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杀人的水花
何立秋冷眼看着卫飞鸥那欢笑的脸,鼻腔中极为不屑的哼了一声:“卫飞鸥,适才为何不直接杀了丁不鸣?”
卫飞鸥依然在笑,边笑边道:“杀了他,谁帮老夫杀你?”
此次算计何立秋,实则乃丁不鸣的主意。丁不鸣想来想去,实在找不到可以对付何立秋的人,恰巧听东厂番子说卫飞鸥已至京城,专为严大寻仇而来,赶忙找上卫飞鸥,诱之重金,请其帮忙暗袭何立秋。卫飞鸥原来只想杀楚三即罢手,经不起丁不鸣游说,两人遂狼狈为奸,一起制定了今日的行动计划。
卫飞鸥为人心胸狭窄,甚是护短,因此即使严氏大势已去,他仍欲为严大寻仇。但此人更是贪财,经不起财富诱惑,中途早已数次要暗算丁不鸣,唯其经何立秋一喝后受伤,已知何立秋内力深厚,便仍然按原计划行事,让丁不鸣先出手对付何立秋。眼见何立秋已受重创,卫飞鸥这才放心格杀了丁不鸣。
何立秋长叹道:“你既敢杀丁不鸣,想必已知严世蕃那东西的下落?”
卫飞鸥道:“小子,你可知道自你从枣林儿出门后,老夫做过什么?”
何立秋心里一沉:原来自己从枣林儿丐帮总舵出来,便已被这些人盯上了。
他自从彻底铲除卢靖妃势力之后,已不担心再有人追杀,是以近来大为放松,不似以往那般事事小心。不料今日当真被人盯梢了还不自知。或许卫飞鸥一伙盯上自己已不是一时了?
卫飞鸥见何立秋并不追问,稍觉无趣,他不知何立秋从不喜欢在言语上被动,只得自己说下去:“你前脚才出丐帮,老夫与丁不鸣后脚便进去那里,本只想找楚三那厮的麻烦,不曾想楚三不在,丁不鸣顺手牵羊,已将你小女友抓回东厂关押。”
他看见何立秋脸色已变,心里得意之极,继续道:“丁不鸣既死,无论他有没有告诉我那东西藏于何处,老夫都自然有办法让他内人乖乖的告诉我。”
何立秋忽道:“抓蓝姑娘是你动手的吧?或是你与丁不鸣联手?”
卫飞鸥奇道:“你怎的知道?”
何立秋知道以蓝明珠的武功,即便丁不鸣功力大进,也不可能单独就擒得她,必是卫飞鸥出手或两人联手,才可能令蓝明珠就范。他不答卫飞鸥所问,却冷冷的道:“你不该告诉我这些。”
卫飞鸥道:“为什么?”
何立秋道:“我既然知道蓝姑娘被抓,只有杀你。杀了你,才可保她无恙。”
卫飞鸥大笑:“看你这站都站不稳的样子,居然还想杀我?你不怕我事先叮嘱他人杀了你的小女友?”
何立秋道:“先杀你,我会立刻赶去东厂!”
卫飞鸥瞧着何立秋那冰冷的眼神,心里掠过阵阵寒意,却兀自信心十足:“看来,老夫最好还是先下手!”
何立秋蓦然身形倒飞,将祠堂木门撞得粉碎,顺手抓起一块木门
碎片,已落在祠堂外面。
卫飞鸥立刻紧随飞出,却发现何立秋再度飘飞,落在河面上,脚踩那块木板,正顺流而下。前几日连下几场春雨,河水丰盈。
卫飞鸥艺高人胆大,以为何立秋欲逃逸,不假思索,一个纵身,已跃在河面半空之上,双拳同使少林罗汉拳中的“六丁开山”,迎面凌空下击。
河面上霎时疾风大作,水流被这一招带起大片水花,夹裹这拳劲所含内力,疾打何立秋。
何立秋三度倒飞,落在两丈外上游水面。他跃起之时,双足夹住足底木片击在水面上,水花四溅,与卫飞鸥拳风带起的浪花碰撞在一起,河面一时间白茫茫的一片。
卫飞鸥半空运力,身形下沉,他正待将脚上小羊皮靴踢在水面作为立足之处,耳边已传来迅疾的暗器破空之声。
水花遮住了他的视线,他看不清暗器来向,急使万斤闸,全身迅速下落,坠入冰凉的水中。
这一下,他浑身不禁打了个冷颤。
他的内功素来走阳刚路子,并由此自创出“元阳丙丁掌”,掌力有烈火熊熊燃烧之势,恰为水所克,以至于即便他内力浑厚无匹,也怕入水。
河水足有七八尺深,湮没一人尚且有余。卫飞鸥略通水性,不待头颈入水,脚下暗中使劲,便欲冲天飞起。
他眼前忽然水波大作,水中暗流急速涌动,恰似有无数块钢板迅速向他挤压过来。只一瞬间,他胸骨几乎欲裂。
何立秋已从木板上跃入水中,在水里以武当“太极混元一气功”内力催动水流,向卫飞鸥发动了猛烈攻击。卫飞鸥在下游,何立秋在上游,他以水流为武器,只需运起五分内力,便有十分杀伤力,何况何立秋此时全力发动!
