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可能是溺水致死呢？”姬飞雪问林晓峰。
“有这个可能。到这里，似乎拾荒老人的嫌疑最大、最直观，毕竟我们清楚地在监控录像中看到他把孙佑华从天河桥上扔下去，但凡事不能过早下结论。虽说尸检报告要一周才能出来，既然初步诊断为中毒致死，就不能放过这个可能性。很多案件都是这样，越是直观得让你觉得就是凶手的那个人，往往不是凶手。另外，我们很不情愿凶手是一个精神病患者”，林晓峰耸耸肩继续说，“他们不用负刑事责任。”
林晓峰拿起对讲机，“下一个。”
对面房间走进一名留着齐肩短发的年轻女子，她坐下后，低垂着眉眼，用手指将一侧的头发拢到耳后。
“连芳，请你宣誓，保证接下来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实的，绝无半点参假，否则你将承担法律责任”，林晓峰对着话筒说道。
“我宣誓……”女子说着时，仍然盯着地板。
“把头抬起来。”
女子慢慢抬起头，看到了镜墙中穿着淡黄长裙的自己，略显羞涩。
“7月6日晚上，你在哪，见了谁，做了什么？”
女子有些迟疑，那天晚上她和孙佑华在一起，这种事并不光彩，可如今孙佑华死了，她似乎也就释然了。
“那天晚上9点多，孙佑华来我家，我们喝了一些酒，他休息到11点半左右就离开了。”
“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老板。”
“我是说，男女之间的关系”，林晓峰补充道：“老板会跟员工深更半夜共处一室喝酒吗？”
“我是他情人。”
“你们聊了什么？”
“没聊什么，就是跟我吐苦水，说他妻子死的早，儿子不争气，自己一个人很辛苦。”
“从你那离开，他要去哪？”
“他说想散散心。因为太晚了，我第二天还要上班，也就没陪他。我们这些打工的不像老板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他有司机送他，所以我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女子面前的镜墙出现了一处细细的裂缝，渐渐地，这条裂缝不停地延伸、扩散成千万条裂缝布满整个镜墙。
“嚓啦”一声巨响，镜墙骤然破碎，碎片坠了一地。
女子穿着轻薄的睡袍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吃着葡萄，她在等一个人。她刚刚打过一个电话，照旧是以报账为由邀人赴约，当然，事成之后她会得到一笔不菲的报酬。
敲门声响起，女子走到门前，往两边拉了拉衣领露出锁骨。
门开了，孙佑华站在外面。女子冰冷的面孔立马挤出一副谄媚模样，要上前搀扶。
孙佑华将女子重重推开，来势汹汹地径自走进客厅。他在客厅的酒架上随意抽出一瓶红酒，自顾自地大杯饮了起来。
女子觉得扫兴，将衣领整理好，恢复她那副无法识别情绪的表情，关好门，幽幽地走到孙佑华一旁，双臂交叉放在胸前，倚靠着墙，看着孙佑华一杯接一杯地倒酒、一饮而尽。听他微醉后吐露自己如何的不容易。待到孙佑华自怨自艾得差不多该停歇的时候，女子又变化出一副勾人的神情，走到孙佑华身前，侧身坐在他的大腿上，挺直了身子，一只手臂环绕他的脖颈将他的脸凑近自己颚下。
“别想那些不开心的了。”
孙佑华从钱包里掏出三沓现金扔在沙发上，随即转身离开。
已然夜深人静，女子趴在床上酣然入睡。她像是趴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之上，微风习习，轻抚她温热的脊背。她想永远不用醒来，就做一团天上的云朵，随风而来，随风而去。直至太阳快要沉入海底，她通身泛着紫红色，渐渐变化为橘红色，炙热的火球将她烤得面红耳赤。太阳刚一接触海面，海水便沸腾得滋滋作响，生出又破裂的气泡此起彼伏，缕缕雾气升腾化作一道道白色的屏障，将天空由红染蓝，又由蓝染灰。太阳越陷越深，终于将身子全部浸入海中，化作一颗冰冷、黯淡的球体。只见这颗铁青色球体慢慢浮出水面，升上天空，与黑暗融为一体，呼啸着寒风，卷起千层巨浪拍打着躁动的海面。无数浪花寻着稀薄的白光从海中跃起、上升，直至它们升得与黑暗同样高了，便停住不再舞动了，它们闪着点点白光，将同黑暗共处亿万年，直至灭亡。
“下一个。”
女子缓过神来，她脸颊微红，呼吸平稳，似乎在这一刻她便解脱了，似乎在这一刻她便又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她得到了片刻轻松，不再想自己的累累债务，不再想那房厅中的肮脏事，不再恨那个男人，不再讨厌自己。当她走出房间，两名警员为神情坦然的她戴上手铐，她将面临挪用资金、做假账等数项指控。这是她的宿命，亦是她的因果。
“那天晚上大概，快12点了吧，我正开车送老板回家，路过天河桥的时候，老板说他想去桥上看看，当时老板还醉着，我就搀着老板在桥上走了一会儿。没走多远，老板说他手机忘在连芳家了，叫我去取一下。等我回来的时候就没看见老板了，我以为老板顺着桥走远了，就从城南高速绕了过去，在桥东等了一会儿。之后，我就顺着去老板家的路开了一道，也没看见老板，最后我去老板家想看看老板回没回家，老板儿子说老板死了。我当时也就没太在意，以为父子俩又吵架了，这是常有的事。接着我就回家了。”
“这么多天没看见孙佑华，为什么不报警？”
“老板说过，他用的着我的时候我就备车，用不着我的时候，我就在家歇着。十天半个月不出车都是常有的事儿”，中年男子边说边摩搓着手掌。对于被一身廉价西服捂得严严实实的他来说，这个房间略显闷热，他不停地擦拭额头油渍和汗液的混合物，然后双手摩搓，想要抹干净手上透亮的油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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