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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寄长街雪满头 肆·画楼听雪

小说:我寄长街雪满头  作者:言久  回目录  举报

那羊脂白玉,却盈盈地透出淡淡的青笠色的微光来。

“公子要何?”

时罄的声音里向来是常人猜不透的谄谀,不明就里的人恐以为他从未清醒明白过,糊里糊涂地戏谑着颓唐半生人世。

只是此刻,他勾人的桃花眼里再无其他,清澈明净,望得到底。

慕轻寒敛了笑意,望着他,没由来的便想起,她见过的一个酿酒的人。

她听到过他封存记忆的玄玉里头记录下的日日夜夜的苦涩呢喃,只觉得他那颗心像是浸泡在苦海里一般。

从那时候,她开始相信,酿酒的人不似饮酒的客,这世间最该醉生梦死的人却是最分外清醒的那一位。

此刻,她隐隐觉得那一刻,时罄身上便有一股酒香。来自遥远尘世的酒香。

长街凝眸回望他,薄唇轻启却还未曾吐出半个字来,便遭一清越女声截断。

自是那个慕家姑娘,轻寒。

她蓦地唤他一声:“李公子。”声气平静,分毫波澜没有,像在人潮汹涌的街头回眸时瞧见,便顺嘴溜出来的,久年前不欢而散后经年未见的故人的姓名。

他未应,吃吃地望着她的麻衣。以为后头还有话。

却等来半晌空寂。

但见她将右手微微抬起,示他莫要再言。

“既然时公子好意,我怎能不领受?”敛袖启步,踏着生莲小步退出门去了。

“好了,公子,你也见到了,慕姑娘是自己走的。”时罄轻轻吐出一口气,低头道,“李公子是不是可以将玄玉先放下。”

后头还有半句话,已经到了嘴边,却被他生生咽回去:“你未曾经历过,自然是不知道那玉比我时罄的命还重要。”

长街的手分毫未动:“时公子有何苦楚?”没了咄咄逼人,倒莫名地添了三分低沉。

“我所做的一切,只为了家姐时锦。”时罄回过身,负手而立,长街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究竟能比往日轻佻的模样多几分正色,“她是奈何桥头第八盏青灯幻化,是她日日为我添灯油,护我周全,让我得以活到现在,也修得人形。”

长街朦朦胧胧想起十七岁那年碧瓦朱甍,熠熠生辉的太子府外,白衣佩剑的主子也曾亲自为他推开了府门,让他从此以后至少得以体面为人。

欲张口,却顿然发现他本不是欢喜说故事的人,又只字未吐,化作一声:“那又如何?”

“后来,她死了。她爱上了个书生,书生写尽了情意绵绵,将她骗得团团转,那时彼岸花妖妒忌姐姐容颜,便许诺那书生,若是他吹熄奈何桥头姐姐的命灯,倒掉灯中灯油,就帮他骗过孟婆,不饮孟婆汤而得以轮回转世。”语气里头连丝毫波澜也没有,“公子你猜怎么着?那书生想都未想就吹灭了青灯,倒掉了姐姐十几年才积攒下的灯油。姐姐到死都不相信,竟是书生结束了她的性命。那年我也十七岁,同公子离家时一般大。家姐死后,我继承她的衣钵成了阴司狱典。花妖被我打得半死,只得答应,我每取一个人的记忆给她涵养元神,便替我姐姐的灯中加上半滴灯油,加到一万滴时,姐姐就可重生。”

这故事想来轻寒也未曾听说过,自然长街也更无可能从她那里知晓分毫了。

长街想,若是他未曾生在隋末之年的战祸之中,没见过这么多冰冷的尸身躺在万里山河之上,兴许时锦的死可以在他十几年没有动摇过的心海里头激起半分涟漪。

只是他心里头载着长安城里万家通明灯火,早已装不下其他悲悯:“那便是说,公子取记忆并非这阴司的规矩,而是你与某位烟花女子的约定。你有家姐周全要护,我有长安灯火要守,我并不以为时公子家姐性命比我家主子性命高贵。缺了我的记忆,公子可以再等下一个。我失了记忆,却再无下一世可等了。只怕我不会依了公子。”长街收起几仅存的三分温润。

想来,这太子府下幕僚,凭三寸之舌也曾敌过秦王家兵三百,以计谋策略也曾胜过南疆所谓名士。

“哗——”时罄腕挑起佩剑,左手俶尔抬起,反扣剑末,将那明明灭灭间透出森森寒意的剑端落在长街肩上,生生抵在颈间。仿佛再深入半毫就会有鲜血溢出。

“李公子,取你记忆救我阿姐确不是阴司的规矩,但若是遇见不听话的游魂,取其三魂七魄喂忘川河里头的水妖,这规矩还是有的。”时罄眼里头比起方才失了温存,“这剑在三清阁里供了几百年,上可收妖魔,下可打鬼魅。公子可要好生想想,待我取了你的三魂七魄,喂了水妖。别说那慕轻寒,就是孟老婆子来了,也都无用了。”

长街微微轻嗤一声,用那玄玉将冰凉的剑推开半寸,“时公子,既然如此这般,那长街也乐意奉陪一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大戏。只是这隋末战乱已结,初唐局势已经大致稳定,非寿终正寝的自尽之人,恐怖不会再有多少了吧?时公子能等多久?”

“公子,你以为慕轻寒心里在打什么算盘?你在这里不将玄玉给我,渡过了奈何桥又如何,你还不是要饮了那孟老婆子的汤药,忘记这一辈子的酸辛,再浑浑噩噩地过你的下辈子罢了。你以为慕轻寒把你当作什么?孟老婆子是她姆妈啊!”

一时未闻长街应声。

画楼茶屋。

“徐先生,今日要最好的龙井。”慕轻寒半倚在雕花的木柱上,脸上又带轻笑,“记在时罄头上。”

桌案后坐着个公子,青衫含笑。细指捻茶入壶,一旁的炉上烧着半盅水,白雾氤氲,遮了他半张面。执勺舀水灌入壶,合上茶壶盖。抬头,应了一声:“小寒哪一回来,我不是白瓷花壶配龙井予你?”

慕轻寒绕着那柱走了一遭,又踱着步子朝他去:“先生是提醒我,要时时念着你的恩情吗?”笑靥如花。

“恩不必了,情记着就好。”他提壶倒出半杯清茶,没有抬眼看她。

“徐念,难怪了你要叫徐念。”

他抬头看,只见慕轻寒站在案前,辨不清轻笑里有何意味。

忽而,见她薄唇轻启:“下雪了。”

徐念回头,从那窗看出去,“是的,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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