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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子之手西楚帝歌 7.昏迷

下相,位于原楚国东南,相水流经此处,秦代被设为相县,因这县位于相水下游,故称下相。同邾县一样,项氏宗家亦有一支在这里,而项权这次拜托的人正是自己的二哥,项燕的次子项梁,说起这项梁,在下相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项家是大家,楚国亡国之际,项氏被迫弃祖宅,也实属无奈,他们作为楚王重臣,如今楚国被秦军消灭,为了保全项氏血脉,只得四处奔波。项羽长子项超战死沙场,二子项梁自然就成为了项家当家。项氏子孙从小皆受过较好的教育,再加上楚帝的官员也曾受到过项燕的恩惠,所以,对于项梁而言,只要在原先楚国的领地,安顿下来并不是难事,不仅如此,无论是官兵的征兵、纳税,还是百姓家里的婚丧嫁娶,多多少少都会请项梁张罗。

项家多子多孙,但项梁身为次子自己却没有子女,只是将大哥项超的儿子带在身边,像对待自己的儿子一样,这毕竟是项家的长孙。按照今天的话来说,项梁其实就等同于自己这个侄子的监护人,承担着对侄子的抚养和培育责任。对项梁而言,他何尝不想推翻秦朝,为父亲项燕报仇,但是,面对一个朝廷,自己现如今只不过是一介草民,他总觉得自己这辈子是没希望了,所以,一切的重心便全放在了侄子身上。

只可惜,自己这个侄子不服管教得很,就比如现在——

“项籍!你小子给我回来!”,一大清早,本应平静异常的院里突然爆出一声怒吼,震得屋瓦上的灰尘都掉了不少。来往的下人见怪不怪,一个个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果不其然,没过一会儿就见一个少年奔出来,正路也不走,几步踩着走廊的长椅直接从回廊翻了出去。“你还敢给我跑?这是你打跑的第几个先生了!”,吼声越来越近,另一个衣着棕色长服的中年男人后脚追了上来。然而等到了回廊,却早不见了对方人影,恨铁不成钢的感觉油然而生,这小子,溜得真快,看等他回来怎么收拾他!

项羽一身藏蓝便装,来去如风,一路将项梁的怒吼扔到身后,直接奔到马厩,飞身上了一匹栗色骏马,随后扯住缰绳,骏马嘶鸣了一声扬蹄便冲出了马厩。府上下人连忙闪身让路,天,少爷这又开始在府里横冲直撞了,老爷明明才刚发火训斥完没几天…前天被马踢到的下人现在还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呢。

项羽想的只是如何早早地出了这项府,叔父的脾气自己清楚得很,发火的时候谁也劝不住,待过一段时间自动就消气了,再者,他可不愿意再跟着这些迂腐的儒生学那些一成不变的东西。

自从祖君去世,楚国随之灭亡,项家原本高高在上的地位一夜之间化为虚无,这是真真正正的国破家亡,由一个养尊处优的贵公子沦为亡国之民,这种耻辱让他做梦都难以忘怀。他要的是复仇,要的是像祖君一样在战场上杀敌,而不是跟着这些没用的书生学读书写字,书上的东西一成不变,习得精髓举一反三这便已经足够,反复像催眠一样灌输只会禁锢自己的思想。

现如今已经过了五年,整整五年,漫长的等待令自己愈发焦躁,哪里还坐得住这冷板凳,项梁整日让他坐在儒生面前简直是折磨,忍耐总也有个限度,没几日便不耐烦,将新换的先生打跑了,他现在还记得那人一脸气急却又无可奈何的表情。

骏马一跃跃下府门台阶,险些又撞到门口的人,情急之下猛勒了下缰绳生生使坐骑调了方向这才擦着对方奔了过去。

项非只觉眼前又是一黑,根本没来得及回应,一匹突然从正门里奔出来的棕马直直擦肩而过,身子不自禁晃了一下,看着面前灰色的石阶,眼睛似乎又看到了重影,从胸口往上一阵闷得说不出话,不得已只得暂时弯下腰,缓了半天气这才将眼前的重影消去。抬头看了眼面前的宅邸,正中央“项府”二字同项权府上如出一辙。

