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头来，皱着眉，苦着脸，看着厄里芬。
厄里芬没有说话，默默地看着宇文泽，那双银灰色的瞳子里有什么神情一闪而过。兔死狐悲的同情或者某种孤独分泌物还是可怜他？宇文泽说不明白。
宇文泽环顾四周，“你说我虽然是个普通人，我也想人家关注我啊，我也想有女孩喜欢我啊，我也想有什幺东西可以吹牛啊…总不能因为我没本事很普通，就当一辈子路人甲吧？那有什么意思啊？可在家里我真的是什么都没有，”他摊了摊手，“什么都没有……我饿了，你有没什么吃的？”
厄里芬似乎有同感，微微点头，“这里没有，我打电话帮你叫餐厅的晚间服务吧，他们把学生证给你了吗？你拿给我用一下。”
“哇噻！餐厅还有晚间服务呐？这豪华酒店吧？”宇文泽一下子来了精神，从塑料文件袋里把自己的学生证掏出来递给厄里芬，“是学生都有这服务吗？”
“有这卡可不只是能晚上叫餐，你以后会明白的。”厄里芬念着宇文泽的学生证号码，“请给1区303宿舍送两份松露面包，两份浇柠檬汁的煎鹅肝，一瓶香槟……对，要冰桶和柠檬皮，再来一只烤鹅吧，我们是有点饿了，两份配起司的鲱鱼卷。”
二十分钟后，白衣侍者敲响了宿舍的门，餐车上的纯银食具中是厄里芬点的大餐，精致程度胜过了宇文泽光顾的任何一家高档饭店。侍者们还自带了桌面和桌布，在宿舍中央帮宇文泽和厄里芬架起来，摆设好刀叉食具之后，郑重地把放着香槟瓶子的冰桶放在中央，把两只冻过带着冰凝露的玻璃杯放在两人面前，最后把一支插在银烛台上的蜡烛点燃，退了出去。
“哇塞……学院的服务竟然这么周到。”宇文泽惊讶道。
“那当然。如果你没钱，那群见钱眼开的家伙，理都不会理你。”
“不对啊！我们好像没有付钱吧！”宇文泽听出了他话里的漏洞，问道。
不好，说漏嘴了，不能让他知道，这可是我的长期饭票啊！厄里芬眼睛一转，含糊其辞的说，“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吃！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吃饱了再想考试的事。车到山前必有路。”
宇文泽不禁觉得有些古怪，不过看着大快朵颐的厄里芬不禁有些意动，厄里芬抓起松露面包大肆咀嚼着，“上手上手！”
宇文泽觉得这位看起来满脑袋糨煳的废柴学长忽然变得万分可爱，而且句句都是真理，立刻放下刀叉伸手撕下一条鹅腿大嚼，并且豪迈地把另外一只鹅腿递给厄里芬。厄里芬接过鹅腿，两人隔着烛光灿然一笑，仿佛兄弟。但宇文泽知道这可能是他在这里的最后一餐。
此刻，距离1区303宿舍直线距离不超过500米的图书馆顶楼，“神文研究区”。
他们的老师，古拉菲教授，正站在梯子顶部去够一份文档，头几乎要蹭着顶灯。这里的书架都高达3米以上，用缅甸硬木制成，在雪白的灯光下有着铁一样的光辉和色泽，书架上陈列着10厘米厚的精装大本，打开来里面都是抽干空气的透明密封夹，其中保存着古老的铜书卷，这些刻在铜片上的文字已经被埋藏在冰海下数千年了，等待人们的解读。
“古拉菲，是什么让你从收了一个［十星］级学生的喜悦中苏醒过来，忽然那幺专注于龙文研究了？”有人在梯子下说。
古拉菲教授拉下前额上的圆片眼镜，往下看去，看见一个和顶灯一样善良的球形物体。
“嗨，曼尔坦因，深夜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古拉菲教授意外地和他的老朋友打招乎。