水流化作无穷无尽的攻势,绵绵不绝的涌来。卫飞鸥从未觉得在水里如此可怕,他身处逆流,欲运功反击,其势难行,更兼足底无处借力,空有一身浑厚内力无法发出。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实在不该跃入河水中,这根本就是个陷阱。
卫飞鸥长吸一口气,“明日映天”内力护住全身,身形已破水而出,冲天飞起。
便在他身体冲出水面五尺之际,一道水花势若长虹,以迅逾闪电之速度,携非此不可的剑意,划过一道完整的圆弧,穿过重重水雾,击中卫飞鸥胸腹间。
这一道水花,几乎令卫飞鸥身躯断成两截。水面缓缓漾开淡淡的血红色,卫飞鸥的尸体慢慢顺流而下。
何立秋在水里迫使卫飞鸥飞出水面,复以掌力切断水流,以水花为剑,单掌使出“天限一剑”。
他从卫飞鸥以拳掌使出刀、剑、棍招中,顿悟自己亦可以手发剑、水花也可为剑的道理。
那是少林“杂阿含功”的精粹所在。
是役,何立秋悟出借助自然力量为自己所用的武学境地,此后更多次用于实战中,屡试不爽。
第二十一章天高任鸟飞
何立秋上岸,进到天仙祠,对观音娘娘神像拜得三拜,暗道:“大慈大悲观音娘娘保佑,祈蓝姑娘平安无恙。”将神像莲花座左边数过来第五片莲花瓣扳下,底下果然露出一片钢板暗门。他以姜小寒所给的钥匙打开暗门,下头窨子里密密麻麻,堆满了他与楚三自严世蕃私宅运出来的物事。
他将窨子锁好,暗门复位,寻得马匹,快马加鞭急急离去。不到半个时辰,他已回到枣林儿丐帮总舵,见总舵门户大开,一路进去,丐帮弟子尸横遍地,足足死去十余人之多,未留一个活口。蓝明珠果真不见了踪影。
他打马飞驰至北镇抚司官署,带上五十名锦衣卫,即刻又到东厂。
东厂番子见煞星复至,惊慌失措,却阻拦不了。杨惊鸿赶出来,何立秋掏出免死金牌在他眼前晃一晃,立即吩咐锦衣卫在东厂中搜查蓝明珠与姜小寒的踪影。杨惊鸿虽然官阶较何立秋为高,却知晓眼前此人惹不起,半响无语,跟随在何立秋身后,不敢有所动作。
五十名锦衣卫把东厂搜了个底朝天,仍然没有觅得两人踪迹。锦衣卫自陆炳去世后屡遭东厂打压,此时趁机将东厂一干物件胡乱折腾,番子叫苦不迭,却又无奈。
何立秋不耐烦,随手扯过一名番子道:“你们丁百户的夫人何在?”
那名番子战战兢兢,连声道:“菩萨在上,卑职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场中另一名番子听说是找姜小寒,对杨惊鸿使个眼色,早被何立秋瞅见,将他扯过来:“你说!若不说,我便将东厂再翻一遍。”
那番子浑身发抖,只看着杨惊鸿。杨惊鸿道:“老天爷,都火烧眉毛了,你若知道什么,就告诉何大人呗!”
那番子才道:“今日上午,百户大人确曾带来一美貌小妞……”何立秋叱道;“什么小妞?是姑娘。”那番子平时好色,叫小妞叫得顺口,赶忙改口道:“是是是,今日上午,百户大人确曾带来一美貌姑娘,五花大绑的,带入其在本厂寓所,吩咐丁夫人好生看管。近午时分,丁夫人却与那姑娘一同出得本厂,再也没有回来。”
何立秋问:“那姑娘与丁夫人出去时,手脚还有没有被绑住?”
那番子道:“卑职看得分明,没有被绑。”
何立秋道:“两人究竟去了哪里?”
那番子惶恐道:“卑职的确不知,卑职只知道这么多。”
何立秋脸色发青,转头对杨惊鸿道:“杨公公,这两人是在你东厂失踪的,你最好能把她们找出来,否则,本官每隔几天,还要来这里搜上一搜!”
杨惊鸿从未见过何立秋脸上神情如此可怕,他自任东厂厂公以来,除了皇上,也从未有人敢用这种口气跟他说话。但他是个很现实的人,非常清楚此人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他纵然心里叫苦连天,也只能应道:“咱家即刻着手下四处搜寻,还望镇抚使多宽限数日。”
何立秋出得东厂,吩咐几个私交较深、认得蓝明珠的锦衣卫校尉在京城中四处探访,务必寻得蓝明珠下落。自己又赶至平安客栈,叮嘱丐帮弟子处理总舵善后事宜,同时全城搜寻蓝明珠踪迹。
蓝明珠平日无事甚少出门,姜小寒更是成日里躲在东厂寓所,何立秋想不起两人可能会在哪里,到处胡乱逛得一通,至深夜才拖着沉重的双腿回平安客栈。
蓝明珠会在哪里?