项梁被项羽气得不轻,刚刚给请来的先生道完歉,还没刚消点火就听有人来传,说外面有人求见。“不见不见,我非得把项籍揪回来,今天不把这小子教训一顿我就不姓项!”,“可是老爷…来人是个孩子。”,“那也——什么?孩子?”,项梁闻言动作一顿,眼里露出些许疑惑。“那孩子说是您的侄子,还说他父亲是项权。”,“项权?四弟?”,一听是项权,项梁不由有些惊讶。项家七个儿子,各个分散,几个年头下来书信也很少来往,唯有和这四弟,期间来往过几次,他记得最后一次见对方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今日怎么会有自称为项权儿子的人突然来寻他?“先去看看再说。”。

一路赶到府门口,果不其然看到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正扶着门口放置的鼓石,一身素白的衣服不知为何满是尘土和污渍,脸色更是苍白的可以,虽然狼狈,但项梁见到对方还是一眼就想起了项权,面前这个孩子确实和项权十分相像。一开始的疑惑顿时被这长相扫去了不少,项梁忙上前。

只能说马车两日的路程若是单单只用脚走,而且还是以一个孩子的体力,他也只能白日顺着官道走,临近傍晚便绕道从旁边小路走,比起歇一晚,他更担心第二日醒不来,人在睡眠的时候往往最松懈,松懈到许多人都是直接冻死在荒郊野外。唯一庆幸的是近日没有下雪,下相就在这条官道上,刻意将浑身上下弄得不堪,就算是再来一帮山匪…恐怕也只是不屑一顾,毕竟这样的他连塞牙缝都不够。渴了还好说,漫地的积雪随时都可以解渴,至于吃的倒真的没有什么,这个时候,寸草不生。几乎可以说饥寒交迫,除了实在忍不住闭着眼眯一会儿,一般也是一有马车或马匹经过就惊醒的节奏,撑不住的时候眼前总会闪过鬘玉的影子,一脸血污满眼哀怨的样子让项非每次都要缓很久才能重新喘过气。整整走了将近五天,若不是看到了城池的影子,也许他真的要撑不住了。

扶着鼓石,腿几乎已经没有知觉,看见府里走出的项梁,项非可以说瞬间就失了全身的仅有力气,眼前全黑,“扑通——”一声直接往前一倒。

所幸项梁走得快,上前一把接住了项非,看着孩子晕倒在自己怀里,下意识伸手探了探鼻息,有气,还活着。“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叫郎中!”,被项梁一吼,下人这才打了个哆嗦,忙不迭跑去找郎中。

根本不知道对方是谁,发生了什么亦是不知,直到让人给孩子换衣服时,才发现对方身上带着的一封信。拆开信,里面是一锦帛,字迹确确实实是项权不错,连戳印都是父亲当年一同发与他们兄弟几人的,看来对方没有撒谎,只是…信里明明说的是因为家中暂时有些棘手之事,所以暂时将这孩子送到自己府上借住一段时日,为什么这孩子会如此狼狈,身边没有一个人,莫不是路上遇到了猖獗的山匪?项梁思及此不由皱紧了眉,但若真是遇到了山匪——这孩子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而且,邾县离下相这么远的距离…

只简单擦拭了下脸和手,床上的孩子紧紧皱着眉,一副睡的极其不安稳的样子。“怎么样?”,见郎中起身,项梁上前,“身体虚弱,面无血色,而且,手足僵冷,需要加以时日好好调理,不然很可能会留下棘手的症状,我给抓几服药,每天定时熬煮喂食,这几日切记不可让这孩子出去再接受寒气,一定得等到把这些药喝完方才可下床活动。”,郎中将写好的药方交到下人手上,“那就多谢先生了。”,差了个下人将郎中送回去,项梁重新走到床前,盯着项非看了良久。

但也正托项非这件事,项梁暂时将项羽忘在了脑后,在外面整整待了一天,晚上牵着马回来,项羽出乎意料没见到自己的叔父,按理说,以往这个情况,对方每每总是一早就等在大堂里等着训自己,今日这是怎么了,这么反常?将马匹的缰绳扔给了下人,项羽回房,脱了身上沾着血迹的外衣,换上一身干净衣服,抓过一边的布巾擦了擦面上黑红的污迹这才出门,随手招过一个下人,“叔父呢?”,“回少爷,老爷应该还在院里照顾今天那个孩子。”,照顾?孩子?他项府除了自己何时有其他人了?“到底怎么回事,说的清楚点。”,下人面露难色,他其实也不清楚,只知道项梁今日救了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而已。真是——算了,还不如自己去一趟靠谱,项羽转身就朝南厢走去。

