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又同时问了一句，你怎么到这里来了？然后相视大笑。
爽朗笑声中，吴凤玉拉龚珏坐下来，给他倒了杯用溪水泡的茶。溪水从竹林中涌出流淌，自然有一股竹香。龚珏也没有那品茶的雅兴，只是觉着漂亮女人送过来的东西就是好的，接过来一饮而尽。
龚珏生怕被吴凤玉抢了话题，赶紧问道，你不是死了吗？话一出口又知道词不达意，双手乱摆，怎么也找不出可以形容心境的词来。
吴凤玉幽然一乐，满腮哀愁，摇头说道。死了倒好了。生不生死不死的被扔在这穷乡僻壤，有家不能回有亲不能寻的，有什么好活的？
龚珏挠了挠头皮，说道，我知道你本来大着呢，是通鬼神的人物。但你别打这种玄机了，你知道我识字水平有限。咱简单点，我们都以为你死了，尸体都是郑建国埋的，还给你立了块碑，可你怎么又活了？
吴凤玉忽然一把抓住龚珏的手，激动地问道，你是说建国到小井煤矿找过我吗？他怎么那么大的胆子？他不怕死吗？那个地方，没有老板的允许，谁进去谁死！
龚珏任由她抓着。朋友的女人也是女人，手的皮肤很细，很腻滑。
等吴凤玉连珠炮一样都说完了，龚珏才反问道，你看建国像怕死的人吗？
吴凤玉缓缓把手缩了回去，转脸望着溪水对岸的小山。小山丘再过去不远就是天朝，天朝有个龙城，龙城有个人，是不是也在这样痴目凝望？
龚珏不懂文化，但很懂风情，知道吴凤玉在想什么。问道，既然你活着，为什么不回去找建国？这么说吧，现在可以找建国了吗？
吴凤玉缓缓摇了摇头，说道，正因为他不怕死，所以我才不想让他死。吴凤玉收回视线，注视着龚珏说道，我知道我如果不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你，你一定会把我的行踪告诉建国。那样真不行，九死一生。
的士司机见龚珏进来好半天不出去，找了进来。龚珏叫吴凤玉给他倒了杯茶，远远地把他支开。
吴凤玉说道，我父亲是龙城主管安全的一把手，不小心上了钱贵的贼船。等他发觉想退出的时候已经晚了，他们拿他的政治前途和我的人身安全要挟他，我父亲不得不就范。他们就是这样，拿我父亲要挟我，拿我要挟我父亲，就这样越陷越深，直到前一段时间我父亲被双规。他们把我送到国外来躲着，是怕我父亲松口把他们的勾当供出来。建国在小井煤矿见到的死尸是他们从停尸房偷来的，把脸戳烂了换上衣服，建国悲哀之余没细看肯定会当成是我了。实际上他们这样做一是怕建国对我过多纠缠，另外就是告诉我父亲，我已经绝对安全了，但我也绝对在他们的控制之下。四虎帮的规矩是不会处死为社团做过贡献的人的，各条线上的人都是如此，在国内呆不下去了就送到国外去，在帮会可以控制的地方隐姓埋名地生活。
龚珏把四周仔仔细细地看了几遍，并没发现有人暗中监视，狐疑地看着吴凤玉。
吴凤玉叹了口气说道，你看不到他们，但他们无处不在。最重要的是，我父亲双规之后肯定会坐牢，如果我不听他们的摆布，那我父亲就是死路一条。他们的手段你是领教过的，你见到的只是他们最肤浅的残忍。四虎帮的规矩是，出国躲避的不能跟国内的亲朋有任何联系，一旦发现有联系的，将绝不给第二次机会。十年以前曾经有人因为透露行踪被全家灭口，从那以后再也没人敢这样做了。你说，这么危险的事，我能让建国去做吗？
前段时间龚珏因为欠赌债在鬼门关外走了一圈，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踌躇了半天，龚珏问道，那你叫我怎么办？装作没看到你吗？
吴凤玉转过脸去，两行泪水流上了脸颊，她赶忙抬手擦了去。
龚珏焦急地说道，你是没看到建国现在的样子，如果你看到了，可能你拼了命不要都会跟他在一起了。我只告诉你两句话，你就知道他现在怎么在过生活。他离婚了，是因为你。他现在唯一的工作外消遣，就是到龙城的明月轩酒家，手里拿杯酒，对着你们曾经坐过的位置，一坐就是大半夜。难道，你想让他这样生活一辈子吗？
眼泪再次激流而出，吴凤玉不再擦，一任它泉水一样流淌。
一边是爱情，一边是生命，这两者怎么会起了冲突了呢？如果让吴凤玉来选，她会毫不犹豫地选爱情。在异国他乡的小山沟里，生不如死地被思念煎熬，与其这样苟且一生，还不如像飞蛾一样壮烈地自由自在地飞舞一分钟。但是，这不是一个人的事，这牵扯到父亲，牵扯到建国和他的家人。自己有权力选择做飞蛾，但没权力牵连别人扑火。
龚珏站起身来踱来踱去，想出来一个自认为不错的主意，幽会。龚珏兴高采烈地说道，现在龙城到曼谷通航，旅游团天天都有，你不方便到国内去，叫郑建国到太国来会你不就行了？
吴凤玉擦干了泪水，摇了摇头说，不行。太危险。
龚珏不耐烦地说道，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呢？郑建国把你夸得跟花木兰一样，怎么这么缩手缩脚的？大大方方的事不敢，偷偷摸摸的事也不敢干了？可惜了郑建国对你一往情深的，难道你就让他这下半辈子端着杯酒在酒吧里等着你过了吗？我现在就给他打电话。