何立秋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眠。他已不习惯没有蓝明珠的日子。
这夜房门微动,他以为是蓝明珠回来了;远处狗叫,他以为是蓝明珠回来了;有晚来的客人住宿,他也以为是蓝明珠回来了。起来看时,只有夜风轻轻拂动。
他又倒回床上,一闭眼,眼前尽是蓝明珠的身影,耳边是她温柔的细语。
勉强休息了两三个时辰,次日起来,他在铜镜中看见自己眼眶已发黑。
各路人马均未传来蓝明珠的消息。
何立秋心里斟酌许久,于午间来到陆绎府上。
陆绎正在宅邸中堂间前院落喝茶,见何立秋到来,喜不自胜,赶忙吩咐下人汲水,换过一壶滇红。
何立秋无心品茶,趁水未烧开之际,对陆绎道:“陆兄,小弟久欲辞去北镇抚司一职,想来皇上仍是不肯,小弟无计可施,只好不辞而别,如皇上问起,还烦陆兄代为开脱。”
陆绎早知道何立秋心思,毫不诧异,只道:“何兄弟可有什么好去处?”
何立秋道:“天高任鸟飞。”
陆绎道:“何兄弟先答应我一件事,做哥哥的便帮你这个忙。”
何立秋道:“但说无妨。”
陆绎道:“只需何兄弟收下我的一份盘缠,不计较是多是少即可。”
何立秋知陆绎心意,道:“小弟最近手头紧,正巴不得陆兄多送我一点。”两人相视大笑。
说话间,一个老妈子已将烧好的水提上来。那老妈子见到何立秋,突然手一抖,热水溢出了些许。陆绎忙道:“张妈小心!可曾烫到么?”
那叫张妈的老仆置若罔闻,睁大眼睛上前对何立秋看了又看,才将水壶缓缓放下,又绕到何立秋身后打量个不停,终于转回何立秋身前,伸出颤巍巍的右手指向他道:“你……你……你是平顺皇子?!”
陆绎道:“张妈莫非认得皇子么?”
张妈道:“少爷,老奴便是当年皇子的乳娘,真名芮贞娥。当年……当年正是端妃娘娘……叮嘱老奴将皇子偷偷带出宫……交给陆老爷……”
陆何二人大奇,陆绎道:“怎会是端妃娘娘的旨意……?”
张妈道:“正是……正是端妃娘娘……”她一口气接不上来,剧烈咳得片刻,突然双眼上翻,软瘫在地。
陆何二人大惊,陆绎上前一探张妈脉搏,回头对何立秋摇摇头。
两人心底有无数疑问,却因张妈暴卒,这些疑问只怕是永远不会有答案了。
尾声
六日后,他来到武当山脚下。
他牵着马一路缓缓上山,不敢走得太快,深恐在蝶舞崖看不到想见的那人。
春日融融,阳光娇媚,山路上,处处可见盛开的梨花、桃花、杜鹃,红白相应,如有所语。
他脑中尽是初识她时的情景。
记得她那浅绿色的衣裙,记得她那小巧的尖嘴药锄,记得她起初时那冷冰冰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语气,记得她熟悉后那温言软语,记得她千里迢迢陪自己进京的瘦弱身影,记得……
此刻,若她还在世间,她会不会也在想他?……一念及此,他便无法再想下去。
他走上了那座石板桥,走进蝶舞崖。
崖中依旧是未经整饬的枯枝败叶,残留着火烧后的印记,但已新长出了不少青草野花。
没有人来过的痕迹。
他已没有勇气再走下去。
却在此时,他清楚的听得有铁锄挖土的声音,以及模糊的人声。
是女子的声音!
他飞身而起,几个起落间已来到那排矮屋前,眼前果然有一个女子的背影。
那不是他所熟悉的瘦弱的背影,而是个身材颇为丰腴的女子。
是正在挖土的姜小寒。
姜小寒在,蓝明珠定是凶多吉少。他一时完全泄了气。
姜小寒已听到他的足音,转头见是他,并不惊讶,微微一笑,一语不发,只对屋后呶了呶嘴。
他这才看见屋后一个浅绿色的瘦小的身影,正将一快木片努力搭上屋顶。
他走上前几步,只觉浑身无力,倚在尚未修葺好的屋门边,静静的看着那一角浅绿。
那女子从屋后露出一张清秀绝伦的脸,道:“师姐,拿张小凳子过来……”
突然见,她看见了他,看见了他那张髭须杂乱的脸。
她只愣了一瞬间,微笑便自她脸上涟漪般漾开,刹那间山中所有花朵都失去了颜色:“让你找来这儿,真是对不住,我又连累你了。”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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