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泽挡在洞口，匕首横握，目光死死盯着那只伸进来的爪子。雪豹的鼻息喷在积雪上，白雾一圈圈散开。他没有动，野尔也没有发出声音。
她靠在墙边，身体已经不听使唤。手指僵硬，腿像被冻住了一样，连蜷缩的动作都变得艰难。她的呼吸越来越浅，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喉咙深处的颤音。
卡泽侧头看了她一眼。她的脸发青，嘴唇几乎没有颜色。他蹲下身，伸手探她脖子，指尖触到皮肤时明显感觉到温度不对。
他立刻解开自己作战服的外层拉链，动作干脆利落。布料撕裂的声音在洞里响起，那是他用力过猛扯开了缝线。衣服掀开，露出胸口和腹部，上面全是伤疤。深浅不一的痕迹交错着，有旧的，也有新结痂的。
他从内袋摸出最后一张暖贴，撕开包装，直接塞进野尔冲锋衣里面，贴在她胸口左侧。手掌压上去几秒，确保粘牢。然后迅速把她的衣服拉好，再把自己的作战服裹紧。
“别乱动。”他说。
野尔想摇头，但脖子僵硬，只能发出一点含糊的声音：“你……不用……”
话没说完，她整个人往下滑，肩膀撞到地面。卡泽一把抓住她，将她拖到角落，背靠着自己坐下。他双臂从后面环住她，把她整个人圈在怀里。体温开始传递，但他自己的身体也在颤抖。
左臂护具已经被雪浸透，他抬手解开固定扣，甩到一旁。皮肤暴露在冷空气中，冻伤的地方已经发紫，有些地方裂开了口子。他抓起旁边的一把雪，狠狠搓在伤口上。
疼痛让他咬紧牙关，额头冒出汗珠，又很快被冷气逼干。他不停手，一遍遍用雪摩擦受伤的部位。这是保持清醒的办法，也是防止组织坏死的唯一手段。
野尔在他怀里微微挣扎了一下，意识模糊中感觉到背后传来的热度。她不知道这热量是怎么来的，只知道现在比刚才暖了一些。
她的手慢慢抬起来，搭在他的手臂上。指尖碰到那道从腰侧斜向上延伸的疤痕——圆形，边缘凹凸，像是子弹穿过的痕迹。
记忆突然翻上来。
那天在雪坡上滚下来，背包甩出去，里面的东西散了一地。她看到一卷绷带，上面有暗红色的血迹，边缘还带着烧焦的痕迹。当时卡泽一脚把它踢进阴影里，动作太快，她差点以为是错觉。
现在她明白了。
这伤一直没好。那天摔下去的时候，他左肩撞在地上，不是旧伤复发，而是原本就没愈合。可他一声没吭，到现在还在守着这个洞，守着她。
“是你自己包的？”她声音很轻，几乎听不见。
卡泽身体一僵，没回头，也没回答。
外面的雪豹还在徘徊，爪子刮着石头，声音断断续续。另一只在远处低吼，像是在沟通什么。洞口的积雪又被风推高了些，光线更暗了。
卡泽抬起右手，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睡一会儿。”
“我不想睡。”她说，“睡了……可能醒不来。”
“不会。”他说，“我在这。”
她闭上眼，手指却没松开那道疤痕。她的掌心贴着它，能感觉到下面肌肉的紧绷和脉搏的跳动。
时间一点点过去。
她的体温慢慢回升，虽然还是冷，但不再像之前那样麻木。卡泽一直没换姿势，背靠着石壁，眼睛盯着洞口。他的呼吸平稳，但左臂上的伤口已经开始渗血，混着雪水滴落在地上。
一张暖贴的能量有限，撑不了太久。他知道这点，所以没让自己放松。哪怕累得眼皮沉重，他也强迫自己每隔几分钟就活动一下手指，确认神经反应还在。
野尔忽然动了动，把头往后靠了靠，靠在他肩膀上。这个动作让她胸口的暖贴贴得更紧了些。
“你还记得……我第一次来检查站那天吗？”她问。
“记得。”
“你本来可以让我走的。”
“不行。”
“为什么？”
“路线不对。”他说，“你走的是B区通道，那里三天前炸了补给车，地雷没排完。你要是进了，活不到现在。”
她愣住了。
她确实没走正规通道。她是绕后山过来的，以为能避开监控。但她不知道那里已经成了雷区。
“你早就知道我会来？”
“不知道。”他说，“但我每天都会查巡逻记录。看到你的名字，就知道你不该出现在那里。”
“所以你一直在等我？”
“不是等。”他说，“是防。”
她没再说话。
风在外面呼啸，洞口的雪块又塌了一部分，堵得更严实了。空气流通变得更差，呼吸都有些困难。但至少暂时安全了。
卡泽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她。她的眼睛闭着，睫毛上有霜，但脸色比刚才好了点。他伸手摸了摸她手腕，脉搏稳定了些。
他还算满意。
他自己却越来越难撑。热量流失太多，加上失血和疲劳，意识开始出现短暂的空白。他知道自己不能睡，可眼皮越来越沉。
他再次抓起雪，往脸上抹了一把。刺痛让他清醒了几秒。
野尔感觉到他的动作，睁开眼。
“你也需要暖贴。”她说。
“我不用。”
“你骗人。”
“我没骗你。”
“那你为什么搓雪？因为你已经感觉不到冷了，对不对？”
卡泽没答。
她突然伸手去摸他左臂，碰到伤口时他猛地一缩。
“这里坏了。”她说，“你再这样下去，会废掉。”
“不会。”他说，“还能用。”
“值得吗？”她看着他，“为了一个闯禁区的人，把自己搞成这样。”
“你不只是闯禁区的人。”他说。
“那我是什么？”
他沉默了一会儿，声音低下去：“你是那天在哨所门口，蹲着给受伤战士拍照的人。你拍完走了，但他后来活下来了。他在医院看到你的照片登报，说有人记得他们。他就这么挺了过来。”
她怔住。
她根本不记得那个画面。她拍过太多这样的瞬间，从没想过有人会记住。
“我不是为了让他们被看见才拍的。”她说。
“我知道。”他说，“但结果是一样的。”
她低下头，手指重新覆上他腰间的伤疤。
“下次……别瞒着我。”
“没有下次。”
“万一有呢？”
“那就还是这样。”
她没再问。
她只是靠着他，手放在他受伤的胳膊上。她的体温不够高，帮不了太多，但她不想放开。
外面的风还在吹，雪块不断撞击洞口。一只雪豹终于退开了，脚步声渐渐远去。另一只还在附近转悠，但没有再靠近。
卡泽的眼皮又开始打架。
他用力眨了眨眼，抬头看洞顶。冰层在压力下发出轻微的响动，像是随时会塌。
他抬起右手，握了握拳，确认还能发力。然后缓缓将匕首插回刀鞘，腾出手摸向腰间的枪。弹匣抽出看了一眼，重新塞进去。
他还活着。
她也还活着。
这就够了。
他把下巴轻轻抵在她头顶，闭上眼，只留一道缝隙盯着洞口。
下一秒，远处传来一声枪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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