尧山之顶。
此处天朗气清,惠风和畅,然庄严肃穆的氛围却破坏这番上天的美意。
放眼望去,尧山五步一岗,十步一哨,而山顶的平台处整齐排列数千余修士,他们手执各式灵旗,眉宇间皆流露出一丝凝重,在恢宏庞大的阵法中缓缓运转。
众人上方,阵法能量逐渐汇集,一个橱柜大小的黑洞连接虚空,若不是山顶阵法的维持,恐怕这虚空洞口早就坍塌湮灭。
云顶之巅有一片云彩,其上桌椅、果实、声乐皆有。
首座之上,一个面戴纱巾的妙曼女子斜卧在座椅之上,台下歌舞升平,却也挡不住迟来的倦意。
她手中攥着一颗泛着黑芒的深邃小球,细细看去,小球上仿佛有一条丝缕细线连接云下的虚空洞口。
似是觉得有些厌倦,女子换了个姿势,微微吐了口气。
台下,处于下首座的老头们一个个哪还有看歌舞的心思,见女子吐气,一个个汗如雨下,惊是怠慢了贵客。
其中一老者发须黑白参半,双目有如洪钟,极富神采。
只见他起身一拜到底,心中摸不准女子的脉,声音中带着些许的迟疑:“苏仙子何故叹气,若是老朽招待不周,此番携我狂尸宗所有长老向仙子赔个不是。”
起身之人乃是狂尸宗宗主欧阳询,这次狂尸宗封山他带了大量亲信来此,希望能顺台上女子的意,如有一朝女子撒下福泽,便是他狂尸宗终身受用不尽的。
见宗主摆明姿态,其他长老们也纷纷离座朝拜。
“请仙子恕罪!”
声音之齐,音量之大,惹得台下歌舞女子声色渐歇,一个个低眉顺眼,匍匐在地。
整个宴会氛围瞬间僵住,女子心中更添一分堵,柳眉一挑:“我何时说要降罪你等?”
欧阳询一听,眼皮便是不争气地跳了起来,说也难怪,眼前女子虽生性放浪,却是那一百零八宗之中上三十六家苏家的长老苏琳,化神境修为,比起他这小小的狂尸宗宗主、金丹期巅峰的修士来说,是可望不可即的存在,若是惹恼了女子,只需一个眼神,狂尸宗便灰飞烟灭。
而且,欧阳询本人晋升元婴境界在即,这个时候,与苏家示好意义非凡。
被女子责备,欧阳询后背直发麻,说实话,他也不知道苏琳此番来尧山有何要事,只是见她布下空间大阵,随她一同而来的少女便走了进去,至今没有动静。
难不成,是那个少女!
欧阳询心脏仿佛漏了一拍,从古至今,揣摩上意都是高危行为,但现在,为了给狂尸宗解围,他深吸口气,问道:“仙子可是担心圣女?”
女子瞟了一眼欧阳询:“好奇心太重对你没有好处。”
也难怪女子如此敏感,此次行动乃是族中绝密,上三十六家之间互相安插奸细这种事屡见不鲜,为了掩人耳目,她不得已才找上狂尸宗这般不入流的小门派,若非这样,以她化神境的修为,何致如此束手束脚,连施展法术都要假借他人之手!
十一天了,那边也该察觉到了,小姐,您若是还不成功,恐怕那几家的人便要到了。
女子心中焦急,说起话来语气不自觉加重。
这可难为了欧阳询,眼见马屁拍在马腿上,他立刻悬崖勒马:“不敢,仙子之事岂是我等能知晓的,老朽观圣女血脉精纯、体质卓群,乃万年难得一见的天之骄女,便想着劝仙子宽心,圣女她有祥瑞庇佑,自然平安回来。”
“你这老家伙眼光倒还独到,罢了,奏乐。”
欧阳询这才松了口气,看来此番夸耀圣女这一步棋,他走对了。
挥了挥衣袖,台下的女子们会意,恭敬起身,伴随乐器声起舞,危机就此揭过。
此时,虚空洞口深处,一个掩藏极深的空间之中。
天空被整齐切割,一半,是毁灭的漆黑,另一半,是爆裂的金红。
“桀桀桀,杂毛鸟,你怕不是还在梦中,就算你将你的血脉和子嗣托付给这个人类,她也出不去,这里可是尧皇之墓,进得出不得,识相的话,乖乖让本帝吃掉你的蛋,本帝可考虑饶你一条性命!”
