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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江 不觉身在此山中

小说:翻江  作者:法尔法尔  回目录  举报

在漫长的古道上历经千年风霜,百年不倒的驿站里,过去的记忆愈发漫长,如今的时光却停滞不前,赵不觉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也不知道要去哪里,没有人应答,没有人光顾。灰尘堆满座椅板凳,油污粘腻锅碗瓢盆,五湖四海的人们从五湖四海来,又回到五湖四海去,赵不觉仿佛置身一副画卷中,不能出画也不能入画,置身其中也置身事外。

然而这里总归是现实,赵不觉饿了,胃部一阵绞痛,紧接着从喉咙里泛酸水。赵不觉不想去看那些锅碗瓢盆,他不想收拾,看着还反胃。意识模糊间视野里有个忽隐忽现的影儿,愈来愈近、愈来愈清晰。一个影落到跟前变成了两个,男人骑在长鬃高头的马上,面纱飞卷的女人跟在马后,赵不觉险些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

男人到了近前,下马摘下搭在马背上的褡里,从中摸出两张饼,赵不觉接过狼吞虎咽,男人一言不发看着他吃完。女人掀起面纱,露出一张线条立体略显中性的面孔。

赵不觉哑着嗓子问人来意,男人自称前朝左将军之子方允,女人自称其夫人柳氏。赵不觉垂着头听着方允说的话,左耳朵进去右耳朵出来,脑子里浑浑噩噩,最后印在脑子里的只剩一个问句。

——“意下如何?”

选择往往是一念之间的,赵不觉在这儿守了这么多年,最后让他离开这里的不是饥寒病苦不是威逼利诱,是重生。重生可能亦是利诱的一种,但荒废的注定被荒废。赵不觉心知肚明,方允许给他不落灯塔是永远不会实现的,倒不是方允有三寸不烂之舌说动了他铁石心肠,而是恰巧他濒临死境,方允给了他一个台阶下。

于是赵不觉点了点头。方允眉梢眼角带了笑,拎上褡里从屋子里退出去,还不忘带上只剩半扇的木头门,大抵是给赵不觉一点留念的空间。

其实破驿站里没什么值得赵不觉带走的,没一把火烧了它,已经是赵不觉对驿站最后的尊重了,受的苦受的折磨,不该怪罪到驿站头上,这是他的家业,是他们赵家理所应当的家业。

应当怪谁呢,应当怪罪重修驿道、重设驿站的皇上?还是什么叛贼、逆臣,毁了他的家业,断了他的传承?赵不觉想了想,自己似乎本就不大想传承这破驿站。在这儿死磕了个把月,与其说是继承家业,不如说是看他老子的坟。

赵不觉就那么呆愣愣的在站着,哆嗦着膝盖,似是要跪又似是要走。身后方允一脚踢在赵不觉膝盖窝,还伸手把他的头按在地上。赵不觉吃痛才大梦初醒一般有了动作,生硬的向着光秃秃的旗子自磕几个闷头,磕完俯在地上又不动了,沉默许久,方允等不下去了,拽着赵不觉胳膊将他拎起来。半拖半拽的,拉着赵不觉背对着驿站走,柳夫人放下了面纱,牵着马缰绳跟在后面。

整整三天赵不觉一句话也没说,给水就喝给饭便吃,不给也不要,步履蹒跚好似丢了魂,跟在方允身后做一具行尸走肉。方允瞧不得他这样,像是被逼无奈不得不从似的,明明方允二人晚去一天,赵不觉就会饿死在破驿站。方允几次想动手打人,却被柳夫人拦下,说是叫他缓缓。

远远的瞧着了盐城,赵不觉还是这副样子,一身灰土、衣衫破烂,垂着头弓着背,手里一根木枝子做拐棍。越靠近盐城,路上行人越多。盐城北通漠北、南向京城,行人皆为名利而来,周身上下收拾的就算不光鲜也看着体面,赵不觉这副样子引得路人频频侧目。方允忍无可忍,站他面前抽出长剑,告诉他要么像个人,要么做个鬼。赵不觉闷着头不说话,身子后仰“噗通”一声倒在地上,一副任君宰割的模样。

方允两边眉毛拧成一个,剑尖指着赵不觉哽嗓咽喉一个劲儿的颤,柳夫人翻身下马,握住方允气的发抖的手,将人拉到一旁,保证明日一早,让赵不觉回魂。方允将信将疑,柳夫人指指半没山峦的日头。“关城门的档儿官兵查的严,不如明日等来人潮赶个早。”

