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是如此庆幸能够遇到你，像虔诚的信徒见到梦里的沙洲，如濒死的旅人追随远方的蜃楼。
无比幸运且小心翼翼。
……
傍晚七点左右的马路都会被车占满，尤其是在这个以堵车为特色的城市。
但这并不影响程黎的好心情。
走秀八点半才正式开始入场，她不着急。只是心中欢喜雀跃，才迫不及待的想尽快启程。
夜幕慢慢笼罩下来，车灯闪烁着暖色的光，熙熙攘攘。
到达时已经是七点四十左右，她欢欣地打开车门。冬夜的风裹带着刺骨的寒冷抚上她的脸颊，她却一点都不觉得冷，只是将她脸上暖气里形成的红晕拂去些许。
秀场里还没有多少人，大多是工作人员在确认最后的流程。程黎绕过秀台的忙绿往后台走。
虽没有秀场里那么多繁琐的确认步骤，但后台也是热闹的很。
模特们匆匆忙忙换衣服，化妆师马不停蹄地为模特化妆、做发型。
很好，是想象中的样子。
……
程黎远远的就看见他站在角落打量着手里拿着的一件服饰搭配，片刻后他又摇摇头，似是不满意些什么。
在否定什么呢？快开始入场了，这个时候不会出什么差错吧？虽然这个配饰她看着并没有什么问题。
他一向对自己的要求很高。
何况今晚是他的设计展。
车抑，近年声名鹊起的国内服装设计师，是媒体报道的国内外都著名的艺术家。
……
那年的冬天很冷，连南方这个常年气候湿润宜人的城市也开始下起了纷纷扬扬的雪。
雪停后的几天，程黎与朋友结伴寻找兼职，途经一家私人服装设计工作室。
两人好奇地打量工作室外部环境时，她瞥见似乎有人影从工作室里走出来，下意识转过头去看。
空气里还飘着被风不知从哪里卷起的残雪，飘飘荡荡，像极了柳絮因风而起。
程黎定定地看着，心里像是冥冥中得知些什么，那么笃定。
他就站在离她几步开外的地方。
……
程黎曾经想过，是什么让她如此努力的去靠近他，让她从零开始学习摄影、一步步地接近那个艺术和设计的世界。
她没有想到答案。
或许是一开始，车抑就让她见到了最好的样子。
她还在学业平庸、生活无趣、碌碌无为时，他就活成了她心里一直期冀着的模样。
程黎想，她只是在正好的时间遇到了太过惊艳的人。她只能念念不忘，只能义无反顾地追逐他的脚步，只能一直往前。
他一直都在她的前面，好在她最后还是以朋友、同事的身份和他并肩。
她多幸运。
……
秀很快就开始，程黎坐在台下看着模特依次出场。
车抑的设计理念十分出色，优雅大方。
程黎似乎是产生了共鸣，从服饰上居然看出了车抑想表达的精神气质和风格神韵——
他想表达自己理解的，心里对于服装该有的生命力，让一直以来期冀完美的希望最和谐、融洽的展现。
他是在服装上描绘出心里的乌托邦。
……
最后车抑作为设计师走上台。
程黎看着他一身简洁的向众人谢幕，突然间就模糊了眼眶。
这是她一直追逐着的人啊，她看着他越来越优秀，见证了他一步一步的努力直到实现了梦想。
与有荣焉，永志不忘。
……
只是明明车抑这次设计了30套用来展出走秀，可最后只有29套穿在了模特身上。
是衣服出了什么问题吗？或许是开场前他否定的那个配饰？
高要求如他，最后的成品有些微的不完美都会被全盘否定，就算这是他的设计、他的心血、他的理念。
……
清完场后程黎去后台找车抑。
她迫不及待的想去看看他，想和他一起分享这个时刻。
他坐在后台的等候位上，手捏着一角布料，若有所思的模样。
“设计和走秀都完成的很好呐。”
他抬头对她微笑：“有些瑕疵，大致都还算顺利。”
“下次会更完美的。”
“…嗯”车抑低头含糊道，“有些细节灵感还是要谢谢你。”
“因为正好适合你的理念呀。”程黎笑道，“如果不是你，这些想法肯定不会具体实现，我也不会这么开心。”
只是因为你。
……
之后的日子如往常一般，像水流潺潺流过似的深远与不留痕迹。
程黎想着大概会一直这样吧，也不是不想，只是总觉得车抑心里有着别的想法，或许他有喜欢的人也说不定。
他有自己的生活，对她无意也不会勉强些什么。
那就她一个人喜欢好了。
……
命运像一只无形的手，在安于现状并且沉溺其中时，悄悄地捏紧拳头。
程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做着同一个梦，梦里的车抑面色沉静、温润的站在大海边的悬崖上。
程黎就站在十米开外，拼命的呼喊着朝他跑过去。
没有作用。
车抑转头看向她，冲她淡淡地笑了，随即他转身将自己坠入海里。
程黎嘶吼着看他被海水吞噬，然后着嚎啕大哭中醒过来，全身发抖。
她不敢想象一直以来的信仰就这么离开了。就这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她的生命。
也带走了她的所有欢愉。
措手不及。
……
程黎见到车抑的第一面起，就将自己的希望和欢欣都注入了追随他的脚步中去。
她不止一次的想过，如果她能够再努力一点，再优秀一点，可能站在他的身边会更加适合吧。
届时他也会看到的吧。
那她是不是就可以对他说：谢谢你的出现，谢谢让我见到这么好的你，谢谢你让我成为这样的自己；如果可以，也谢谢你能让我一直陪着你。
可原来，给了她那么多希望的人，自己却一直活在黑暗的深渊里。
她一直在他的身边，却连他的心里出问题了都不知道。
这多讽刺啊。
……
时间就像一个偷糖的孩子，一开始并不会察觉，等发现时才会知道糖果盒子里什么都没有了。
就像这么多年，车抑心里一点都不快乐一样。无声无息地难过、敛声息语地抑郁，等她发觉了什么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渐渐的，梦里他来到的次数越来越少，程黎也不再提起他，就像她从来没有那么拼尽全力追逐着一个人。
就像他从没走进过她的生命。
……
车抑留下了最后一个设计。
那是送给程黎的、他的最后一个、没有走上秀台的作品。
程黎见到这个设计的第一眼就崩溃的嚎啕大哭。
他为她设计了一条婚纱。
为她设计的，只是给她的，连细微末节都是照着她喜爱的。
撕心裂肺的哭泣中，程黎只是感觉心脏空空的疼，像是被刀剜走了表面上的痂，再次鲜血淋漓。
原来，你早就将心里的乌托邦告诉了我。
可我却什么都不知道。
……
海边的风永远都是带着温暖和潮湿的，阳光照上去波光粼粼。
程黎站在海边的悬崖上往下看，高度让人有短暂的眼花，连海面绸缎一样的涟漪都晃眼的很。
这么高，车抑跳下去害不害怕啊。
一个人这样在海里，会孤单吗。
车抑，你掉下去的瞬间有没有想到我。
没关系，你怎么样都没关系。不管怎么样，我都会一直追随你，这是一直以来的习惯，也是信仰。
追随你花光了我所有的力气，除了这个，我做不了任何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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