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理院的大门口，秦霁青倒是来过无数次的，但是像今日这般坐在秦澈的衙房里却是头一遭，也算是她一直以来的心愿，过往无论秦霁青使出何种手段，都未能如愿半分，每次来找秦澈都只能同门口的狮子杵在一块，心里很是郁闷。
“二哥，为何把安济坊的一并找来？”秦霁青一边翻看着安济坊的名录，一边问道。
秦澈专注看着手边的卷宗，也未抬头，回道：“既然你怀疑安济坊，一起看看又何妨。”
秦霁青凑到秦澈身旁，道：“二哥，你过去点。”
秦澈不解，问道：“不是尚有椅子吗？”这衙房虽不大，但可以坐的椅子却有五把。
秦霁青也不理会，硬生生地挤了进去，与秦澈共坐在一张椅子之上，道：“这样方便讨论。”
安济坊的名册一般会记录姓名、年龄、籍贯，及原籍所居，秦霁青对安济坊不甚了解，只知道它是收容流民和孤寡的地方，却不知竟还有如此多的青壮也混于安济坊内。
“二哥，若有些人是来自同一个组织，却来自不同的地方，单从名册是无法获悉的吧！”秦霁青翻了几册后便如此想着。
“那是自然，名册记录的信息都是由当事人口述，若对方想隐瞒，胥吏也无从得知。”
秦霁青放下手中的名册，身子往旁边一倒，脑袋便靠在了秦澈的肩头，若有所思地盯着摆于书岸之上的一堆堆名册和卷宗。
“你可是有何想法？”
秦霁青“嗯”了半晌，道：“若是有人以安济坊为据点，撺掇里面的人与之为伍，许以报酬……”
“不是没有可能，但负责那里的胥吏是要定期清赶人的，而年轻力壮者则规定不可逾月。”秦澈的言下之意是，除非年迈者亦有这作奸犯科的体力和能力，否则以安济坊为据有些难实现。
秦澈所说情况秦霁青也是清楚的，自她有了这个想法，便在翻阅名册时特别留意一些，虽有姓名相同之人，但籍贯和原籍所居又各不相同，若真是有组织有预谋，只怕这些人心思极其缜密了。
秦澈掏出帕子将秦霁青额前的薄汗擦掉，道“安济坊那自有唐泽章看着。”
“他很厉害吗？”
秦澈微微一怔，之后故作轻松地回道：“自是可以交托之人”
秦澈这边回着秦霁青，那边，手则悄悄地将两卷卷宗埋入铺开的其他卷宗之下。
秦霁青撇撇嘴，抱住秦澈的胳膊，不屑道：“我觉得二哥更厉害些！”可这话刚说完，肚子却不争气的叫了。
“想吃什么？”
秦霁青嘟着嘴，道：“我可不是为了让二哥请饭，才出言讨好的。”
秦澈笑而不语，起身将桌案上的东西按已阅、可疑、待查分区码放整齐，之后才牵着秦霁青往司理院门口走去，二人边走边讨论，经过跨院时，便见远处站着五、六个胥吏正聚在一起说着闲话，秦澈眉心微敛正欲上前，却被秦霁青拉住，低声道：“都快晚饭了。”
可当二人逐渐靠近，听清那些人所聊之事后，秦澈满心懊悔听了秦霁青的劝。
只听一个年长胥吏说道：“你说，咱们判官大人长得也就一般，虽说器宇轩昂，但并不是时下流行的白面书生，怎就女人缘这么好？”
另一个约莫三十来岁的胥吏不屑道：“女人缘好还能被陈家姑娘退了婚？”
“切！那陈家姑娘长相也就一般。”年长胥吏不甘示弱回道，那语气好似在说退婚那是福气，娶了才倒霉。
这时一个矮个瘦弱小厮插嘴道：“我头先在门口看到大人领了个姑娘去衙房，虽只是匆匆一瞥，但那侧颜，长得还是不错的。”
年长胥吏打量着眼前的小厮，问道：“新来的吧？！咱们秦大人妹妹可见过？”
小厮不知年长胥吏为何有此一问，只能乖乖摇头表示未曾见过。
“待你日后有机会得见便知了，咱们大人成日对着自家妹妹，怕是其他家姑娘入不得眼的。”
话头扯到秦霁青身上，适才一直在旁只听未聊的另一个胥吏神秘一笑，压低声音道：“我听说秦大人是秦家收养的，而秦家那姑娘也双十有余未许人家，怕不是秦老爷想近水楼台，招咱们秦大人为婿吧。”
躲在柱子后面偷听的秦霁青咯咯笑得合不拢嘴，未免出声惊扰到那些胥吏，只能抓起秦澈的衣袖把嘴捂着，她之所以未将脑袋埋进秦澈胸前，是因为觉得这样不方便观察秦澈青白相间的脸色。
这边的秦澈，一会被人说长得不好，一会又嘲讽他被人退婚，若换做平日，他也是无所谓的，可这会秦霁青就在边上，他自是觉得面子有些挂不住，而秦霁青却笑得乐不可支，他也只能尴尬地撇撇嘴，未出声打断，可见那群人的话题竟逐渐朝向秦霁青，他便无法继续忍耐了，阴沉着脸重重地咳了两声，而被打断的胥吏们还显得有些不太高兴，待看清来人，这才一个个惊慌散开，施礼告辞。
