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咔嚓……”
那声音缓慢、沉重,带着金属疲劳的摩擦声和某种湿黏的拖沓感,在绝对黑暗和寂静的车厢里,如同敲击在灵魂上的重锤。
陈默蜷缩在硬质塑料座椅的阴影后,能清晰地感觉到冰冷的地板透过衣物传来的寒意。他屏住呼吸,连眼皮都不敢眨动,全部的感官都聚焦在那逐渐逼近的声响上。身边的吴鹏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牙齿不受控制地发出轻微的“咯咯”声,又被他自己用手死死捂住,只剩下压抑的、如同窒息般的抽气。
沈渊和林珂隐藏在对面座椅的阴影里,气息近乎消失,只有偶尔一丝极其微弱的、金属摩擦的轻响,暗示着沈渊可能已经再次握紧了他的短刃。
而那个无票的少年,则像一只受惊的幼兽,蜷缩在角落,连颤抖都停止了,仿佛已经僵硬。
声音越来越近。
幽绿色的光芒,突兀地从车厢连接处的门缝里渗透进来。不是林珂那种冷光源的荧光,而是一种更加阴森、仿佛磷火般的绿光,伴随着那“咔嚓”声一同靠近。
紧接着,一个异常高大的轮廓,堵住了连接处的门口。
借着他自身散发的幽绿光芒,众人勉强能看清它的形貌。
那东西大致保持着人形,但身高接近两米五,极其瘦削,仿佛一具被拉长了的骨架。它穿着一件破旧不堪、沾满深色污渍的墨绿色制服,款式古老,像是某种被遗忘时代的乘务员制服。它的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个向内凹陷的、平滑的黑暗区域,如同一个劣质的蜡像被抹平了面孔。
而它的右手,握着一把巨大、锈迹斑斑的票钳,那“咔嚓”声,正是票钳空咬合时发出的噪音。它的左手,则拖着一个几乎和它一样高的、黑色的、似乎是金属材质的手推车,推车内部幽暗,看不清装着什么,只能闻到一股更加浓烈的、混合着铁锈和腐烂甜腻的气味从中散发出来。
【检票员】。
这个词瞬间浮现在陈默的脑海。毫无疑问,这就是这列诡异火车上的规则执行者。
检票员那没有面孔的“脸”似乎缓缓转动,扫视着黑暗的车厢。那幽绿的光芒如同探照灯,掠过一排排空座椅,最终,停留在了陈默他们藏身的这片区域。
它停了下来,“站”在车厢过道的中央。
“咔嚓。”票钳再次空咬合一次,仿佛在发出最后的警告。
然后,它那没有五官的脸,缓缓地、精准地,转向了离它最近的那个方向——正是无票少年蜷缩的角落!
少年感受到了那无形的注视,绝望地抬起头,看着那高大的、散发着不祥绿光的轮廓,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濒死般的哽咽。
检票员迈开了步子。它的动作僵硬而缓慢,但每一步落下,都让车厢地板微微震动。它朝着少年走去,手中的票钳抬起,锈蚀的钳口对准了少年,那意思再明确不过——出示车票,或者,接受无票的后果。
少年身上没有车票!他只会被“处理”掉!
陈默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他看到沈渊在对面阴影里微微摇头,眼神冰冷,示意不要妄动。林珂也紧紧抿着嘴唇,显然认同沈渊的判断。为了一个不明底细的无票者,对抗这明显是规则化身的检票员,无异于自杀。
理性告诉陈默,这是唯一的选择。
但是,看着那少年眼中纯粹的、几乎要碎裂开的恐惧和绝望,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攫住了他。那不仅仅是对死亡的恐惧,还有一种被整个世界抛弃的孤立无援。就在几分钟前,他自己也险些因为违反规则而化为血雾。
就在检票员巨大的、干枯的、带着手套的手即将触碰到少年头顶的瞬间——
“唰!”
一道身影猛地从旁边的座椅后窜出,不是扑向检票员,而是迅捷地冲到了少年身边,一把将他从角落拖开,同时抬起自己的左手,将那张泛黄的、印有塔楼印记的车票,高高举起,挡在了检票员和少年之间!
是陈默!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冲动?同情?还是某种更深层的、对这座回廊之城冰冷规则的反抗?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如果什么都不做,他可能永远无法原谅自己此刻的“理智”。
检票员那即将落下的票钳,停在了半空。它那没有面孔的脸,缓缓转向陈默,以及他手中那张举起的车票。
幽绿的光芒聚焦在车票上,尤其是那个红色的塔楼印记上。印记在绿光的照射下,似乎微微蠕动了一下,散发出更明显的温热感。
时间仿佛凝固了。
沈渊和林珂在阴影中身体紧绷,随时准备应对最坏的情况。吴鹏已经吓得闭上了眼睛。
检票员僵立在那里,似乎在“辨认”或者“思考”。那空洞的面部朝向陈默,虽然没有眼睛,但陈默能清晰地感觉到一种冰冷的、非人的“注视”,仿佛要穿透他的皮肉,直视他灵魂深处。
几秒钟后,检票员那抬起的、握着票钳的手臂,缓缓放了下来。
它没有对陈默出手。也没有再理会那个被陈默护在身后、吓得几乎晕厥的少年。
它只是发出了一声低沉、如同老旧风箱般的嘶鸣,然后僵硬地转过身,拖着那个黑色的手推车,继续向着车厢的另一端走去。“咔嚓……咔嚓……”的声音再次响起,逐渐远去,幽绿的光芒也慢慢消失在车厢前方的黑暗里。
它……离开了?
