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呼啸而起,吹的满林野树不停摇晃,树林下面那些厚厚的碎叶随风而起,漫天飞舞,画面看着很是美丽。
水六微凛,他没有做任何深入的思考,仓促驾着小车。
大风卷着落叶扶摇而上,来到小车的上方,终于接触到了被银光照亮的玻璃。
银光仿佛佛散了那些落叶的粉末,它们落在泥路、车顶上,无声无息却又那般柔顺,霎是好看。
还没有结束,那些落叶与林间甚至开始自由飞舞,由内而外散发出欢快气息。
水六清楚地看着前方暗淡的道路,摇晃了身体以便让昏沉的脑袋清醒许多,接着揉着有些发涩的眼睛,问道:“有没有人跟上来。”
后方传来赵月亮有些虚弱的声音。
“他们向林里跑去了......”
看着熹微月光下的清湖,赵月亮惘然无言,她看的很清楚,那群人在询问衣年后便急冲的进入树林。
水六先是一脸惊喜,而后沉默不语。
他脸上失去了兴奋的表情,只是自顾忍着伤痛顺着道路直直前进。
就如赵月亮一样迷惑。
但二人都知道,无论衣年出于何种目的,其一,此行回去后不用担心以后的追杀。其二,至少现在看来,所谓的家乡还是安全的避所。其三......
经过市区,越过城外,先前的道路在天穹之下,还是那般沉静、庄严。
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山还是那座山,还是那条小河都算不上的小溪。
有悦耳声。
无论是泥坡还是树苗与流水,都能听到这声音。
这是蝉鸣声。
这是纯净盈耳。
酥浸舒适。
无比清脆。
......
......
清风徐来,银光微微。
水六视线里,那门前的大树此刻变得越来越近,越来越高大。
半夜间,四方竟然出现薄雾,笼罩迷蒙的家院,庭院有些落叶,那些拢起的叶片随风而行,折射着光线,瑰丽无比。
光线越来越密,越来越暗淡,那些照在瓦梁、纸窗上的线条越来越模糊,直到某一时刻,天地间寂静一片。
门前的红纸纱窗,悬挂高方的红灯染笼,沾湿绿意露水的青梅子,尽显凉意的某些场景,若隐若现似乎并非真实,却又清晰地落在水六眼里。
庭院里这些真实存在的情景在水六眼里已然消失,那道悦耳的声音也自袅袅无踪。
他呼出一口清气,终于支撑不住,昏睡过去。
彭的一声闷响!
失去驾驶的小车震动着撞在大树上。
青树气愤地掉下几片落叶。
小车不甘心地发出翁鸣利声。
这吵杂的声音很快在院内传开。
每每这点时候,大多数人都在屋内歇息,比如苗自明。
他睡的很沉,即便大雨挥洒在庭院敲打春夜,还是没有惊扰他任何入梦的思绪。
这份忽然出现的极杂声响还是惊醒了他。
此声一落,就像说书先生落下开戏的响木,又像安静空旷的街角摔落一只摔炮,声音清脆,震耳沸沸。
庭院边角的一间平房亮了灯,传出梭梭的穿衣声。
木门被推开,吱呀的尖响刺破悠扬小雨的庭院夜晚。
苗自明站在门影下,身周无人。
屋内的灯光略过他的身影在脚下泥地上汇成一道骇然的暗光。
不是刻意做出这样一副烘托气氛的背景,也不是别的原因,这是自然形成的画面。
苗自明撑着伞望向大门的视线,走了过来。
“哎呦,我的亲娘呐!”
“老子心爱的小车啊!”
他满脸寒意说道。
赵月亮知道他的心情,但只要他看清两人此时的状况,便不会再露出现在的神情。
苗自明走了过来,看见一脸无辜望向他以及驾驶座佛昏的水六,脸上的表情变成惊讶,接着是沉思,最后变得非常严肃。
赵月亮扶着腹部趴在后座,瘦小的身躯在半开车窗透过的微凉春风里显得格外单薄,她看着苗自明,没有说过一句话。
苗自明丢下雨伞,强壮的身影被屋内散出的灯光拉的极长,他打开车门,用指头按了按水六的喉脖,确认还有脉搏后安下心来。
二人离开后,这间远离坊市偏僻的庭院安静许多,也寂寞许多,因为有水六的出现,他亲和的性格很快与这里的人馨温一片,使得这里的沉静变成欢快,苗自明黯然想着,不知为何忽然间多出一些叫温馨的情绪出来。
他轻轻叹息了声,侧着身子把水六抱了出来。
屋内点亮了灯,他把水六和赵月亮安置在一旁,寻了些布料草药,开始为两人包扎。
他将赵月亮鬓角微黄的发丝随意拢了拢,抬头看着她苍白的小脸蛋儿,挑眉说道:“右肩贯穿并且脱臼,指、腕骨和脊椎骨都有不同程度的移位,往大了说,你如果不是幸运的没有伤到重要器脏早已是一具尸体,就算往小了说,身为嗜噬人有很强的自愈能力,恢复的更快一些,但也需要很久时间才能康复。”
赵月亮脸上流露出若有所思的情绪,因为年龄不算大的缘故,他的眉眼并未隆起,又因为很少受到如此严重的伤,小脸蛋儿扭捏的苍白十分,加上一头湿漉的微黄短发,她表情看上去像是受到辱骂的童真小孩,很是委屈、痛苦,以及害怕。
苗自明知道她此时的心情,他看着赵月亮沉声说道:“你不愿学习、修炼噬源可以理解,因为有我们帮你解决口食的问题,但我早跟你说过,遇见监噬军马上逃跑,看这样子,你是跟他们动过手?”