吴凤玉连忙按住龚珏，说道，别打电话，你们的手机都被监听了。
袭珏不信，说，你说得也太离奇了吧？都赶上米国调查局了。
吴凤玉说道，在其他地方我不知道，在龙城，米国FBI也不能跟四虎帮比。如果他需要，你一天上几次厕所他都能知道。
龚珏在酒吧里兜了几个圈子，一拍大腿说道，有了。以后你们怎么约会我不知道，这一次肯定是有办法的。他坐在吴凤玉对面，盯着她那对大眼说道，依你这么说，我这次过来找渺渺他们是知道的，他们没有出面阻止说明他们默许了这个事，说明这个事跟他们没关系。我出来之前跟建国说好了的，找到渺渺之后就告诉他，让他报警，我让他跟着警察来不就行了吗？不要到这里来，你坐我的的士，去曼谷去会他，这样不就神不知鬼不觉了吗？
吴凤玉一脸疑惑，问道，你说渺渺？她怎么啦？你来找她？
龚珏长叹一声，说道，她被拐卖了，我到太国来是找她的。没找着她，找到了你。呵呵，也算不虚此行吧。
吴凤玉分外关心，龚珏就拣重要的跟她说了说。吴凤玉哑然失笑，说，你这样找人怎么找得到？正如你所说，他们是被拐来的又不是来旅游的，还敢光明正大的住宾馆哪？你得去那些小镇周边的小旅馆或者农家乐去找才行。不过像你这身穿戴，穿西装打领带皮鞋锃亮，哪像个来找人的，分明是总裁来检查工作的。
几句话把袭珏讲得满脸的窘，忙岔开话题问道，这里也有农家乐吗？
吴凤玉笑道，农家乐只是个天朝特色的称呼，小旅馆哪里还没有？这样，你别坐的士，去小镇的汽车站那边，坐那种三轮车，让他们带你去找那些小旅馆，或许会有一些收获。
龚珏想想也对，但他对吴凤玉和建国的事还不死心，问道，你跟建国的事怎么样？你听我的没错。他是我的兄弟，我看着他那样子心疼你知道不？
吴凤玉沉吟片刻，说道，我们的事不急，也不能急。你赶紧先去找渺渺吧，这事是急事。如果现在她还在镇上没转走还好，如果转到曼谷去，数百万人你去哪里找？
话说到这个份上龚珏哪里还敢怠慢，赶紧到车站租了一辆三轮车，沿着小镇四下里去找。小镇除了那条公路以外，其他道路都年久失修，坑坑洼洼颠簸异常，也就是三轮车，换了的士将寸步难行。
一口气找了四五家旅馆，除了屁股巅成了两半，其他的一无所获。天渐渐黑了下来，异国的天空上也飘起了炊烟，龚珏饥肠辘辘，有点泄气。问了问三轮车司机，说是只剩下一家了。龚珏打起精神，招呼司机去那家去看。一路走一路回忆渺渺的千般好百般温柔，以此给自己打气。心里说隋渺渺呀隋渺渺，这次给老子找到了你，这一辈子老子就把你系在裤带上，省得你丢了到处害老子。
车子来到不远的地方，龚珏眼前一花，一群女人在路边跟孩子们玩耍。让龚珏眼花的是这些女人穿的衣服，根本不像这种村妇该穿的。不仅不合身，而且不是连体裙就是紧身衣，长的透短的露，这群女人在路边一坐，不像是太国农村，倒像是红太阳歌城。
想到这里龚珏心里一动，隋渺渺她们是在上班的时候被骗出来拐走的，莫非真是她们身上的衣服？龚珏仔细再看，发现有个女人穿的一件粉红色开领短衫像是以前他买给渺渺的，再细看裙子，果然是那件白色钩水边的短裙。没错，去年夏天渺渺过生日，吵闹着买衣服，当时就买了这一套，渺渺当时嫌花钱太少，还老大不高兴，后来又补了一双羊皮短靴才作罢。这时三轮车已经到了女人跟前，龚珏一看鞋子就笑了。女人一双黑脚穿了双三根筋的拖鞋，枉费了这套衣服。还好，女人身材不错，就是太黑，而且皮肤太粗，像条蛇一样，身上有鳞一般。
旅社叫查查大旅社，院子里影影绰绰有两个莽汉，像是打手。龚珏没敢下车，叫司机去问。片刻司机就回来了，说旅社住满了，客人都是从天朝来的，男男女女的十多个人。这些人很有钱的，司机着重强调了一句，那些女人身上的衣服就是那些客人给的。
这就没错了。龚珏按捺住心中的狂喜赶回到镇上，赶紧去找吴凤玉。吴凤玉也替他高兴，特地去做面来犒劳他。
龚珏正在兴头上，哪里顾得上吃面，追着吴凤玉问她和建国的事怎么办。现在渺渺找到了，我可以打电话给建国让他跟着警察们一起来，你们可只有这一次机会。
吴凤玉犹豫良久，踌躇难决。
龚珏急啊，搓着手说道，我这一下午也想了，如果你们以后总安排在太国见面肯定不行，建国频繁地往太国跑肯定会暴露。但是这一次不同啊，这一次正好有个理由，你们怎么也见一面，一来让建国知道你还活着，让他以后不用跑到那个该死的酒吧里去发呆了；二来你们也能商量一下以后怎么办，办法是人想出来的，我就不相信活人还能叫尿给憋死了。
吴凤玉犹豫再三，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问题是龚珏几句话冲开了她思念的闸门，也是急欲见到郑建国以解相思之渴。于是，答应了龚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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