他的贤瑜瞧见他的面庞时，才发现，这是位老熟人了。
原来，这个糟老头子变tai不是没有原因的。至少，是有前科的。
那个咸鱼最为厌恶的自己之一，第二个世界所成为的嫌余，曾经亲手误杀妻子，将女儿放进绞肉机的禽兽，如今继续积攒着累累血债。
对这样的人下手，贤瑜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但即便是人渣，也是其中一个自己。
中年贤瑜与年老的嫌余四目相对的那一刻，黑暗包裹了周围的空间。
除了嫌余和贤瑜，周围的一切都失去了原本的色彩。
猫伯，又迈着猫步，从嫌余的影子里走出来。
当不同的咸鱼在这个世界相遇时，他就能展开暗物质空间，实现希斯特里恩听不到的秘密沟通。
“猫伯。“贤瑜淡淡的打了个招呼。
猫伯似乎看出了贤瑜的心情。他甩着尾巴，在贤瑜身边绕了一圈。
“我理解你，晚辈。不过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商量。”
贤瑜转身，面对着猫伯，示意他继续讲。
“这个世界的异常，就在于你做过的脑移植手术。接受手术的人，其思想会慢慢被大脑的意志吞噬。我不知这大脑最初的捐赠者怎么回事，但最终，随着手术扩散，一个捐献者的大脑移植给两个人，整个世界都会被这颗大脑同化，相当数量的人会因为移植手术而死。这，就是这个世界的症结所在。”猫伯说。
虽然已经是贤瑜大致明白的事情，但猫伯的话更让他确信，自己想要采取的手段是可行的。
“看来没错，这是我消灭移植受体，和移植手术扩散的赛跑啊！”
“没错！”
猫伯肯定道。
“大脑移植给了两个人，其中的一个，军事所得所长，已经在核爆中与我的四分之一个灵魂同归于尽了。”猫伯说着，猫脸上得表情不知是喜是忧。
然而，就在他下一秒准备继续讲的时候，眼前的场面让他炸起了毛。
“小心！”
炸毛的黑猫，对贤瑜吼出这两个字。
“什。。”
贤瑜见猫伯突然炸起，并对他警告时，一时没反应过来怎么了。却在下一秒，被一双手扣住了自己的喉咙。
原本被压在地上的嫌余，此刻突然站起来，从身后扼住了贤瑜的脖子。
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肥胖年老的嫌余，竟然能掐的很紧。
他为什么能动啊！
贤瑜在心里呐喊着。
在之前，娴俞碰到贤瑜，贤瑜碰到弦瑜的时候，在猫伯的暗物质空间里，除了咸鱼和猫伯，其他人应该是不能动的才对。而其他物体，不但不能移动，甚至失去了色彩。
所以这次的异常到底是怎么回事？看猫伯的样子，这应该是他也没料到的。
对了！脑移植手术，这才是最根本的东西。
艰难地，稍微转了转头的贤瑜，用眼角的余光，瞥见了身后娴俞，那厚而油腻的头发边有着狰狞的缝合伤疤。
刚才由于浓烈的尸臭，加上注意力全在嫌余变tai的行为，贤瑜居然忘了观察这个作为自己此行目标的人。
他更没想到，这栋建筑里脑移植手术的接受者，和影子里潜藏有猫伯灵魂的，竟是同一个人。
原本要将过去的自己消灭的贤瑜，现在眼看就要被过去的自己消灭。
这时，贤瑜想到了自己的预备方案，他赶忙从口袋里取出注射器，那里装有残存的处理后河豚毒素。只要成功将其注射进嫌余的身体，令他暂时假死，自己就有了处理事态的时间和空间。
然而，他这个想法落空了。
肥胖的嫌余不知为何突然变得聪明，他一脚踢在贤瑜的手上，鞋底在摩擦中挫断了注射器的针头。
在这绝望的时刻，猫伯也在尝试最后的努力，他冲上前，试图回到嫌余的影子。
但不知为何，嫌余的影子中似乎有种斥力，将猫伯用力地推开。
弦瑜感到有些窒息了。
嫌余的手一点也没有放松。
就在这时，转机似乎出现。
贤瑜的手臂上，那作为自己咸鱼身份的象征的鳞片，突然开始发光。
贤瑜开始期待着，而猫伯的眼神则犹豫不定。
在鳞片的光芒里，希斯特里恩的声音，从中清晰的传出。
“猫伯，别故作聪明了，你早就被我发现了”
希斯特里恩说着，鳞片的光芒愈发明亮。
“你竟然，在他身上留有这样的东西！”
猫伯惊讶得后退。
在光芒中，贤瑜的生命，正在渐渐凋零。
“这个世界，果然还是要更漫长一些吗？这次我不小心死了，还会有机会吗。。”
猫伯不明白，可贤瑜却十分清楚，自己手腕上的鳞片，是希斯特里恩一开始，就在他身上留下的。
他之前并未能意识到，在猫伯展开的暗物质空间中，希斯特里恩恐怕是能够通过这个鳞片，听到他们所有的对话内容的。
可他只是不说！
“猫伯，我们谁也不能直接gan涉世界，连我，也只能影响世界，你忘了我们不成文的君子协定了吗？”希斯特里恩说。
“破坏规则，用灵魂潜进影子，指导这条臭鱼的你，现在该滚了吧！”
希斯特里恩话音刚落，只见那鳞片的金光飞舞至猫伯的面前。猫伯弓起背，做出一副鱼死网破的姿态。
但四分之一的灵魂，终究无法抵抗希斯特里恩完整的力量。
金光像一根带子，它缠住了猫伯黑色的身影，随后在他身体中间一勒。
就是那样朴实无华的一勒。
一切都戛然而止。
猫伯的身影化作黑紫色的雾，消散在空间中。
贤瑜再也感受不到猫伯的气息。
下一刻，黑色的暗物质空间开始膨胀，它铺展开来，不再局限于周围，而是蔓延向整个世界，空间本身仍在，且正在不断的扩大。但空间中失去色彩的物体，则恢复了原本的颜色。暗物质空间囊括的人，则可以维持活动，并惊诧的看着周围的变化。
唯有贤瑜，呼吸越来越紧促。
鳞片的金光带来的不是希望，而是希斯特里恩，是噩耗。
他已经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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