“看到了没，站大人旁边的便是他妹妹。”临走时，年长胥吏还不知死活的捅了下小厮的后背，示意对方回头去看秦澈旁边的秦霁青。
秦霁青眯着眼睛仰头看向秦澈，这个素日行峻言厉的人现下竟像个孩子拉长着脸把人轰走了，不过在她眼里，二哥怎样她都喜欢。
见人都走远，秦澈这才低头望向秦霁青，原是想问对方到底想好吃什么了没，却不料撞进了秦霁青似水柔波的双眸里，竟有了些许不自在，将视线移开问道：“可有想好去吃什么？”
秦霁青另一只手也攀上秦澈的胳膊，柔声说道：“二哥，在我眼里，你最好看。”
“是你饿得眼花看不清吧。”秦澈没好气地回道，心想这丫头怎就不分场合呢，有些话不能回家说吗！
秦霁青偏头冷哼一声，恍然大悟说道：“敢情你以前饿着我，就是想让我觉得你好看啊！”
秦霁青话音一落，秦澈的手指便敲在了她的脑门上，冷声道：“赶紧说吃什么，不说咱们就直接回家喝凉水。”
“嗯——我想吃发张记门口那个小摊上的汤团。”秦霁青说完还舔了舔嘴唇。
秦澈皱了皱眉，道：“大晚上吃汤团易积食。”
“那你让我想什么，直接回去喝凉水不就好啦！”
二人边走边争论着，不过讨论点一直在吃汤团还是不吃汤团上，压根没给其他食物丁点机会，最终，秦澈拗不过秦霁青，还是妥协着去了那个摊头，之后又咬牙妥协允了秦霁青吃六个汤团的需求。
秦霁青一边啃着糖葫芦，一边意气扬扬地拍着肚皮，秦澈朝秦霁青腰间瞟了一眼，心道：六个汤团下肚，也不知去哪儿了！嘴上却说道：“我记得这不是回家的路吧？！”
“吃多了消化下。”秦霁青答得自然流畅，毫不心虚。
“那也无须相背而行啊。”
秦霁青讨好似的把糖葫芦递到秦澈嘴边，被秦澈一偏头嫌弃地躲了过去，只能讪讪道：“我只是好奇那人为何会抢走小花。”
“你觉得他们认识？”
秦霁青忖量片刻点头道：“不论是买卖还是自己想养，总归会挑一些样貌白净的，而小慈带着妹妹蜷在这墙根下，小花又是被他抱在怀里，贼人如何能探得面貌，不要说面貌了，性别应该都分不清吧，总不会看到一个小点的便顺手抢了吧，若是什么天残地缺，还得想着怎么扔，岂不自找麻烦。”
“姑娘心思缜密，让在下钦佩不已。”
秦澈听罢，朝秦霁青敛衽作揖施礼，那模样还真有几分白面书生的感觉，只可惜秦霁青从来不吃这一套，虽然被夸还是开心的。
“小慈带着妹妹来扬州数日，必定有过乞讨，也许在这个过程中被人盯上也是可能的。”
秦澈点头赞同，问道：“那你现下如何打算，明日要再去寻那孩子问问？”
“我……”若如此自然是好的，可秦霁青蓦然想起定肃，想到他那般无理对待秦澈，便对再去慈幼堂一事有了些排斥，道：“我不想碰到那个定肃。”
秦霁青这人一向大度，即便陈沁怡对她有所隐瞒，她仍会隔三差五的托人或亲自前去送些东西，可不想她会对定肃如此排斥，秦澈内心既觉好笑又觉心暖，只能安慰道：“我并不在意。”
秦霁青瞪了秦澈一眼，道：“可我在意，我就见不得别人对你说话阴阳怪气的。”
本来好好的心情，一想到那个定肃又给破坏了，秦澈看到秦霁青气鼓鼓的样子，便好心提醒道：“秦姑娘还是消消气，我们到地方了。”
是他们白日来的小巷，秦霁青拽着秦澈再来，就是想看看夜幕后这小巷的明暗状态，白日秦霁青觉得，露宿选择如此浅显的小巷不合理，可再来便发现，虽说小巷临街，可附近却无摊位，而两边的店铺也闭铺较早，这样整个小巷会墨黑无光，那如此，贼人根本无法探清面目知悉性别。
“二哥，你说，若我想把小慈接到家里来，爹爹可会同意。”
秦澈剑眉微蹙，先不说父亲，突然把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接回家里，他是觉得不妥的，可看到秦霁青一脸期待，他只能咬咬牙，想着日后只能自己多加辛苦留意那孩子了，便说道：“小石榴一人也是辛苦，多一个正好作伴，想来父亲也不会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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