曼尔坦因教授摸了摸自己没有半根毛的脑袋，“我是来查资料的，对于你的新学生，我很有兴趣。”
“嗯！是的！”古拉菲教授用力点头，“他是绝无仅有的例外，我从他身上发现了很多不寻常的地方，我还没有想明白。”
“我所感兴趣的，是作为一个普通学生，今天面对鹿一航的神瞳，他居然毫无惧意的开枪了。我本来以为在这个学院里只有不多的几个人能做到这一点，但是你的学生宇文泽做到了，他怎么做到的？”曼尔坦因教授冷冷地发问。
“他很聪明，对于精度很敏锐，而且他是个［十星］级学生，他绝不普通！”古拉菲教授思索之后，对自己的学生给出了高评价。
“站在那么高的地方说话不腰疼吗？”曼尔坦因教授还是冷冷地发问。
“你这么说我倒是觉得有一点了。”古拉菲教授捶了捶后腰，长时间的翻阅让他年老的脊椎有点支撑不住了。
“古拉菲，从我们在哈佛同宿舍到如今，你的脱线真是一如既往啊！”曼尔坦因教授叹了口气，“你该换个角度想问题了，神瞳迄今只出现在鹿一航这一个学生身上，本身代表着极高的神血纯度，在典籍记载中，只有神王级别的神族才会具备‘永不熄灭’的神瞳，而且他们的神瞳还只是火红色的，金色的神瞳只有神皇才能拥有，直视的时候等于施放了一个‘君王’的神赋，令对方不得不暂时臣服于他。只有部分神血纯度高的人能抵抗，当时鹿一航已经扔下了武器，自以为握着胜利。可是，神瞳没有影响到宇文泽，面对这个力量堪比神王的同类，宇文泽很坦然地开了一枪，宇文泽的神血纯度有那么高吗？”
古拉菲教授挠了挠花白的头发，“［十星］级神族血裔身上，发生什么都不奇怪，鹿一航也只是［八级］级。”
“我真想把你从那个梯子上摇下来！”曼尔坦因教授恶狠狠地说，他对于同学、老友和同事的缺心眼头疼莫名。
“那我自己下来，”古拉菲教授老老实实地从梯子上爬了下来，“什么事那么严重，要让监察纪委员会首脑出动？”
“他对于秘议咒文没有反应，对吗？”曼尔坦因教授直视古拉菲教授的眼睛，雅利安人的蓝灰色眼睛里带着金属般的冷光。
古拉菲教授一愣，点了点头，“是啊，不知道为什么，我试着对他朗诵了神皇霍德尔的秘仪咒文，就是神赋‘皇帝’那一段，‘赞颂我王的苏醒，毁灭即是新生’。可他好像完全没有共呜，这是迄今为止唯一的一例神族血裔对‘皇帝’免疫的，所以我才深夜来图书馆。”
“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古拉菲！”曼尔坦因教授对着古拉菲教授大喊道“在过去的五十年中，从未有一个神族血裔对于神皇霍德尔的神赋没有反应，霍德尔是神族的唯一祖先，神赋‘皇帝’的能力是让任何神族血裔永存于基因中的、对神皇的敬畏苏醒，穿越时间回忆起神族统治世界的往事。他应该痛哭流涕，应该跪倒在地，如同膜拜神灵，可他的反馈是什么？”
“他说我在唱歌……”古拉菲教授很尴尬。
曼尔坦因教授把一卷密封在圆柱形玻璃瓶中的铜卷递到古拉菲教授手中，“深海残卷，编号AA00127，我已经帮你找到了你所需的资料。”
“首字母AA的残卷？”古拉菲教授吃了一惊，“这是绝密的古本文档！”
“只有最古老的文件里才隐藏着最高级别的秘密。”曼尔坦因教授深深吸了口气，神赋‘皇帝’的效果是对所有臣服于神皇霍德尔的神族血裔，但是确实有一支神族血裔是不臣服于霍德尔的。
古拉菲教授怔怔地看着手中的古本残卷，忽然想了起来，不由得高声说了出来，“《神族——祖谱章》中提到的‘伴生体’？”
“只有伴生体的血裔是不臣服于神皇霍德尔的。伴生体的‘神谕’是我们所知的唯一克制‘皇帝’的神赋，它以祭司的身份背叛神皇之后，曾对自己的所有血裔使用‘神谕’。”