方允只得同意,柳夫人就带着赵不觉去了城外乱葬岗。次日踩着晨光回来,赵不觉抱着他原来穿的破衣裳,周身上下干净利落。跟在柳夫人身后,亦步亦趋。

就此才算一行三人,这段旅程才算正式开始。三人顺利进了盐城。盐城以医药而闻名,城内有名的大夫有五位,无名的大夫数不清。这五位有童谣讲:东司徒,西王甫,南北二巷寻三谷。方允此行寻得是“东司徒”,司徒五年前曾为宫中御医,与柳夫人有一面之识。赵不觉自然不知这司徒大夫是何许人也,只当来寻个药铺买点应急的药物。方允拦了个唱童谣的孩子塞他两串糖葫芦叫他指个路,三人按着孩子的话,带二斤烧酒两包茶叶,东街走到头最后一家,青石板搭的墙,大木头门。这就是司徒的家。

抬手敲门,梳着两个羊角辫的女孩探头出来,约莫十几岁的样子,仰头瞧瞧他们一行三人,又端详一番方允手里的酒和茶。开口声音脆生生的“我师傅不要这种烧钱货,你们回去吧。”说完啪嗒一声关上门。再任由三人如何敲,也没个声音。

方允蹲在司徒家门口,瞅着手里的玩意发愣。柳夫人皱着眉深思。赵不觉看他俩这副样子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方允索性坐地上,敲开酒坛子的泥封,自己开喝。柳夫人则长叹口气,提议先去取好酒好茶,再回来拜望司徒,虽耗时间,不过也别无他法了。

赵不觉被他俩的思路搞得糊里糊涂,三百两银子一坛酒,七百两银子一包茶。天下再去哪里寻更好的茶酒来。赵不觉又拦下个孩子,问他司徒大夫爱喝什么酒什么茶。孩子告诉他,东街上两文一斤的烧酒和庙里晒的碎茶叶。

赵不觉松了一口气,回头问二人谁告诉他们看个民间大夫要花千两银子置办二斤烧酒两包茶叶的。柳夫人与方允对视一眼,见彼此眼中都是难以置信。先不提五年前司徒是滴酒不沾,单说吃穿用度,司徒让当年在宫里是出了名的奢侈,后宫娘娘非百两黄金三抬大轿不能请他看病,他就算发配荒仓也要倾囊包下荒仓最大的酒楼吃一顿饭。

但如今他们却带着五文钱的玩意儿,就进了司徒让的院儿。

不大的小院,左边两棵与院墙一并高的垂杨柳,中间搭架子垂了个秋千。右边种了不知名的花花草草,三口大水缸随意坐在院子左右,木头搭的房子没有雕梁画柱琉璃瓦,房顶上甚至还晒着着萝卜干。

赵不觉看着呆着门口的方允、柳夫人,不明所以,就在后面用力推了一把方允,叫人快些进去,方允一个踉跄险些没站住,手里小坛子“啪嚓”一声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粉碎,溢出来一片酒香。

方允没来得及接住,看着地上碎片慌了神,求助似的去看柳夫人,柳夫人摆摆手,向方允晃晃手里这包茶叶,“没事,看这样子,司徒他今非昔比了。”方允定下心神,回头狠狠剜了赵不觉一眼,赵不觉刚想反驳几句,给三人开门的那个小丫头过来,打断了赵不觉。

“师傅这会儿正忙,约莫要两三个时辰呢,三位先去寻个住处,明儿来吧。下午这周边的店家就要满客了。”

柳夫人近前一步掀起面纱,向小丫头笑笑,柔声细语的说道“我们此番前来就是为司徒先生来的,等的久些不碍事,我们已经寻好了住处,不知可否就在这儿等司徒先生得闲呢?”

“你们要愿等就等,就是没个歇脚的地儿,你们要不嫌脏,就树荫那儿坐会。”小丫头一指那两颗大柳树“秋千不许动,要是动了就不许你们见师傅。”说完再就不理三人,转头进屋去了。

赵不觉看着小丫头背影翻个白眼,嘟囔着“谁稀罕。”走到垂杨柳下,倚树干半躺在地上,揪片柳叶吹哨子。方允和柳夫人则对着花花草草研究个没完,声音不大不小,不背着他,但他也听不大清。

赵不觉几度欲起身听个仔细,却还是躺了回去。同行未必同心,方允在驿站那脸上喜色,怕是没料到自己那么快就点了头。想到这儿。赵不觉忽然生出几分悔意,当初应当多留心,套套他们的底。虽自称前朝左将军之子,但至今未见凭证。更不用提什么柳氏了,这女人几乎无论何时都蒙着面纱,说是方允之妻,但未见二人有过亲密举止。且手段凌厉,不似闺中小姐。赵不觉半眯着眼睛思忖。打起精神后赵不觉渐渐开始思考自己以后去向,也开始对二人身份目的产生好奇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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