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镜回到容府的时候，月上树梢，黢黑的料峭枝桠在苍白底色下横生蔓延，像迷离的烟雾。
虽然并不算很晚，但是容镜的身**体到底比常人虚弱些，经历一番自己不爽的应酬，着实是身心俱疲，直接就往自己的院子去了。
“殿下。”守卫院子的姬羽从暗处出现单膝下跪行礼。
“怎么了？”容镜揉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语气平静里带着极为隐约的不耐烦。
“秦素。”姬羽好像很不喜欢秦素的样子，就连秦煜他都会叫一**声二公子，但是对于明显更加昭秀聪敏的秦素，他就只会直呼其名。
不过虽然是如此言简意赅得几乎语焉不详的一个名词，容镜还是从他那月色下比铁还黑的脸色里看出了写什么，当下了然道：“哦，秦素来了？”他也不大尊敬这位大临帝国的七皇子殿下，不过倒不是故意针对，只是他原本就不太把这种王子皇孙的尊贵地位看在眼里。换言之，其实容镜对于秦素还是算好的，起码平辈相交，无话不说，对于其余无关人等，冷嘲热讽都是寻常，不下暗手害的你死的不能再死就不错了。
“是，就在水阁中等着殿下。”
容镜无奈地放下揉着太阳穴的手，看来是又要工作到很晚了，秦素可比秦昭难缠多了。他一边快步往水阁走，一边问姬羽：“他来了多久了？”
“约莫已等了两刻钟了。”哦，那也不短了。容镜皱皱眉：“他还带了什么人来么？”
“没有，只是便装出来的，为了不引人注目，连随从侍卫都未带。”
容镜虽然觉得秦素千金之子不坐垂堂的价值观没有贯彻落实好，却也不由为了姬羽难得一见的言简意赅而失笑：“姬羽你今天吃了火枪药了么脸色这么黑？”他调侃。
“.......”姬羽脸色黑黑的不答。其实容镜也明白他到底在不爽什么。倒也不是真的看不惯秦素这个人，无非是这位七殿下是容镜未来将要效忠的主君罢了。姬羽虽然外表看起来是一个再张扬跋扈不过的少年，其实深受原本姬家长老会的思想洗脑，心里一直是容镜以为无比愚蠢固步自封的“姬氏第一高贵不可侵**犯”理念，他对于原本身为姬氏一族少主的容镜居然折腰屈居人下一直非常抵触。
容镜暗叹一口气，家族至上论啊，害死了多少人。原来容镜对于姬羽一直是有些芥蒂的，可是当他看见一个人被洗脑洗得如此彻底以至于失去自我的时候，容镜只能对他表示怜悯。
这时，他已经走到了水阁，让一**脸抗拒的姬羽守在外面，免得他和秦素那**个实际上也有些傲气的人两看生厌，容镜自己径自入内。其时天已漆黑，水阁内却阒无一灯，只有池边花树上的几盏纱灯的零星灯火倒映在湖面，又通过因夜风而起层层涟漪的池水映入水阁的四壁。
秦素一身白衣，衣上暗纹隐光粼粼，而面色平静似乎正在陷入沉思，倒映着月色和湖光，脸**庞沉璧一般凝固而近乎肃穆，在暗室之中好像隐隐悠然自己生出皎洁的辉光，只是清冷肃杀了些。
容镜不由眯了眯眼，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却先微笑行礼，开口道：“镜出去应酬，不想竟累得殿下等候许久，着实是失礼至极。”
秦素好似刚刚从沉思中惊醒一般蓦然抬头，大梦初醒样朝水阁门口的容镜微笑道：“无妨。”
容镜不由心下更为惊奇，只是面色未动分毫，施礼已毕就优雅泰然坐下，在桌上轻敲，也不知有没有触发什么机关，水阁中倏然亮起温暖烛光来，见到秦素面色雪白，他放柔了嗓音问道：“殿下夜晚来此，所为何事？”
秦素低头沉默了一会儿，方才开口缓缓道：“陈年往事，让镜昙见笑了。”
陈年往事？容镜眼**神一闪，心下多多少少有些了然：据他所知，似乎能让秦素如此失魂落**魄的陈年往事只有一件啊......但是释然未灭狐疑又起：可是那人，不是于十年前就已经死了么？心念电闪，容镜还是八风不动**的微笑，甚至语气更见柔缓，几乎带了诱导的味道：“殿下有何难处，不如告知镜一声，镜虽不才，却也能堪些薄用。况殿下既为镜之主君，为君分忧本是镜分内之事。”
秦素闻言，挑眉一笑，这一笑却又颠覆了方才的冷肃，重新变得像初见时一般写意*风**流*，仿佛天生*眉**眼*带笑，秾艳精致又带一点小小的狡黠和邪气：“那我就却之不恭了。不过，”就在容镜以为他要说出什么事的时候，秦素突然毫无征兆的转换了话题，“如今还不是时候，我这事还需容后细议，”他说着笑眯眯的转向有点莫名其妙的容镜，笑得那叫个*艳*色生花——
“不过在那之前，镜昙公子是不是应该告知素一声，你突如其来的登上典属国后的计划安排呢？”