古拉菲教授沉思了片刻，摇摇头，“伴生体血裔只是一个传说，根据深海铜柱表上的记录，神皇霍德尔以他无上的力量摧毁了伴生体，杀死它，吃了它的肉，把它的骨骼化成冰屑，又把冰屑烧融之后倾入火山，完全毁灭了伴生体的躯体和灵魂，那样伴生体就不存在了，它的神赋也就失去了力量。”
“可是根据在北极找到的铜柱表上记录，火神制造出了可以杀死神族的武器后，联合了其余的七位主神发动了叛乱。”曼尔坦因教授说，“这意味着深海铜柱表是火神一派书写的历史，伴生体无疑会强调叛军首领已经被彻底消灭，但是作为霍德尔的伴生体，他拥有最纯净的神族血统的血裔，伴生体的灵魂真的么容易被销毁吗？也许它还活着，沉眠在某处，就像其他神族主神那样。”
“宇文泽是……伴生体血裔？”古拉菲教授哆嗦了一下，随即露出了狂喜，“我们还从未发掘出任何一个伴生体血裔！伴生体是亲近人类的龙族，如果可以确定伴生体还在沉眠，它甚至可能帮助我们！我就知道宇文泽是不同寻常的！”
“你高兴得太早了。”曼尔坦因教授从口袋里摸出烟斗点燃，狠狠地抽了几口，吐出一口粘稠的烟雾，深吸了口气，“我在神族历史的研究上可不亚于你，但我不相信伴生体会帮助人类。‘火神’说伴生体教唆人类来反抗神族的统治，在我看来这是真的，伴生体只是要用人类的力量来弥补自身的不足，神族，和我们完全不同，它们是智慧种族，拥有无与伦比的力量，但它们是异类，它们不可能真的同情人类。伴生体可能只是一个道貌岸然的邪神而已，甚至可能比霍德尔更加残酷，霍德尔以自己为天地的主宰，以人类为羊群放牧，伴生体要夺取霍德尔的权力，就把羊群变成军队，死在它统治下的人类远比死在霍德尔手中的更多。神海铜柱表上说伴生体‘以贱民之血染洗权利的手杖’，以此来暗示伴生体的暴戾。”
古拉菲教授的脸色有些苍白，不知道怎么接下去，但为了宇文泽，他决定放手一搏。
“其实我觉得北极铜柱表上记录的才是真想，偌大的神族总会有那么几个异类……”
“彭……”曼尔坦因教授一下子将自己手中的烟斗砸在了地上，愤怒的大声咆哮道，“醒醒，你不要在做梦了，你自己也知道那不可能，我们在神的眼里，只不过是受伤时用来恢复的疗伤药。和人类相比，神甚至更看不起我们，那怕是血统最斑杂的神！”
“我们有着神的能力，却拥有人的心脏”许久，古拉菲教授喃喃道，“即使真的是伴生体血裔，也未必是坏事。”
“可我们都是主神血裔，拥有人类之心的主神血裔，我们原本的敌人只是神族，如果伴生体血裔加入这场战争，我们胜利的希望就更小了。”曼尔坦因教授使劲抽着又从地上捡起的烟斗，“谁知道伴生体会给它的后代留下什么样的遗产？宇文泽可能成为我们的敌人，当伴生体的血裔真正苏醒的时候！”
他拍拍古拉菲教授的肩膀，“他可能像深海铜柱表上记载的那样惩罚我们…”
“他是［十星］级学生，拥有无与伦比的潜力。”曼尔坦因教授颇有深意的说道。
“你想说什么？”沉思的古拉菲教授忽地抬起头来，大声问。
“我在考虑要不要给校长说我的猜测，如果是祸根，就该尽早解决！”曼尔坦因教授说得低沉森严。
仿佛一团黑色的恐惧在心里爆开，古拉菲教授觉得自己的血都冷了，他明白曼尔坦因教授的意思，这所看似欢闹的校园其实承担了什么样的使命他也清楚，他们杀伐决断，从不过多犹豫。他低下头去，许久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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