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映时分秦桑领了宫中教礼掌监严嬷嬷移步欣质苑,皇后娘娘、德妃、慎嫔宫中内小臣随行教礼。
宫中之势瞬息万变波云诡谲,今日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明日黄花落尽化作一抔腐臭泥土,蔓蔓荒草消散天地。孟佳妃月旬诞下公主,加之皇子傍身,圣上请了太后懿旨待公主百日加封贵妃。德妃恩宠正盛,母家显赫荣耀,即便皇后也时常不得不避其锋芒,悌宜贵妃与人为善性格温婉和软,与慎嫔相交颇深。慎嫔虽恩宠不常在,但细水长流圣上总归念着昔日恩爱,加之自幼习舞身段柔软,舞姿矫若游龙、翥凤翔鸾,亦得圣上偶时眷顾。宫中呈三足鼎立之势,顾此薄彼,亲厚远疏无疑打破局势到不如邀了息息相关之人共同教引,既堵了悠悠众口,也维护了宫墙内外颜面。
“传皇后娘娘口谕,三位姨娘初为人妇,妾礼失寸,天恩御赐不得其心伤之表里。特派教礼司仪掌教为妾之礼,若不得其髓,不安其分,发还母家,臂做休弃”。按照礼制,新人进府首晨需进茶主母以示尊卑。主母品茗后方表认可,后教诲指导新人承其位分。偏生新姨娘初进府便闹出些许乱子,未得聆听教诲,未饮其茶,礼数不周,礼仪规矩未满。即便如此若被发还母家也只能做弃妇,唯有遁入空门与青灯古佛了却一生或自戕以示世人圣洁贞烈清白之躯。
“拜见真淑郡主,郡主金安”宫中嬷嬷齐齐施礼道。
“免礼,天恩浩荡温府上下感激涕零,我有孕在身此时调教几位妹妹难免心余力绌,皇后娘娘圣明通达派下嬷嬷省了多少繁杂。说起几位新妹妹是天家御赐定是顶顶的好,嬷嬷也可省心些,无需严苛。我身旁有一丫鬟玉洁冰清甚得我心,只是出身差些到也可雕可琢,便请几位嬷嬷一并教了,也是我那丫鬟的造化”。朝隮闲置已久,观其品行端正,心智坚韧,是时派上用场。
正午的光线透过莲纹檐端瓦当垂射,风和日暄。伴着金色明媚,朝隮在蔚云的引领下步履蝶舞般轻盈行来“朝隮叩见夫人,夫人万福金安”。娇俏的脸庞,声调清脆软酥如空谷幽兰撞击心扉,鬓上斜插蜜花色水晶发钗在金丝春光中折射出缕缕光晕缭绕。
“好俊的姑娘,这姑娘额发生的高,一看就是有福的”,严嬷嬷微笑道。
“是呢!碰上郡主这般主家可不是有福了,一看就是懂事惹人疼的”慎嫔宫中内小臣在旁调笑道。
旁侧朱、颜姨娘面面相觑,女子举手投足间的出尘脱俗无不令人忌惮。无怪她们不闻朝隮之名,贴身侍婢一应打发回府,无人卖乖尽忠消息自然滞后。
“教礼之事就托于几位嬷嬷了”,下人捧上真淑打赏器物“一点小心意,几位嬷嬷尽情挑选”。
“夫人客气”。
淑德阁正阁,斜晞滤过细木窗格懒懒的流泻光辉。
自德妃寻了皇后近侍凤仪女官错处,处处压制皇后,掌了协理后宫之权,风头十足。恰皇后旧疾发作更是有心无力,退居幕后。
前朝后宫休戚相关,平西大将军于朝堂上上禀天颜,陈条康平王府大不敬罪责十七条,僭越之罪十一条。后宫孟佳贵妃诞嗣艰辛,胎孕七月难产诞下公主,公主胎中不足,御医诊断若不能顺遂度过一岁之龄必是早殇之命。贵为公主,身位越是高尊越是坎坷崎岖稍之不甚性命堪忧。孟佳贵妃拼死诞下公主伤及母体终身难孕,此番濒临黄泉大伤元气,德妃请了圣上旨意闭宫修养实是变相软禁。悌宜贵妃孤掌难鸣,唯德妃傲视群芳,已至为朝臣命妇派下教礼嬷嬷需再三权衡轻重人选。
“奴婢木讷也闻听德妃娘娘和孟佳贵妃娘娘素有罅隙,不知这嬷嬷可会用心教导,若是背后使了绊子,府中可不闹出乱子”,蔚云担忧心盛,春风和煦奈何是多事之秋。
“依老身之见到是未必,此行有掌监严嬷嬷执掌教礼,严嬷嬷是宫中老人儿了,太后娘娘初入宫时听闻严嬷嬷曾教引,很是得太后娘娘的青睐。后皇后娘娘晋封国母母仪天下,严嬷嬷便常侍皇后,得皇后娘娘倚重,圣上也对其嘉赞有加。若要在严嬷嬷眼皮子底下弄花样非是皮子痒了,再者德妃娘娘掌了大权正是树立仁厚威信之时,量她们也不敢触德妃之威”。德妃娘娘御下严酷,规矩森森。头前儿闻得无宠才人着了德妃偏爱同色紫鎏波纹披风,发落暴室,不稍两日身上没得一块好地儿,待皇后闻了颁下恩旨赦出刑房,顾水照影,发疯投了湖。因是自戕不敢惊动贵人,拉去乱葬岗草草掩埋。生如夏花皓曜,朝入宫门夕殒落,宛转经岁无人识。