就这么放过了无票者?
陈默举着车票的手臂缓缓放下,整个人如同虚脱般,后背已经被冷汗彻底浸透。他大口地喘着气,却不敢发出太大声音,肺部火辣辣地疼。
少年瘫软在地,无声地流着泪,看向陈默的眼神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感激和难以置信。
沈渊和林珂从阴影中走了出来。沈渊走到陈默面前,冰冷的眼神如同手术刀般刮过他的脸,但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有审视,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但更多的是一种冰冷的评估。
林珂则快速来到少年身边,蹲下身,毫不客气地抓住他的手腕,检查那个数字【7】,又仔细打量他的全身,似乎在确认他是否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新人,还是别的什么。
少年任由她检查,身体还在微微颤抖。
林珂检查完毕,对沈渊摇了摇头,表示没有发现异常。至少从表面上看,这确实只是一个莫名其妙出现在车上的、手腕数字为【7】的普通少年。
沈渊的眉头皱得更紧。这不符合规则。回廊之城的规则向来残酷而精确,怎么会允许一个无票者轻易上车,甚至在被检票员发现后,因为另一个持票者的介入而安然无恙?
这背后一定有什么他们尚未知晓的隐情,或者……更深的陷阱。
他不再纠结于此,打了个手势,示意所有人跟上,必须尽快探索这列火车,找到所谓的“生路”所在。安全时间可能早已结束,谁也不知道下一次“规则降临”会在何时何地以何种形式出现。
陈默将少年拉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用眼神示意他跟上。少年用力点头,紧紧跟在陈默身后,仿佛找到了唯一的依靠。
四人(现在是五人了)再次开始向列车前端移动,这一次,队伍里多了一个沉默而惶恐的新成员。
车厢似乎永无止境。他们穿过了一节又一节几乎一模一样的破旧车厢,窗外依旧是凝固的黑暗,车内只有他们压抑的脚步声和呼吸声。
大约穿行了四五节车厢后,走在最前面的沈渊再次停下。
前方的车厢连接处,与后面那些空荡破败的车厢截然不同。
这里的墙壁相对干净,没有那么多涂鸦和污渍。而在连接处的金属门上,用暗红色的、如同干涸血液般的颜料,绘制着一个巨大的、复杂的图案——
那是一座高耸的、结构奇特的塔楼。
塔楼尖锐的顶端直指上方,整体风格扭曲而怪异,充满了不祥的意味。仔细看去,塔楼的图案似乎是由无数细小的、扭曲的人形符号缠绕、堆砌而成。
这个图案,与车票背面那个红色的塔楼印章,几乎一模一样!
门是紧闭的。沈渊尝试推动,金属门纹丝不动,仿佛焊死了一般。
林珂上前检查,在门旁的墙壁上,发现了一个不起眼的、与墙壁几乎融为一体的凹槽。凹槽的形状……正好与车票吻合。
她看向沈渊,沈渊点了点头。
林珂深吸一口气,将自己手中的车票,小心翼翼地按入了那个凹槽之中。
“咔哒。”
一声轻响,严丝合缝的金属门,向内滑开了一道缝隙。
一股与列车内污浊空气截然不同的、带着古老尘埃和冰冷石头气息的风,从门缝中吹拂而出。
门后,不再是另一节车厢,而是一片深邃的、仿佛没有尽头的灰色迷雾。迷雾之中,隐约可以看到一条向上延伸的、窄小的石阶,通向未知的上方。
石阶的尽头,淹没在迷雾里,看不真切。
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那座在图案和车票上出现的、不祥的塔楼,似乎就在那迷雾的深处,静静地等待着他们。
“正确的末班车”,终点站并非某个地理意义上的站点,而是……这座塔楼?
生路,或者说,下一个考验,就在这扇门之后。
沈渊没有任何犹豫,率先踏入了那片灰色的迷雾,身影瞬间变得模糊。林珂紧随其后。
陈默看了一眼身边依旧惶恐的少年和惊魂未定的吴鹏,咬了咬牙。
“走。”
他低声说了一个字,声音轻得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然后拉着少年,示意吴鹏,一同迈入了那片吞噬一切的灰色之中。
第七日的轮回,似乎正将他们引向一个更加深邃、也更加危险的谜团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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