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堵在永乐峰的那年冷卿七岁,听老妪说道此处,他思绪飘摇。依稀回到了当日的场景。
正值严冬之际,皑皑白雪铺满了峰顶,不知何朝所筑的凉亭已败落不堪。曲岩扶着自己的后背,站在亭顶,残阳斜照,落霞漫天。凌冽的寒风鼓动着他们的衣服,也吹散了他们的头发,当时他又怕又冷,紧紧的抓着曲岩的衣摆。
亭下站满了人,无数道目光射向他们,鸦雀无声,只有风在呼啸。
凉亭下的马儿踏雪也感觉到了不对劲,嘶鸣不已,焦躁不安。
这时一声音道:“曲岩,你逃不掉了,何必再伤及无辜,自我了断吧。”
冷卿向那方位看去,说话的是一老者,胡须花白,声音轻缓深沉,字字清晰。
曲岩轻叹一声,语调哀伤,道:“罢了!婉儿,你的遗命我没能完成,待到地府与你相聚,我认罚便是了。”说罢,他手里不知从何处变出一把弯钩,直直的朝自己的胸口插去。
突然铛的一声,一个东西击中银勾,钩子歪了寸许,呲的一声插进了手臂,霎时鲜血溢出。
“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一声音冷冷道,冷卿看去,正是边幕乘,想必发暗器的也是他。冷卿那时并不知道他是谁,只见红霞印满了他的脸,他的鼻梁挺拔,嘴唇薄削,一双眼睛透着比亭檐上挂的冰更重的寒气。
边幕乘道:“冯盟主受他一掌身受重伤,不治而亡,婉妹也被他害死。江湖上多少的豪杰,侠医,都命丧他手。曲岩这般滔天的罪恶,便想如此一死了之?未免太便宜他了!”这时他转向旁边那白胡老者道:“药兄,你的噬魂夺命丸可带在身上?”那老者迟疑道:“还有一粒。何须如此,给他个痛快便是了。”边幕乘道:“据我所知,药兄的三位得意弟子都命丧他手。华明,华严,华清可都是悬壶济世,宅心仁厚的侠义之士啊。”边幕乘说道此处,只见那老者神情痛苦,悲叹一声,便从怀里掏出一个黑色的小药瓶递给了边幕乘。
边幕乘举着药瓶,转头向曲岩道:“姓曲的,你可敢试试这个?”
这时曲岩冷哼一声,说道:“你不必激我,无非就是舍了这条贱命罢了,我今日没想活着出去,又有什么不敢。拿来!我吃给你看。”
边幕乘把瓶子扔向曲岩,曲岩接住,拔开瓶塞,眼也不眨的便把那粒药丸倒进嘴里,咽了下去。
边幕成笑了笑道:“曲大侠虽性情古怪,杀人不眨眼,却也有一桩好,向来说话算话,从不食言。既是如此,今日你答应我三个要求,我们便饶了你性命。”
曲岩道:“曲某可是贪生怕死之辈?我本想爽爽快快的自我了结,你既不允,我这条命在这儿,你上来取便是!”
边幕乘冷嘲道:“曲大侠既如此的不贪生怕死,边某又何须天涯海角的追你三年?”
曲岩没有说话,冷卿抬头看他,只见他神色苦楚。突然低声呢喃道:“婉儿,我完成答应你的事再下去找你,不能叫你瞧不起我。”
边幕乘见他不说话,嘴上挂着嘲讽的冷笑。
曲岩道:“你说,什么要求?”
曲岩说完这句,边幕乘的笑意更深了,道:“,好!第一,退出江湖,不准在踏入南国半步。”
“我答应你”。
“第二个,自废武功。边幕乘说完停住,瞧着曲岩。
曲岩右手抽出手臂上的弯钩,斩向左臂,那弯钩边缘竟十分锋利,他的左臂被齐齐斩落,从亭子顶上滚落至了雪地里,冷卿慌忙捂住了眼睛,忍住了要哭的冲动。然后曲岩右臂一震,整个衣袖崩裂成碎片,他震断了自己右手的经脉。如此双手皆废。道:“第三个呢?”
边幕乘万万没料到曲岩竟毫不犹豫的废了自己的双手,他独步天下的鸳鸯勾就此成了泡影,不禁愣了片刻才道:“第三条,此生不许自杀。”边幕乘话一出,不仅曲岩诧异不已,边幕乘身后的众人都面面相觑,目瞪口呆。只那白须老者别有深意的般着边幕乘,似有话说却没有说出口的样子。
曲岩道:“这个我不能答应你。我这条命只当是向众位借个十八年,十八年后,我还给你们便是。
边幕乘甚为爽快:“好!十八年便十八年。只怕曲大侠食言,不出三日便抽到自刎了”。
“曲某宁可被五马分尸,千刀万剐,落入十八层地狱,也绝不会食言。我答应你十八年不自杀就无论如何也要活够十八年。”
边幕乘心满意足的点点头:“好!我信你。”回身道:“此仇以结,众位撤吧!”