“嬷嬷此言有理,宫中皆惧德妃娘娘刚硬手段,故此才劳动严嬷嬷监掌执礼,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宫婢常年得了德妃浸染,几位姨娘这厢有的受了”。前岁王府陪嫁桔梗在春的润沁吐露清新淡雅花蕊,蔚云执了素白匀润漆器花盆内里顷入骨屑丝炭泥土,移入今岁绿枝蔓生新芽搁置花几“桔梗开的越发盛了,在过些岁月淑德阁能是一片王阳桔梗花海,入至其间比的蝴蝶翩翩了”。
“花儿不知人生苦,尽情绽放便是职责,岁岁年年此花开,伴了我诸多时光,着人将这新芽送到二爷书斋”。真淑仔细修剪了旁逸斜出枝条,放下剪子拭了手道“我到不担心嬷嬷所言,一直听得孺掌事夸赞朝隮那丫头,请来宫中嬷嬷一番就是为着她。皇宫、内院深宅的女人没有等闲之辈,那朱明珠没有怙恃何敢轻狂。若朝隮连个初出茅庐肤浅女子都不得游刃有余,送进宫里的人选就得重新考量了”。只是孟佳贵妃表姐处境艰难,入宫侍奉天颜女子既不能是簪缨世家所出又不可狼子野心之人,若朝隮差强人意或蔚云可试。
康平王府在几次三番平西王的奏报下,圣上大怒剥夺差事,闭门思过。虽无实证经此朝臣一议,人言可畏,为着平息物议如沸康平王府一脉皆受冷待,几月之间门庭冷若,孟佳贵妃更是举步维艰。
清明时节雨纷纷,祭祖节日伴着整日淅沥沥细雨,温老夫人旭日时分率领阖府嫡、庶子及其妻室于祖庙祭祖。嫡子温玄机主祭,支子不祭,温卓佑为尸。礼曰:君子抱孙不抱子,孙可为父尸,子不可以为父尸。尸居神位,坐姿矜庄。
祖庙门前,侍人搬抬着祭祀之礼:一元大武、刚鬣、腯肥、翰音、疏趾、芗合、明粢、咸鹾、嘉玉等物。
“跪,拜”主祭之人唱道。
祭天与地,天地雏万物,苍穹浩渺,灵泽生机,广袤无际。祈告上苍,嘉心虔诚。
二房众人在祭祀祖庙后尽数回府,庶子无资格进入祖庙祭祀高祖,其余庶子随行而返。
淑德阁内,信度进贡而来摆钟在时光点滴中左右摇摆正如真淑内心忐忑烦乱,本庶子不祭祢者,明其宗也,但老夫人却让一众同祭祖考,待祭祀高祖尽数遣回。这般生生羞辱,过门而不得入,难忍万分,夫君又如何忍得。
“槿木园可有动静”?寝房外婢人轻声忙碌,忤榆树冠夏蝉聒噪鸣叫。
崔嬷嬷放下手中折叠锦衣物事,置入箱笼,近前道“厨娘报上的清明晚宴清单上有道金针菜,按说夫人前些日子赏的金器碗具也该见效才是,瑾木园粗使仆妇傣娘暗报,木姨娘极是喜爱夫人所赠金器,日日盛了用膳。当初打制这套金器里特加了信度药末阿魏,下胎极强,那木姨娘除了时常见红,胎儿却依然康健,不知是哪里出了差错,老奴当真困惑”。莫不是木姨娘早识破了二房安插之人,并换掉那套器具,做戏给二房看,若是如此真真是小觑了,此等心机不得不除。
“老奴听得木姨娘私下曾宣了几次府医,也曾在为夫人煨安胎药时碰上府中医女在为木姨娘熬制保胎药,那药当真名贵,里面的厚朴、羌活、枳壳神效。只要腹中胎儿一息尚存便可将养成活,只是这药虽好却也有弊端,若胎儿伤了根本,发育受阻,诞下的多有残缺,这般强行保胎便只能指天垂怜了”。戚嬷嬷医女出生,专侍怀胎生产之事。
府医明知此种强行保胎法不可取依然选用,看来木姨娘的胎极其不好,唯剩此道。但昨日观木姨娘言行倨傲,因是不知自身腹中胎儿早已岌岌可危,便是诞下也定是残缺不全“或许木姨娘并不知自身状况,有人在不知不觉中帮她”。
蔚云侧首聆听,眼眸流转似在沉思回忆,眼神忽地闪动“奴婢忆起木姨娘初怀胎时曾见红,还惊动了老夫人和大夫人,绿枝代夫人前去探望时曾回禀,木姨娘寝内有花蜜香薰盖过的一丝丝残留麝香气”,闻得此言四人皆是面色疑虑重重。
“除了咱们,还有人在暗中对木姨娘的胎虎视眈眈,暗动手脚。木姨娘为人素来嚣张,得罪记恨之人比比皆是,这人有可能是府中任何一人,就不知投放麝香和造成木姨娘刚孕便见红的是否是同一人。还有,是谁在暗中明知道木姨娘已经伤了胎体却为她寻来稀贵之药强行保胎,并且连府医也为她效忠。此人其心何毒,生生要毁掉木姨娘母子,诞下怪胎,母子俱损,为了维护温府颜面无论是谁必不能容下怪胎之母,到时木姨娘必死,此人定恨毒了木姨娘。”
辛苦怀胎十月,先是处心积虑伤胎,在母体经历分娩之痛后见到心血孕育孩儿畸变,非得陷入癫狂,心痛破碎死去。若要找出此人,看来必得掩护木姨娘腹中之子,深宅内院从来没有绝对的敌人,亦没有长久的朋友。只要木姨娘不除,暗中之人必会继续下手。
风吹过白梨,越过帘幔,袭卷着桌案墨纸,撩动飞舞,在静溢的内室簌簌作响,真淑手指覆上细细碾平褶皱,树欲静而风不止:“既能寻得珍贵药物,又能收买医女,府中无外几位主母了,几位老姨娘也亦能,长久在府中生存,人脉自然深沉,但无利益冲突,何必多此一举伤人折了阴骘”?
