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营容不下直言者，”陈平声音平稳，“闻汉王纳贤，故来投奔。若王不信，可派我监诸将，若有二心，任凭处置。”
汉王搁下剑，起身踱了两步。帐外的风卷着柳絮飘进来，落在陈平肩头。他忽然拍了拍陈平的肩：“好胆识。从今日起，你随我同乘一车，监督诸将。”
陈平愣了愣，随即躬身：“谢汉王信任。”
消息传开时，诸将都有些不服。樊哙扯着嗓子嚷：“一个楚营逃兵，凭什么监我们？”汉王坐在帐中，听着外面的议论，只对陈平道：“你且去办你的事，谁敢不服，报我处置。”
陈平领命而出，刚到帐外就遇上周勃，对方冷哼一声：“楚人的话也能信？”陈平没接话，只从袖中掏出份卷宗，正是楚军的布防图，递过去时淡淡道：“周将军看看这个，再议信与不信。”周勃展开图，脸色骤变，讪讪地闭了嘴。
这日午后，乡中推举的三老们来见汉王。为首的张老汉已年过花甲，拄着拐杖，身后跟着十几个须发斑白的老者，每人手里都捧着捆新收的麦穗。“蒙汉王恩典，选老朽等为三老，”张老汉颤巍巍地行礼，“俺们定会帮着县太爷教化乡民，不辜负信任。”
汉王让人搬来酒坛，亲自给老人们斟上：“辛苦诸位了。十月秋收后，我派人送酒肉到各村，也算替百姓谢你们操劳。”老人们笑得皱纹都挤在一处，连声道谢。
暮色降临时，汉王登上城楼，陈平陪在身侧。远处传来孩童的嬉笑声，是新归附的百姓在城外开垦荒地，炊烟袅袅里，竟有了几分安宁。“你看，”汉王指着那片灯火，“得民心者得天下，这才是咱最硬的底气。”
陈平望着那片温暖的光，忽然明白了自己为何要连夜逃出楚营——这里的风，都比楚营暖三分。
船过平阴津时，南岸的芦苇刚抽出新绿，汉王站在船头，望着浑浊的黄河水翻涌东去，陈平侍立在侧，忽然指着岸边：“那边似有老者拦路。”
只见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拄着拐杖，立于渡口旁的土坡上，见船靠岸便迎了上来，正是新城三老董公。他对着汉王深深一揖，声音苍老却掷地有声：“老朽拦驾，只为一句肺腑之言。”
汉王扶他起身，温声道：“老人家请讲，我听着。”
董公抬头，目光清亮如古潭：“臣闻‘顺德者昌，逆德者亡’。大王东出讨逆，可曾想过‘兵出无名，事故不成’？”
汉王眉头微蹙，示意他继续说。
“项羽放杀义帝，是为天下贼！”董公提高了声音，拐杖重重顿在地上，“大王若率三军为义帝素服发丧，昭告天下其罪行，再挥师东进——此乃仁义之师，四海谁敢不仰德？”
汉王沉默片刻，岸边的风掀起他的衣袍，眼底渐渐燃起明悟的光。他忽然转身对陈平道：“传令下去，全军为义帝素服三日，昭告诸侯项羽弑主之罪！”
陈平应声而去，不多时，白色的丧旗便在军营中升起。汉军将士皆换素衣，营帐间弥漫着肃穆之气。三日后，汉王立于高坛之上，望着台下一片素白的军阵，声音传遍四野：“项羽弑杀义帝，天地不容！今日我等举仁义之师，共讨此逆贼，还天下一个公道！”
台下呼声雷动，震得黄河水似也起了波澜。董公站在坛下，望着那片白色的洪流，捋着胡须露出了笑意。陈平走到汉王身边，低声道：“大王此举，已占尽天时人心。”
汉王望着东方，目光坚定：“义帝之冤得雪，天下之心自会归向我们。”风掠过他的素色衣袍，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厚重与力量。
关中的风带着黄土的气息，汉王站在咸阳城头，手中紧握调兵虎符，声音传遍全军：“传我令！关中所有兵马，尽数集结！再传檄河南、河东、河内三郡，征调士卒，随我南下江汉，与各路诸侯会师，共讨弑杀义帝的楚贼项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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