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病床前，看着双眼紧闭、脸色苍白的余谷，心里很乱。
散伙饭结束后，我们去了KTV，我和小郭子他们在一个包厢，余谷和黄惊鸿她们在另一个包厢。其间，小郭子的女朋友刘嘉嘉提出去那个包厢看看。我听到了余谷的歌声，就像是轻盈的百灵鸟，那样动听。跟刘嘉嘉的公鸭嗓比起来，这个包厢的同学们也太享受了吧。但她唱的是《亲爱的那不是爱情》，有没有什么含义呢？我不知道，也来不及知道。
出了KTV，过马路的时候，一个没长眼的司机，没看到我。尖厉的刹车声响起的时候，我被人推倒在地，感受到身上的疼痛，我下意识地回过头。可是我看到了什么呢？
余谷的眼镜碎在一边的地上，而她自己则满脸是血地躺在那里。
我的大脑一下子就变得空白了，我怔怔地，看着周围的人慌乱的脚步，耳边传来惊慌失措的喊叫。我好像觉得自己像石头人一样，没有了思想，没有了语言，就那样傻呆呆地杵着。
不知道一行人怎么来到医院的，医生说，余谷并没有大碍，司机刹车还算及时，而她推开我的时候也稍微躲了点，所以并没有伤到要害。之所以当时流那么多血，只是因为碎掉的镜片将她的脸划出了很多口子。
医生的口气听起来好像这是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但却让我心里更加不是滋味。余谷本来就长得不好看，还缺了一颗门牙，现在，脸又被划成这个样子，她心里得多难受啊。
司机付了该赔的钱，看都没有多看余谷一眼就匆匆忙忙地离开了。想来，若不是因为当时我们那么多人在场，他怕是连赔偿和送医院都做不到吧。其他的同学也都陆续离开，此时，只剩下我和黄惊鸿陪在这里。
想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终于要想到这个问题来了。
我看到躺在病床上的余谷，她的睫毛像是两把大刷子，灯光照下来，投在脸上的影子让她的睫毛看起来更长、更密。但是整张脸被包得像木乃伊一样，只露出两只乌溜溜的黑眼珠、一个鼻子和一张嘴巴。整个人看起来虚弱不堪。
余谷变成这个样子，都是为了我，我以后该怎么面对她呢？
黄惊鸿见余谷这个样子，竟还打趣她:“你现在都可以拍木乃伊了，哈哈哈哈。”
余谷却也哈哈笑起来:“那你还不快找我要签名？以后可没现在这么多机会了！”
黄惊鸿不屑地翻了个白眼，然后不屑地说:“给你脸了……”
为什么呢？为什么余谷还能这样谈笑风生呢？她不感到难过和生气吗？都是我，害她变成这样的啊。
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余谷突然一个翻身从病床上坐起来，急哄哄地说:“现在几点了？！我该走了！不然没车了！”说着就要去扯手上的输液管。
我心里咯噔一下，想去制止她，站起来刚伸出手，黄惊鸿就说:“你急什么，我开车送你回去就行了，好歹把这瓶药输完啊。”
余谷不再挣扎，安心躺了回去。没过一会儿，又突然一下子坐起来，急哄哄地翻出手机，说道:“我得给家里人打个电话。”
可是过了一会儿，她在屏幕上滑动的手又停止了动作，自言自语道:“算了，懒得说，免得他们跑到这里来。反正他们都知道我今天就要去成都了。”
看着这样好像什么事都没有的余谷，我不知道该和她说些什么。我很想谢谢她，但是又觉得她肯定会甩甩手说“小事一桩，别整得那么严肃”之类的话，然后搞得好像我真的不欠她什么一样。可是她明明救了我，我怎么能让她对此一笑置之？
黄惊鸿和余谷在聊着琐事，大多数时候都是黄惊鸿在说，余谷在听。黄惊鸿退学以后，好像很是潇洒，有了工作，虽然经常换，考了驾照，这次回来就是自己开的车。她男朋友家里开了餐馆，周末的时候，她会去帮帮忙。偶尔，两个人也会偷偷跑出去看电影、逛街，活的像对小夫妻。余谷听得津津有味，我也很是羡慕，这就是我向往的自由，这就是我想跟她一起过的日子。可是，余户为我做到这样，我还能心安理得地去广东过我的小日子吗？
我很少插话，但是说到车的时候也忍不住发几句言。
时间很快就过去，暮色降临，余谷也输完了药水。她该走了，我也该走了。我看着余谷坐上黄惊鸿的车，朝她们挥了挥手，余谷露出大大的笑容，然后不再看我。黄惊鸿发动了车子，很快，白色的奥迪消失在我的视野中。
由始至终，我竟然都没有对余谷说过一声“谢谢”。
想到这里，我的悲伤再也止不住，又一次在心里迅速蔓延开来。
我抬起头，看着病床上的余谷，她的脸色苍白的可怕，眼睫毛还是那样好看，但是双眼却死死的紧闭着，怎么也不肯睁开。两边的颧骨突出来，脸上没有几两肉，现在的她，已经消瘦得不成人样了。
我握住她的双手，她没有丝毫的反应。若她是清醒的，只怕是要高兴地跳起来了吧。
我絮絮叨叨的跟她说着话，我不知道她能不能听到，但我就是忍不住想说给她听。
“我还记得，你高中时是那么胖，我还嘲笑过你，说你壮得跟头牛似的。你当时可生气了，追着我就要打，但我真的跑不过你，被你抓到，你却又舍不得打下来。”
“你在自习课跟我表白，在同学面前大声说你生下来是为了遇到我，我知道这里面玩笑的成分居多，但还是觉得很尴尬，很生气。我觉得你太不知羞，居然连这种事都做得出来。可是从那以后，你居然就真的开始对我很好。”
“我在考试的时候向你要答案，你居然丝毫没有拒绝。可是最后，李儒来了。我没有抄到几个题，你竟然也因为答题卡出问题而失去了二卷所有的分数。”
“拍毕业照那天，你缺着门牙还笑着要我站到你旁边。又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又搞得我好尴尬，好郁闷，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
“散伙饭那天，我摇摇晃晃的走出KTV，一辆车向我驶来。你推开了我，自己却被撞得满脸是血。我当时以为你要死了，内心无比地惶恐。你都不知道，你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样子，我直到现在还是忘不掉。
我一直没把你当回事，觉得你就是个花痴又没见过世面的女生。每次，你用那双乌溜溜的眼睛看着我的时候，我都会像在里面看到像狼一样的感到害怕。
夏天我在操场上打篮球，热得全身都是汗，脱掉上衣的时候，你就会像色狼一样的盯着我。我在教室里换个外套，你也总是眼也不眨地盯着我。我那时就觉得，你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大色狼。而我，在你面前，倒像是个被调戏的良家妇女，总是惊惶失措。”
“我原本是期待着在大学里面，能够和她重归于好的。你不知道，我多么喜欢她啊，她那么温柔、美丽、坚强。你也不知道，她离开的时候，我多难过啊。她走后，我唯一想的一件事，就是上大学以后，到广东找她，然后和她重新开始。我想要把她好好地宠溺，以弥补那些分别的日子所带来的不快。但是现在，但是现在，你又一次，因为我，躺在病床上，你要我怎么办呢？”
说到这里，我真的再也忍不住，只想沉沉的睡去，不再理会这些纠结。余谷，余谷，就让我，在梦里，忘了这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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