这话里有一点很难察觉的不满，其实也难怪，毕竟容镜这件事算得上擅自行动，事先并未与秦素通气。容镜微微一笑，语气里小小的狡猾：“怎么，殿下这是在责怪镜么？”他好无辜似的看着秦素。
“莫装了，”秦素不由失笑，在桌上轻敲，“我能理解你是为了保密，不让人发现你与朝中有联系，你入朝为官对我也大有裨益，可是，现在朝中，胡汉清.......”秦素欲言又止，蹙起了斜飞入鬓的长眉。
“殿下无须担心，”容镜习惯性的翻出藏在桌案下的茶具，开始就轻驾熟的煮茶，眉目如满月光辉圆润美好晶莹，他笑道，“虽说秦昭与殿下非同道中人，可是今日倒是与殿下一样请教了镜相同的问题啊。”
“唔？”秦素闻着渐渐翻出香**味的皿中清茶，感兴趣的凑上去，支颐笑问，“你告诉他了？这可不像你啊，我觉得你应该是不声不响地又阴了他一把，还让他对你佩服得五体投地吧？”
“殿下真乃镜之知音也！”容镜巧笑倩兮，“虽则镜觉得，您对在下友善的回应六殿下的疑问的揣测，着实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得了吧！就你还君子。”秦素撇撇唇，看似不屑鄙弃，其实亮亮的眼**神早已泄露了他愉快的心情，“你容小狐狸要是成了君子，这世上就没有除君子以外的生物了。”
容镜咯咯一笑：“言归正传言归正传！”他细心的将第一道茶水畀除，“镜只是很好心地就事论事告诉昭殿下说现在不要去和胡汉清明着争胜，相反，要让麾下的文人们搞臭胡汉清和和他一伙的秦琼的名声，然后告诉他，不要老是揪住胡汉清不放，多找找相较而言错漏百出的秦琼的错处，会惊喜无限的，还有，要在胡汉清和秦琼声势最大的时候全力一击，效果最好。”
“啧啧啧啧。”秦素欢乐而痛心疾首地摇摇头，仿佛恨铁不成钢一般望着容镜，深恶痛绝的说，“阿镜啊，你能不能积点德，这样下**去你会把秦昭连带秦琼等人都给阴死的。”
容镜十分配合的笑得一**脸灿烂不以为意：“可是，殿下，我们的目标不就是连带着搞死所有人么？”
“你看你，你虽然警告他不要与胡汉清争胜，其实就是说他最近不能在朝野中参与过多活**动，那就客观降低了秦昭的影响力，不仅你攫取大权更少掣肘，恐怕人家傻乎乎的还以为你是和他们一伙的，还要帮你呢，而且日后铲除秦昭就更容易了一些；而搞臭胡党的名声对你也有百利而无一害，这样不管胡汉清多得陛下宠信，没有朝野的认可，他也无法长期掌权，更难抗渔轮压力，至于若是胡党反击，那火也烧不到你头上，纯纯的借刀杀人；至于最后要在人家最猖狂的时候发难，简直是神来之笔，狠之极矣！”秦素摇头晃脑地赞叹，不知道是在赞叹容镜的阳谋阴谋用的神鬼莫测妙趣生花，还是在赞叹三皇子和六皇子的运气实在太背，居然被这样可怕的狐狸惦记上。
要知道，在顶端的人虽然看似权势煊赫，不可动摇，其实却会因为势力膨胀的太厉害而短时间内出现不稳定的状况，最最致命的是，那个时候，人的警戒心和防备是最弱的，看似无隙可趁，其实错漏百出，最容易被一击从云端打入泥中。
这种反击对于布局者而言自然很爽，可是对于被施与者而言就无比残忍了，不是谁都能接受人生中的巨**大落差的。
“还没完呢，”容镜用折扇悠悠地扇着炉火，茶香从紫砂茶具的盖子顶端的小口曲曲折折攀上去，像美人折叠舞起的身姿，“镜最后警告他们，现在不得干扰两件事**情，一是我要做的进军渠国，二是胡汉清在做的长生药之事，否则就是撞在枪口上，自作孽不可活。”
“这就有意思了。”秦素一眯眼，“这次你使的大多数都是阳谋么，他听你的不插手则你行事无阻，他若不听你的，那么确实是撞上了枪口，可是我一点不解，你说不能阻挠进军渠国我能明白，可是为什么要他不阻挠长生药之事？难道是打算用长生药设计启元帝不成？”
“这个么......”容镜露出今晚第一个可称真正老奸巨猾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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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
容镜露出今晚第一个可称真正老奸巨猾的笑容：“亲爱的们，你们的票票订阅和鲜花打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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