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的一件大事已经落幕，疲惫感跃然上心头。东一躺在地上喘着气，任凭周边的人们惊呼和咒骂。
“这小子怎么办？”
“打一顿，绑树上去当活靶子。”
两个瘦弱汉子一人一边，拿着粗绳子把东一捆了个结实。东一像一条死鱼一样，除了眼珠子偶尔转悠下，没有其他的行为表明自己还是个大活人。
“小兄弟，我们都是奉命行事，要是手重打死了你，你可别怪我们。”执刑的人握着一根大棒，淬了一口唾沫，使劲朝东一身上打下去。
东一疼得倦缩着身子，抱着脑袋。每一棒下去，他都浑身打着颤。纵使这样，他没有发出一声惨叫，也没有喊出一声求饶。执刑的人都有些心疼他，手上的频率变慢了，力量也减小了不少。
“是个硬汉！打了一顿也算惩罚过了，留下他，好好训练下，跟着我干事。”乌将军远远地在车上看着这一幕，他手一挥，招呼着继续说，“副官，你去把他带到后面车上，给他敷点药，别让他死了。”
副官不敢不去，连忙下车去喝止行刑，并遵照乌将军的指示把东一带上了车。
乌将军的车队非常壮观，五十多辆各种车子像一条长龙一样盘旋在山道上。阵地上的士兵听闻乌将军下属全部上车撤退的命令后，一个阵地一个阵地地扔下手上的铁锹，背着枪往车上去。刹那间，前沿阵地的兵力减少了约莫二分之一。
“这仗还怎么打！”阵地指挥官气得一脚踢倒了那还剩下小半锅粥的大锅。
单晓夕做了个梦，他梦到自己像是在蹦极一样，从一个山头晃悠到另一个山头，山下是不断涌出的冒着泡的岩浆，温度高到他都觉得头皮都在流油。脚上的弹力绳裂了一条大口子，只有一点点皮连着，随着他的每一次下落到谷底就咯吱咯吱的响。山崖上有人正看着他，似乎是在对着他笑，他想喊一声救命，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胡直磨着手上的刀，铁锈的污水顺着桌角就流到了木柴火堆里，冒着青烟，发出“呲呲”的声音。单晓夕的梦也已经做到了头，他睁开眼睛，看到这个世界的样子有些奇怪，他的头顶上居然还有一团光芒。
“这是怎么回事？”单晓夕挣扎了几下，身体旋转地同时，他也看清楚了目前的处境。他双脚上挂着铁钩子，被倒挂了起来，那团光芒实际上是在他脑袋下面熊熊燃烧的一堆柴火。
胡直弹了下刚磨好的刀，刃口已经非常地锋利，白色的冷光让人不寒而栗。他拿了个小板凳，坐在单晓夕面前，把刀子在火上烤起来。
“我可以帮你们，药品和医生我都有办法能帮你们弄到。”单晓夕知道这个村子现在最缺的是什么，他想保命的话，只有抛出他们感兴趣的条件才行。
胡直看了他一样，像是不在乎他开出的这些条件。他摸着刀子，觉得烤得有些烫手了，自说自话一样的说了两个字：“可以。”
“先放我下来吧，前辈……”
胡直的身手一看就不简单，单晓夕觉得他以前肯定也是什么特殊的军种出身，普通民间像这种高手，万中无一。
胡直不急不慢，他看着刀子烧得通红。站起身来，顺手从桌上拿出了一包什么粉状的物品。
“小伙子，忍着。”话没落脚，他一刀扎进单晓夕那只伤腿上，刀刃刚好刺入已经快要愈合的伤口中。
“啊啊……不……”单晓夕的惨叫声持续不断，他死命地挣扎，却都只是徒劳。
“你这伤口虽然不深，但是时间久，反复裂开，里面已经感染了。不给你治好，你会死的。”胡直看着被刀刃烧焦的肉，神情没有一点变化。他把手上那包药用力的压在单晓夕腿上，用一块碎布包好。
单晓夕咬着牙，脸上全是大汗，面部的肌肉抽搐着。看着还很痛苦，但是心里却已经坦然了，那个“可能会被杀掉”的想法已经被抛得远远的了。等他回过神来，身体已经在床铺上躺着了。胡直在一旁抽着土卷烟，那种植物叶子散发的香味浓郁又不呛人，单晓夕忍不住多嗅了几下。
胡直听到了单晓夕的呼吸声起了变化，说：“这烟容易上瘾，你少吸几口比较好。”
他把烟头压灭在桌角上，打开了窗户，用手扇扇，把气味给散出去。单晓夕看着外面的光亮，知道这时已经是大白天了。他坐起身来，摸摸自己的腿，没有察觉有哪怕一点点的疼痛。
“我全好了？谢谢前辈，您这药真是神了。”他喜出望外，惊叹于眼前这位胡直大叔的医疗技艺高超。