本就说了今日谁也不见,项梁此时坐在屋里,将项权写的那个锦帛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依旧还有些事情想不明白,四弟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才得将自己的孩子送到他这里,两地相隔八百里,出了这种事情对方肯定不知情,自己有必要给对方回信报个平安才是。正思量着,房门被人从外推开,项梁一见到进来的人,这小子,还知道给他回来!“你一天去哪里了?”,一眼瞥见对方脸上的淤痕,心头火又上来了,“好啊,让你读书你不读,偏偏去外面,这是又和谁打架了!”,“叔父…”,险些要被对方的音量震聋,心知做错事,项羽又不敢明着露出不满的表情,无奈只得站着,以往这个时候,按惯例,项梁不训他个几钟头怕是停不下来。

项梁见对方又露出这副“洗耳恭听”的样子,气得够呛,每次训每次训,哪一次能听得进去,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当天答应自己明日好好读书,结果第二天不是直接溜出府就是把先生打了,再不济就是勉强待在屋里,鬼都知道对方肯定不会好好听,好几次先生在上面讲着,这人在下面给他睡着。他到底该拿这个侄子怎么办?一想到侄子,项梁这才想起现在躺在床上至今昏迷未醒的孩子也是自己的侄子,见到项羽的瞬间心火一上,一时之间就忘了屋里还有这个孩子,刚刚自己还这么大声,真是。

“在这给我好好看着床上的孩子,我去写封信。”,想着教训几次都没用,项梁拿起信,见对方应了声,走前还不放心扔了一句,“我一会儿就回来,你别又给我溜了。”。他来这就是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再者,这么晚了,溜?他能溜哪儿去。

见项梁真的离开了,项羽这才走进内室,床榻之上确实卧着一个陌生的人,紧蹙的眉,苍白的唇,整张脸面无血色,年纪看上去比自己要小一些。看上去虚弱异常的样子不由让项羽皱皱眉,

这人是谁,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自己府上?叔父可从不会多管闲事,也还没善良到去收留无家可归的孩子。

只打量了几眼便没了兴趣,无论怎样,和自己都没什么关系。项羽移开视线,重新坐回到刚刚项梁坐的地方,端起桌上的茶喝了几口。

而项梁写好了回信,让人快马加鞭即刻送往邾县,回到南厢,项羽确实没走,只不过看上去颇为无所事事的样子。被这么多事情一冲,项梁也没心情再去教训自己这个侄子,他知道项羽不喜欢整日闷在屋里学这些枯燥的东西,也罢。治世崇文,乱世尚武,现在秦朝末路,一旦秦始皇死了,那天下必然陷入大乱,到时候便是以武力争霸了,既然项羽对文学兴致缺缺,不喜舞文弄墨,倒不如从现在开始教他些武力方面的东西,而且自己这个侄子身形挺拔力气蛮横,在武艺方面说不定真是可造之才,而且到乱世纷争的时候也不吃亏。打定了主意,项梁心里顿时轻松了不少,“明日起你不用再跟着那些先生学习了,我找个有名的剑师教你剑术。”。

项羽闻言不由愣了一下,随后一双眸子里立马亮了不少,连带着整个人的情绪都高涨起来。“叔父所言可是真的?”,“我骗你做什么,你既然不想学书,那就给我好好学武,若这次再半途而废看我不好好收拾你!”,“叔父放心,侄儿这次定好好学艺。”,终于能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情了,比起乏味的儒生,还是剑术更能激起自己的兴致。

“对了,这人是谁,明明早晨出去的时候还未见过。”,听项羽问起,项梁这才想起一直没对项羽说起这件事,“他是四弟的儿子,四弟家里出了些事情便将他暂时送往这里住一段时间,估计是路上遇到了抢劫的山匪这才搞的如此狼狈,小小年纪一个人徒步寻到这里也是不易。”,说到这项梁不由唏嘘,末了又想起什么,看了眼项羽,“还有你,他毕竟是你的堂弟,你可不能欺侮他,免得到时候四弟要说我的不是。”。

他欺侮他?项羽有些不屑,他闲得无聊了才会去欺负这么一个弱不禁风看上去病怏怏的人,成王败寇,弱肉强食,在他眼里,只有那些强者能引起自己的兴趣,而对自己这个所谓的堂弟,他是真的一点兴趣也没有。

(注:秦末汉初,据记载男子出生三个月父亲取名,等到了二十岁才被赐字,为了不出现前篇项籍,后篇项羽的现象,只好从现在起就统一称项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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