“最大可能无非那位了,木姨娘自怀胎后每每顶撞主母,霸占着大爷,又恃宠而骄,无事生非。篷姨娘受她百般刁难,那怨恨的神色,如今想来也遍体寒颤”。篷姨娘母家本是旁支微末,即使受了折辱也奈她不得。
当夜宴之时厨娘敬上金针菜,与之相关的轴轮转动撕裂,将弱者吞噬,用鲜血画上华美的结尾。
仪斓厅下人忙碌往来,筹备着清明夜宴。檐下齐整挂上纯白镶银纹六角梨花镂空淡色轻纱灯笼,在袭袭晚风吹拂下轻悠摆动如荷塘鱼儿水中悠闲自得吐露轻微碰触便化为乌有的泡沫般。金漆点翠琉璃围屏兀立男女之防,绘纹彩漆陶瓷花觚里白莲花迎风招展,炙热的散发余剩的袅袅芬芳。
厅外假山嶙峋,渠水淙淙流淌,幽幽暗泉撞击着怪石,通彻轻灵婉转之声,几盏孤灯在岩角摩挲。明未至,昏暗混沌。
二房几位姨娘此番吃足了教引嬷嬷苦头,早早便临宴厅静候长者。幽黄素雅纱灯散着点点光晕笼罩下欣质苑几位美貌妙龄丫鬟着绢纱绣花长裙,昭昭欲念,不甘出身,誓争上一争,只为着飞上枝头。
真淑提早便入临宴厅,晨间祭祀老夫人的一番礼教,无为乎维持着温府颜面,彼此尚无撕开一团和气胜券之握。
“朱姨娘有恙,可严重”?日仄时分,豫姑姑来禀朱姨娘秀靥红肿起疹,已卧病在床。真淑持起檀木花纹食案上搁置棕竹牙帽箸夹上馥郁香甜藕粉红枣糕点,细细品尝。
颜姨娘出列,一袭淡雅绿衣在纱灯的照映下平添柔和秀美之气,柳眉杏眼,纱衣缥缈“回禀夫人,朱姐姐仿佛是春日粉尘引发过敏之症,府医诊过,已无大碍”。
悠缓拭了嘴角残糕,婢女呈上清水浸了细腻手掌“既是过敏之症,你们同住欣质苑素日多留心些,花儿草儿便不要往朱姨娘东阁送。胭脂水粉点缀是娇艳动人,可若引发了病症便是罪过了,可听懂了”?看来朝隮应付了当,腐肤之物本是联手赐予毒物,如今同谋者安好如一,自身却自食其果,想必心中的懊恨气恼应是如熊熊烈焰烧灼五脏内腑。
“妾身明了”。
潇姨娘同着丫鬟小栾打扮素色内敛,低眉垂眼与旁颜姨娘相较昭显。
“颜姨娘,丫鬟罄之怎未随身侍候,二等丫鬟虽也可,不过今儿是正经场合,丫鬟配置规格怎么教引嬷嬷没有细细教导吗”?真淑低低责问声。轻重不分,看似教引嬷嬷尚未拿出狠戾手段。
“回夫人话,妾身本是带了罄之随行,哪知临出门子毛躁了些,绊着门户磕了双膝,妾便允她下去养伤。说来也是无妄之灾,好端端的摔成那样”。
是啊,若不是代尔受过,何至于身后毒手狠狠将她推置于地,摔伤血肉模糊。
新置丫鬟中尚有几名家世清白,细润如脂,粉光若腻女子。便冷眼瞧着是否次次占尽先机。微积成多,此事毋需计较,待到时机在与拿捏。真淑垂眸吹散茶香热气,氤氲扑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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