赵月亮点点头没有说话。
苗自明似笑非笑说道:“凭你那三脚猫都算不上的功夫?哪里来的自信?”
赵月亮抬起头,神色没有过多明显的变化,她柳叶般的双眼瞪的极圆,两只小手紧紧攥着布裙摇摆,紧张说道:“他知道我的身份......事实上,今晚遇见的就是我在书院见到的监噬军。”
苗自明叹息一声,看见她紧张的神情,笑着安慰说道:“没有什么好怕的,就算这些人把你族谱给翻了去,掌柜也有办法帮你处理,下次遇见这样的情况,还是保住自己的命才好,别因为冲动而浪费了上天给你重生的机会。”
赵月亮蹙着眉头,实际上她也是极为认真地点头回应,他并不是很清楚掌柜的身份,对于嗜噬人来说,她只算是个新人,虽然在这里住了几年,却从没有真正了解过掌柜到底拥有何种能力,又有什么通天的本事,她只知道苗自明很尊敬他,至于为何,她不明白——正如坊间流传的故事:在村野生活的老汉闲时唠嗑,总想着东城的人们在家院驱赶小鸡,西城的人们在树上摘桃,小鸡成群,蜜桃成山。
然而即便是这个明显缩水的错误答案,也远远超过了赵月亮的心里底线,她自然知道苗自明的实力,以大致猜出令他尊敬的掌柜是站在何等位置的存在。
她了解所谓掌柜,肯定不是那涂抹些胭脂水粉便能叫的称谓,不比人类利益上的关系,只有相当能力的人才能坐上这个位置。
她皱着眉头认真望着苗自明,泯着嘴唇,沉默了会儿,明显陷入极剧的心里挣扎之中,很久之后才用蚊子般的声音回答道:“如果他能封锁这些消息,我以后自然会乖乖的逃跑。”
苗自明笑了笑,他明白赵月亮心中所想,她无非是怕暴露了身份惹来麻烦,以至于让监噬军顺藤摸瓜的找到他们。
这是多么善良的想法。
现在存有这般念想的嗜噬人已经很少了。
宁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
多数人抱着这样的态度存活,不能言对错,就像螳螂食同伴的肉身,只是为了活着。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赵月亮闭上的双眼又睁开,看着窗纸上淡淡银晕,出神了一会儿,她翻了个身,望向黑糊糊的屋角。
水六躺在那里,双眼紧闭,气息平稳的呼吸。
“他怎么样。”
赵月亮出声问道。
苗自明摇了摇头,隐约能看见他紧紧攥着纱布死命缠绕水六的胸腹,嘴角却挂着一丝极罕见的微笑,低声喃喃回答道:“听说山村长大的孩子确实都是窜天猴,他们身体似乎天生柔韧性极强。”
苗自明笑了笑,看着她说道:“放心,死不了,虽然腰部的脊椎骨稍有断裂,却也不碍大事......胸骨骨裂了,看样子腿上膝部和脚踝也受了很重的伤。”
他看着水六脸上的伤口,可以想象当时受到如何猛烈的撞击,才使他脸颊上的颧骨断裂凹陷进去大半。
他注意到水六背部的结痂,心想如此小的年纪近期竟然还受到如此大的创伤。
苗自明是郎中吗?显然不是,他那粗壮的手指没有任何弯曲的韧性,如果手里拿着一道屠刀,看起来倒像清晨路边贩肉的商贩老汉。
但他还是帮水六认真的处理血淋的伤口。
银剪,纱布,案板,针线,止痛散,钢架......
这些一应俱全。
他做的很认真,越是处理,眼睛越是微亮。
他有些吃惊,说道:“受伤这样惨重,按常理,他早应该昏死过去或者直接死掉......你们是怎么逃的?”
赵月亮偏头说道:“虽然那监噬军好似是个新人,但你知道,能加入军内的岂非常人,但水六还是打败了他。”
“这小子不简单啊,至少这份毅力很不简单。”
“嗯。”
灯光昏暗,屋内有些安静。
院外下的小雨不知什么时候停止,依然有风,吹佛四方,撩动纸窗。
苗自明的脸上因为长时间谨慎处理水六身上的伤痕太过专注,而不时留下细微汗珠,他拾起桌上的一块干净纱布擦拭,然后借着微弱的光穿了针线,仔细缝补水六腹部长道的伤痕。
他说道:“肚皮和腿上那么重的伤,竟然还能开车回来。”
赵月亮望向水六。
打量很长时间。
赵月亮很认真地说道:“他想活着。”
苗自明想了想,说道:“这个理由很充分。”
赵月亮偏着头,说道:“入春的时候,冬季已经走了,既然入春了,夏天也就要来了,能看见夏,即使何种原因,也想等到秋天的到来。”
苗自明说道:“这个比喻很贴切。”
飞卢小说网 b.faloo.co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优质火爆的连载小说尽在飞卢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