漆黑的阴影中,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响起,语气中满是戏谑。
另一边,金炎灼烧,赤地千里,中心处,一尊神羽金凰伏于地上,只见其琥珀金冠,翡翠通背,柔顺的羽毛不见一丝杂色,赤金的焰翎展现王者威仪。
尾羽勾起,护住其内正接受血脉传承的倾城少女,少女源源不断接受来自凤凰的血脉力量,一遍又一遍锤炼肉身。
“哼!廖凇,你好歹也算龙之一脉,竟不自持身份,趁吾生产,偷袭于吾,不然吾怎会不敌于你,落入困境!”
阴影中哈哈大笑:“本帝踏遍洪荒,吃遍山珍海味,却从未吃过真凰之蛋,既然遇上了,又怎有放过之理?”
阴影中的存在表面上理直气壮,实际心中大为惊骇,他没想到对付一个处于虚弱期的成年凤凰差点着了对方的道,好在身处逆境,他本可以慢慢耗死对方,然而这个时候,异变发生了。
一个人类不知为何突然混了进来。
他知道,如今陆箐只想保全小凤凰的命,八成与那人类达成什么交易,虽然他口口声声说这里进得出不得,但是也说不准那人类有没有什么非常手段,倘若就这样让其离开,那他可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所以廖凇一边说垃圾话扰乱陆箐的心神,一边暗中运转元力破开虚空。
虽然他无法逃离尧皇之墓,但是随机拉人进来还是一拉一个准。
冥冥中,廖凇感觉到一丝命运的指引,伸向虚空的爪子一拽,一个弱小得连灵气都可以忽略不计的人类男子出现在眼前。
来人正是许惟,加入狂尸宗失败的他正要做其他打算,突然眼前一花,随后,一只澄黄的巨大眼眸直勾勾地打量着他,就好像他当初打量独孤六尸体时的眼神,只不过这眼神中还带有一丝嫌弃。
“淦!本帝怎么抓来一只这么弱小的人类!”
不怪廖凇埋怨,实在是许惟连弱小都算不上,只比普通成年男子强上那么一点,这点力量别说给陆箐制造麻烦,就是挠痒痒都嫌力气太轻。
听到廖凇的埋怨,许惟心中失落,本着向生无死的大心脏,即便抬头看到羊面人身的廖凇也坐怀不乱。
他不吃惊,不代表转生咒里的老道不吃惊。
“这这这……这难道是传说中的凶兽饕餮!”
饕餮?就是那个贪吃的猛兽?
听了老道的话,饕餮廖凇心中得意,渺小的人类只有敬畏他的份!
然而再听到许惟心中所想时,他差点想吐一口水淹死许惟。
贪吃倒是没毛病,关键是猛兽?被称作凶兽廖凇也就认了,猛兽是不是太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然而此刻廖凇还真没有和许惟计较的心思,因为陆箐那边的人类气势越来越盛,马上就可以完成真凰血脉的替换,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其实我没想这么弱的,只是没有门派愿意要我。”
此时许惟依旧执着于成为修士,即使被凶兽饕餮捏在手里,也要出声为自己证明。
“重点不是在这吧!”脑海中,老道掀翻了天,此时他也顾不上许惟是不是什么超强修士转世了,连命都保不住了你还解释自己为什么这么弱?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好吧!