边幕乘在这群人中间似乎很有地位,人群里有人抱怨了几句,却也无人敢不遵从他的指令,齐齐的散了去。最后走的是那老者,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彩色瓷瓶,扔到曲岩脚下,道:“敷在断臂上可即时止血。”便转身下了峰去,只见清影飘飘,几个回合他便以远去。
直到人群散尽,太阳的最后的最后一丝红线也隐没在了山峦之下,只剩下这杂乱的白雪还倒映着最后暗淡的光。
曲岩用他衣袖破碎,血色淋漓的右手颤抖着去捡那瓶子,那只手虽然经脉以断,似乎还能微微活动。冷卿连忙抢过去帮他捡了起来。脚下的白雪早已经被鲜血浸透,连这瓷瓶也染上了红色。
曲岩伸出手掌道:“倒在我手上。”声音虚弱至极。
冷卿慌忙揪下塞子往曲岩的手掌上倒了起来,只见土灰色的粉末倾泻而出。曲岩慢慢的把药末捂到了左肩血涌不断的伤口之上,那只手终究还是不太灵光,药末竟有一大半洒到了血地上。那仅存的药末见效神速,血霎时便被止住了。
曲岩蹲下身子对冷卿道:“趴在我的背上”
冷卿依言趴了上去,曲岩纵身朝亭下一跃,竟没站稳,两人齐齐的摔到了雪地之上,冷卿没事,立即便爬了起来。曲岩躺了片刻后才气喘吁吁的爬坐了起来。
刚一坐正,他便神情严肃的对冷卿道:“跪下”。
冷卿连忙跪下,他四岁时父母被蛮族杀死在他的眼前,曲岩从父母的尸体边抱走了他,随后的日子便跟着他东奔西逃。他整日愁眉不展,从不与自己说话,却偶尔会从过路的小商贩处买些小玩意给自己。他是个好人,就跟自己的父亲一样。所以一听到他叫自己跪下,便立即跪了下去。
曲岩道:“你答应我一个要求,我便教你一身绝世的武功。”
七岁的冷卿对一切都还懵懵懂懂,甚至不知道绝世的武功是什么!一听到要求两字便学着曲岩之前的样子,稚声稚气的道:“我答应你。”
曲岩点了点头:“好!你听好。我要求你,做一个好人,行侠仗义。听清楚了吗?”
冷卿点了点头道:“听清楚了。”做一个好人,行侠仗义。这句话便从那时印在了他的心里。
“磕头,叫师傅”
“师傅!”
天空不知什么时候飘起了鹅毛大雪,天已经黑了,新来的雪慢慢覆盖起地上凌乱的脚印。”
老妪尖锐的声音打断了冷卿的思绪,他重新回到了这昏暗的地窖之中。“别想了,你逃不掉的”,老妪对冷卿道。冷卿见他手上多了一把明晃晃的银勾,跟师傅当初斩断自己手臂的那把一样。老妪神色悲痛道:“呵,鸳鸯勾,好一个鸳鸯勾。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可如今鸳鸯单飞,各自零落。曲老贼连他的兵刃也不要了,留着它在师兄的胸膛里。”老欧在烛光下细细的端详这勾:“师兄已经化作了一堆白骨,这勾便还如往昔一般。老头子,我先杀了这小贼,再毒死曲岩,便用这勾去见你。”
冷卿道:“阁下要杀我也无妨,可这姑娘与你无冤无仇,你放了她吧。她是当今穆王爷的妃子,你若伤害了她,叫穆王爷知道了,他定会找你算账。你若放了她,带着我的人头去找穆王爷,他会赏你一大笔银子,何乐而不为?”