“我治好你，不是听你说谢谢的。”胡直坐在椅子上，把装药粉的纸张捏成一个团，丢到了墙角，“你已经来不及阻止了那个计划了，今天上午，我就派人把炸药运出去了。”
“你们真要炸山堵江？”
“是，山是要炸的，不过不是为了堵江。客迪江又深又宽，我们那点炸药是不可能炸出足够多的土石达成计划的。我的这个提议，只是为了消耗掉那些炸药。”
“这又是为什么？做的这些事跟打水电站没有关系？”
胡直摇摇头，说：“我们不可能打得下水电站，没有有效地抗生素，也阻止不了这场瘟疫。普通的药物，对我们没有帮助。村长他自己也知道，打水电站的成功率低到不可能，与其看到村民一个一个的死去，不如给他们一个痛快的。所以一旦无能为力了，他就会引爆炸药，带着村子一起走。”
单晓夕忍不住吐槽说：“村长老糊涂了吧，居然有这么可怕的想法。前辈，既然你知道了，为什么不劝说村长让村民散去，各自奔前程去呢？”
“明朝崇祯皇帝你知道吧，都城被李自成攻破后，他先杀了妻小，然后自杀。村长的绝望已经不亚于崇祯皇帝了。他一辈子落魄穷困，好不容易有所成就，却是这番光景。我虽然不同意，但是也能理解。”
“不，我理解不了。前辈，我们快去告诉村民，让他们自己走吧。”
“谁会信你？所有人的命，都是村长救回来。没有他，这一村人几年前就死光了。”
“那也不能坐视不管啊！”单晓夕焦急地说，突然，他焦急的眉头突然又松开了，继续说，“对哦，炸药都用掉了，村长的打算也泡汤了，那还担心什么。”
“仓库里还有一包毒药、他屋里有一把自动步枪、地窖木箱子里装着几枚地雷，只要想法不死，办法就多得是。”胡直从桌子下搬出了一个箱子，继续说，“这是你的东西，我从葛六屋里拿来的。你跟我们不一样，我们受他恩惠，不能做不仁不义的事情。”
胡直给脚上的皮鞋系好鞋带，从木架子上取下一件大衣。收拾一番之后，他拉开门说：“这时候，炸药一定都安置好了，能不能堵住客迪江，很快就见分晓了。”
单晓夕端坐在床上，他也不是第一次见识到人心的可怕，但是总觉得一圈乌云环绕着自己，他的前后左右似乎都没有阳光，也照不亮前方的道路。
再次悄悄来到村长家，单晓夕也是第一次看不到自己怜悯之心，跟胡直那样的高手比起来，村长简直是手无缚鸡之力。单晓夕堵着他的嘴，捆住他，一把扛到肩头，下到那个地下室，准备终结一个即将诞生的恶魔。
他万万没想到，地下室里还有一人，被锁在一个几平米的小房间里。他听见有人进到地下室，急忙哭着说：“爸，你放我出去吧，我知道我错了。我再也不偷跑了，我错了，我错了！”
单晓夕把村长放到地面，一边往梁上挂着绳子，一边不做声色，继续听那人讲话。
“我在这里暗无天日，我都觉得自己不像个人样了。这已经是惩罚了，还不够吗？你说话呀，你骂我呀。只要能让你解气，能放我出去，你就是打死我也行。”
单晓夕把绳子打上一个结，搬了张凳子垫在绳结下方。也不去理睬那个哭喊的儿子，反正最迟明天，就会有人找到村长，那个不知道犯了错被关起来的儿子也就可以获救了。
“爸，我知道你还在外面，你还在生气，所以你不说话。我也后悔，我也煎熬，我天天晚上梦到冒着黑烟的尸体过来掐我，我害怕，我生不如死。你难道不内疚，不做噩梦吗？如果你允许我出去闯荡，白天不防我，夜晚不关我，我至于要用这个法子吗？我只是想让村里人生病，你一忙起来，没空管我，我就可以出去了。我没想到啊，一只死老鼠扔井里，能酿成这么严重的后果。我错了，错了……”
瘟疫的来源原来不是天灾，而是人祸。单晓夕听得怒火中烧，他拔出枪来，想要一枪打死这个十恶不赦的罪人。这股怒火就燃烧了几秒钟，最终还是理智占据了上风。
“他们的罪过就让村里人来审判吧。”
单晓夕找到了一张纸，在上面写下“忏悔书”三字，连纸带笔一起从送食物的缝里塞进了房间里。
儿子欣喜若狂，以为写下这个就能出去了，连忙说：“我马上写，马上写。”
单晓夕任他自己先写，他把村长一把抱起来，把他吊在了绑好的绳子上。他感觉自己的手上有些潮湿，抬头一看，原来村长已经泪流满面了，不知道是听到儿子的哭诉，还是因为生命已经到了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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