“咦?人类,你还有这种玩意。”
只见饕餮爪子一勾,位于乾坤戒中的银甲傀儡就被拽了出来,同样被拽出来的还有老道的转生咒。
饕餮廖凇“呼”地吹了口气,老道的灵魂就被捏吧捏吧塞进银甲傀儡中。
饕餮爪子一点,一式双份的契约符文打入许惟和银甲傀儡的脑海中。
有了契约符文还不够,饕餮清楚,即使有他保驾护航,这个该死的人类依旧无法操控金丹期的傀儡。
无法,饕餮廖凇不得已分一缕灵魂力量注入许惟的脑海中。
大脑中突然传来尖锐的刺痛,许惟浑身抖若筛糠,汗珠大滴大滴地下落,浸湿了衣衫。
见许惟的惨状,廖凇气得牙直痒痒:若不是需要这人类操控傀儡干扰陆箐,本帝何致如此心慈!
一想到即将入口的真凰之蛋,廖凇吸了吸口水,只要不放跑小凤凰,一切都是值得的!
涉及灵魂层面,即使意志坚韧如许惟都痛不欲生,恨不得以头抢地,但他身体已被饕餮牢牢定固,真可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脑中仿佛有一团硕大无比的胶质死死往里撑,但许惟清楚地知道自己撑不下。
大脑胀开、再胀,直到“轰”得一声,豁然开朗,前路平坦,仿佛什么开关被打开的声音,许惟直接融进了饕餮一丝狂暴的灵魂力量,不知不觉间开辟了识海,只差灵气入体,淬炼身体百天,便能踏入聚气期。
此时的许惟双目赤红,瞳孔竟逼成一线,形成竖瞳,不过与之对应的是,许惟的精神力在饕餮的增幅下强壮不少。
“人类,本帝已帮你开辟识海,速速去阻止陆箐!”
“识海?你是助我成为修士么?”许惟依旧没心没肺,此时的他感官格外清晰,饕餮身上的吞噬之力和金炎附着的毁灭灼烧让他心惊。
“你可以这么理解。”
“谢谢。”许惟真心说道,感知能力的不断提升让他看到了不一样的世界,即使八天后被夺走身体……
许惟突然反应过来,低头看了看右手,上面的“生”字已经消失,而转生咒却出现在银甲傀儡的右手手背上。
这也就是说,我的肉身不会被夺舍了?许惟突然觉得有些荒谬,好在这些天他没有过分担心老道的事,不然现在的他肯定会后悔多余的担心。
“没错,人类,不需要你感谢本帝,去杀了陆箐那边的人类女子,便是报答本帝!”
他竟然听得到我的心里话!许惟觉得很有意思,这难道就是修士的乐趣之一么?
“能听到,赶紧给本帝杀人去!”
真的能听到,不过陆箐是谁?许惟依旧在心里说着悄悄话,这种交流方式让许惟像是发现了新玩具的孩子,尝试得乐此不疲。
饕餮廖凇真想一巴掌拍死这个胆大包天的人类,他当然不会和许惟解释心灵窥视是他的天生天赋,对于这个玩得不亦乐乎的人类,他表示有被冒犯到。
“就是那边那只杂毛鸟!”
这次廖凇的声音震得许惟耳朵生疼,比老道的魔音灌耳还要魔性。
杂毛鸟,杂毛鸟……
许惟顺着饕餮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色的羽衣以及祥瑞的七彩光芒映入眼帘,就是气息有些紊乱,看上去像是受伤了。
俗话说,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许惟也没多想,拍了拍银甲傀儡的肩膀:“老道,我们一起搭肩子上吧!”
“滚!小畜生!我死都不会放过你的!”
“可是你已经死了啊,不放过就不放过吧,总归是我杀的你。”
许惟一念闪过,银甲傀儡按照他的想法摆了个扶额的姿势。
许惟脸色顿时变得精彩起来:“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嘛,老道。”
“滚——”老道心中那个恨,那个憋屈啊!
没见过一边操控别人身体,一边将这种行为加到人主观意志上的人,简直就是流氓行径!
“流氓么?你这么说也没错,有点那味儿了。”
许惟很开心,刚刚他发现自己竟然能听到老道心中的碎碎念,他和银甲傀儡之间仿佛有一种血脉相连的亲切感,很神奇。
淦!
现在老道除了口吐芬芳也做不了别的什么,看着许惟那张大脸他就来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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