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牧提起一卷《幽山居士游记》，慢慢地掀开马车车帘。
本该坐在马车前沿的车夫已经无影无踪。而槐林里的黑暗处，一双双绿眼盯住了他。
这种时候应该怎么办？镇定的下车？还是缩回马车里？
白牧脑海里思绪翻滚。
良久，他还是提着竹卷下了车。
他记得之前这卷游记能够显现出爪印，也称得上有些奇异，所以带上，有备无患。
槐林里的绿眼突然一个个熄灭，猫叫声也停止了。
是离开了？还是？
白牧定了定神，不去细想，而是抱着书卷，走近躁动不安的马匹间，探手拍了拍护卫。
没有回应。
他索性伸手一扯，结果那人直接从马背滑落，又因为双脚踩在马镫里卡主，只能歪了半个身子倒垂在半空中。
白牧伸手探了探鼻息，很微弱，但是很稳定，像是处在酣睡之中。
他又去探了探其他人，发现结果别无二致，四个人都处在了怎么样都惊不醒的梦境里。
而那名消失的马车夫，白牧绕着马车走了一圈后，才发现地上有一串浅浅的脚印，向着槐林里去了。
他试探性地按照方向前行，但刚走了两步，前方的槐林里就亮起数十只绿油油的眼睛，朝他看来。
白牧缓缓后退，那些绿眼才逐渐黯淡下去。
他想了想，绕着马车，又换了个方向试了试。
果不其然，只要他走近竹林几步范围内，就会有无数绿眼亮起。
看上去像是并没有攻击性。
但问题就在于，他们的马车停在这槐林内的一片空地里，四周都被稀稀拉拉的槐树包围，又因为夜幕黯淡，他这个不识途的人，又哪里知道路本应该往哪走呢？
如果继续停留在这里，那可就真的是听天由命了。
所以，无论如何，必须先离开这片槐林。
白牧找到了地上的车辙印，确定了来时的方向，但并不能以此判断去路。
他记得之前路上听马车夫说起过“很快就要出槐林了”，所以返回，就意味着要重新穿越大半个槐林，而往前，就意味着不明的方向。
“如果竖直向前，哪怕方向不对，走的不是正路，也应该能很快走出去……”
“前提是不在林子里迷迷糊糊，绕了圈子。”
想到这里，白牧重新摸回马车，把几卷游记全部抱出来，然后摊开，用缰绳绑在几名护卫的身上。
虽然未必能有作用，但是聊胜于无。
他用力把四个人扶到两匹马上，然后牵动绳子，打算离开。
这个过程花了他好一番力气，好在他曾经也练过一段时间的武功，称不上太文弱。
结果马匹死死地站定了，不肯动弹。
“小祖宗们，这时候可别闹脾气了，人命关天呐。”白牧擦了擦汗，咕哝两句，又拉了拉绳子：“人命不关天，你们的马命也关呐。”
这两匹马依然不肯迈步，只是在原地躁动，从鼻子里喷气。
“你这样是没用的，还可能搭上自己。”一道幽幽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谁！”白牧猛然转头，看见了一个穿的破破烂烂的乞丐。
“我？我是个快死的人罢了。”乞丐撩了撩乱糟糟的头发，凑近来看了看，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是你啊。”
“我们认识？”白牧不露痕迹地后撤半步。
“不认识，但是你昨天救了我。”乞丐想了想，又说：“不过我是迟早都要死的，你救不救没差别。”
原来是昨天府门前那个乞丐，不过听他说的话，脑子像是有些不正常。
白牧微微松了口气，还没说话，那乞丐就又开口了：“你在这里磨蹭，是想救下他们，还是想一起死啊？”
“当然是打算带人一起走。”
“那你得快点了，那领头的怪猫正在吃那个驾车的，等它吃完，手下就都能开饭了。”乞丐自然而然地走上前来，左瞅右瞅，然后挑中了一匹较为瘦弱的矮马，拉了拉。
那马鼻子猛然喷出一口白气，四条马腿一软，差点跪到地上，然后迈动了步伐。
“就它了，有点灵性，敢走。”
白牧赶紧把四名护卫陆续摞上马背，但又看见那微微发抖的马腿，于是扯下一人，背在自己背上。
“走吧，再晚就走不了了。”乞丐看到他弄好之后，瞧了瞧槐林深处，然后转头就走。
白牧还没把缰绳套在身上，那匹矮马就自觉的跟在他旁边，还打了个喷嚏。
还真有灵性。
于是他没有去管，背上护卫，跟着乞丐。
旁边的黑暗里陆续亮起一双双绿眼，随着他们走过而转动，但始终没有发生别的事情。
“领头的没吃完，它们是没资格吃的。”乞丐一边走，一边说话：“等吃完，我们也差不多走远了，有那里的七匹马垫肚子，不至于来追我们。”
“那我们现在是往哪里走？”
“当然是阳泉。”乞丐答道。
“阳泉？是不是避暑山庄？”白牧想起了之前马车夫的说法。
乞丐想了想回答：“好像确实有个庄子，但是没有人住。”
“没人住？怎么会？”
那白老家主可是叫他拿令牌去取什么镇邪之物的，若是没人，那哪里需要什么令牌验证？
“当然没人。”乞丐漫不经心的道：“因为住在里面的人，一旦出来就会被吃掉。”
“……”
两人一马在绿眼的环绕下前行，却泰然自若的交流了起来。
当然，其实是白牧一直在问，乞丐一直在答。
他心中有个预感，觉得自己会从乞丐身上得到自己多年来疑问的答案。
这是个什么世界？自己为何而来？
后者不论，但前者，可能会揭开一部分面纱。
据乞丐所说，他本身就是个半生半死的人，所以能看见许多常人看不见的事物，也因此经常性地陷入困境，槐林就是他平常的一个栖息地。
而这次就是在槐林里休息时，见到一只猫怨坐在他们的车顶上，就好奇地看看，结果发现越来越多的猫怨赶来，一下子走不得，只得等到马车夫下车小解，他悄悄把车夫引远，然后趁头猫“用餐”时再做打算。
似乎是看出白牧神色有些不快，以为二者有些交情，他还张口解释：“你不知道，当那只猫怨盯上车夫时，他就必然要死的了，不然我也不会算计这一下。”
“我不是怪你，我也知道有些东西强求不来，只是有些感慨。”
“感慨？”乞丐不由得摇了摇头，他感觉白牧的话像是放屁。
这种世道，哪里还有功夫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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