老妪听她说完,一把扒下王妃的帽子,她的秀发散落。老妪又拔下她嘴上的布,见她冰肌玉骨,楚楚动人,虽着粗布麻衫,却遮不住的贵族之气。便道:“哼,你和你师父一个德行,都爱偷人家的老婆。”
冷卿道:“她确实是我偷出来的,今日既难逃一死,所以劳烦前辈帮我把她送回去。”
老妪冷冷一笑:“你以为凭你这三言两语我便会放了她,你道我老太婆当时为何要毒你们?我最讨厌狗男女在我的面前卿卿我我。”说罢凑过蜡烛,拔开王妃的头发,细细端详道:“你说得没说,这小妮子生得还真不错,能跟那女妖精媲美了”。
冷卿这才明白,当时自己无意间夸了句叶姑娘好看,被这老妪听了去,误认为自己与叶姑娘是情侣,触发率她的妒意,毒晕俩人后,在自己的包裹里发现了弯刀,才知道她毒的是曲老怪的弟子,方有了后面的事。冷卿不禁暗暗悔恨自己多言。
这时候王妃道:“臭老太婆,离本姑娘远点,要杀便杀。反正我是爹不疼娘不要的,死了便死了。”说道此处便哭了起来。
那老妪似满面心疼,连忙安慰道:“姑娘别哭,婆婆疼你。我怎么舍得杀你?,我先杀了你的如意郎君。让你眼睁睁的看着他慢慢的化作一堆白骨,然后在你这美丽的俏脸上割个十刀八刀的。”说道此处,老妪蓦然转身,奔冷卿而去。冷卿浑身被绑,躲避不及。突觉得喉头处一甜,原来老妪在他嘴里塞了个东西,紧接着老妪在他下颚出一拍,那东西顺着喉咙滑了下去。老妪道:“我先让你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再死!”
冷卿知道那老婆子喂他吃的是毒药。心想,我命休矣。对王妃道:“叶姑娘,我对不住你,没能保护好你。如果来生还遇到你,你若仍是无处为家,娘不疼爹不要。我便带你浪迹天涯。”
王妃哭着冲那老妪喊道:“臭老太婆,你喂他吃的什么?我也要吃,我跟他一起死便是了。”
冷卿心头一颤,一股热流直奔眼眶。他自幼孤苦,每日除了练功便是练功。他虽是江湖上人人称赞的冷大侠,又有何人能理解他的孤独。头一次听到有人愿意陪他一起死。他只觉得心头激荡,对那老妪道:我死后你若敢伤她分毫,我化作厉鬼也要将你碎尸万段。”
那老妪冷冷一笑:“你们两个小娃娃倒是情真意切。只可惜要阴阳相隔,受这无穷无尽的煎熬。”
倚墙的那少年打断他道:“你这贼婆娘真恶毒,难怪你师兄毫不反抗被一刀毙命。他大概是太厌恶你,想赶紧离你而去。他在地府讨十几个鬼老婆,过神仙一般的日子。他巴不得你永远别去烦他。”
少年的话似乎触动了老妪的痛处,她一声厉叫朝那少年扑去,骂道:“我先杀了你这混小子。”
突然头顶之上传来杂杂的脚步声,一声音道:“葛师兄,我亲眼见那小贼进来的。我怕一人之力抓不住他,便在外面守着,他一直没有出来,定是躲到某处了”吱呀一声,门被打开。一苍老的声音道:“大伙儿搜,别叫这小贼跑了”。冷卿听出是白天那伙人,他们口中所说的小贼大概是旁边这少年,那老妪刚才猛力一扑,蜡烛熄灭。他本正要杀那少年,此时变端一起,她在地上摸索弯刀的手不禁停了下来。突然一人啊呀惊叫,众人哐当抽刀,连声惊问:“严师弟,怎么啦?”那姓严的道:“不知道是谁在这里放了个骨架装神弄鬼,吓死人了。”另一声音道:“我还道怎么了,这有什么好怕的。严师弟,就你这胆子还是回家找妈妈吧。我替你砸了他。”听声音说话的是那胖子,他话语还未落,就听到哐当一声,紧接着是头骨在地上滚动的声音。那严师弟似乎正要反驳几句,突然老妪一声凄惨至极的厉叫:“师兄!”上面齐齐惊道:“有人,大家小心”。过了片刻,那严师弟道:“没看到人呐,莫不是鬼吧。”那胖子道:“鬼你大爷,这世界上有鬼,老子便是钟馗。”
一道光射进来,原来是那老妪打开了盖子,探了出去,料来是外面的人举着火把。上面一人大喊;”在这里。噢!不是他,是个老太婆。”那苍老的声音问:“老大姐,可看到一个打扮古怪的少年进来。”地窖的那少年突然喊道:“我在这里,来抓我吧。”那胖子喊道:“臭小子在下面,大伙儿上”。老妪道:“众位别急,下面怪黑的,你们要抓他,我老婆子给你们引路”。紧接着一人道:“啊呀,我动不了啦!”另一声音起来:“我也是!”之后哐哐咚咚,一阵刀落人倒的声音”。那苍老的声音惊道:“不好,这老婆子有古怪!”那胖子道;“然道她会妖法?”那严师弟带着哭腔道:“都怪你乱说话,鬼来收你了!”那苍老的声音道:“我们这是中毒了,好厉害的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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