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赛结束的哨声终于吹响，郑一如释重负，又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像只欢快的小麻雀，一路小跑回到班级休息区域。她的额发被汗水濡湿，贴在红扑扑的脸颊上，眼睛却亮得惊人，径直冲到昊天面前，仰着脸，语气里满是期待和自豪：“帅天！我们是不是赢了？我数了，我们进了三个球，她们才进了两个！”
她不问还好，这一问，原本还有些嘈杂的班级区域瞬间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周围的同学仿佛被集体施了定身咒，脸上的表情凝固在惊讶、尴尬和想笑又不敢笑的微妙之间，当场石化。
昊天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他有些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尖，眼神飘忽，喉咙里发出几个无意义的音节：“呃…这个嘛…”
“输赢不重要，只要你开心就行了。”一个清冷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是一直沉默旁观的冷秋晨。他不知何时走了过来，话语简洁，却像一块投入湖面的石子，暂时荡开了那层尴尬的薄冰。
队员们个个气喘吁吁，神色复杂。班主任刘老师早已不知去向，或许是从郑一那记“自我发球”开始，就觉得没眼再看，索性让这群孩子自己“玩”去吧，眼不见为净。其他的同学们则是面面相觑，看破不说破，毕竟谁也不想当那个戳破快乐气泡的“恶人”。
昊天被冷秋晨抢了先，连忙顺着台阶下，用力拍了拍郑一的肩膀，语气夸张地肯定道：“对！冷班长说得对！输赢一点都不重要！郑一，你敢站上这个赛场，敢去拼抢，就已经吊打百分之九十不敢上场的人了！勇气可嘉！”
然而，总有不和谐的音符会适时响起。
“嗤——”一声清晰的、带着浓浓嘲讽的嗤笑从背后传来，“丢人都丢到姥姥家了，还在那儿臭显摆。真好意思说出口。”荆小溪抱着手臂，脸上写满了鄙夷。
“荆小溪！你不说话能死吗？”昊天立刻像被点燃的炮仗，扭头大声呵斥，试图用音量压制住她。
“呵，错了还不让人说吗？”荆小溪丝毫不惧，反而提高了声调，话语像刀子一样甩出来，“不懂规则，犯规也就算了，居然能把球投到别人家的篮筐底下，还沾沾自喜！真是蠢得可以！”
“你……你什么意思啊？”郑一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她茫然地看着荆小溪，又看看昊天，心里隐隐升起一股不安。她是真的没搞懂。
“什么意思？”荆小溪冷笑一声，步步紧逼，“我问你，你知道哪个篮筐是咱们自己班的吗？”
“这个……我……”郑一窘迫地摇了摇头，声音小了下去，“刚才上场太紧张了，没…没听清…”她当时脑子一片空白，只记得昊天说的“球在哪人去哪”，哪里还分得清东南西北。
“你真是神一样的存在！”荆小溪夸张地做了个惊叹的表情，极尽嘲讽之能事，“能把球精准地投进对手的篮筐，还为此欢呼雀跃，也算是史无前例，开创先河了！”
郑一的脸色一点点变得苍白，刚才在赛场上那股纯粹的、因为“进球”而迸发出的巨大快乐，此刻被这番冰冷的嘲讽冲击得七零八落，瞬间烟消云散。一种难堪的、火辣辣的感觉从心底蔓延到全身。
“你甭管投到哪儿！反正球是进了！进了就是本事！”昊天见郑一脸色不对，心疼又着急，护犊子的话脱口而出，显得有些蛮不讲理。
“昊天！你讲点道理行不行？”荆小溪气得跺脚，“这不是胡搅蛮缠的时候！我们五班的脸今天全都被丢尽了！”
“就是啊…”
“唉，确实是闹了笑话…”
“不过郑一也不是故意的…”
周围同学的议论声渐渐大了起来，七嘴八舌，虽然不全是恶意，但那些窃窃私语像细密的针，扎得郑一浑身难受。
她看着为了维护她而面红耳赤、几乎要跟荆小溪吵起来的昊天，又听着周围那些或明或暗的议论，伤心和难过的情绪像潮水般涌上心头，鼻子一酸，眼眶瞬间就红了。她再也待不下去，猛地转身，拨开人群，低着头，默默地、飞快地离开了这个让她无地自容的地方。
喧嚣的篮球场依旧热闹，其他班级的比赛还在继续，加油声震天响。只有郑一，那抹落寞的小小身影，与周遭的热烈格格不入。她独自一人走到操场边缘无人的角落，抱着膝盖，静静地坐了下来，把脸深深埋进臂弯里。也许，自己真的不应该参加什么篮球比赛，如果不是她，昊天就不会这么难堪，班级也不会因为她而“丢脸”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修长的影子静静笼罩了她。冷秋晨不知何时找到了这里，他就那样沉默地站在她身后，没有说话，没有安慰，只是像一棵安静的树，默默地陪伴着，仿佛在用这种方式告诉她，她并非孤身一人。
“…让你丢脸了。”闷闷的声音从臂弯里传出来，带着浓浓的鼻音。
昊天气喘吁吁地在她面前坐下“切！多大点事，还能让天不怕地不怕的郑一难过？”他故意用轻松的语气说着，“你听荆小溪胡说八道！她那是嫉妒！我觉得你打得好极了！”
他顿了顿，声音忽然认真起来：“你就是你，何必在意别人的眼光。”
一直静立一旁的冷秋晨微微颔首，清冷的声音如同山涧溪流：“做自己就好。”
郑一缓缓抬起头，眼眶还泛着红，却已经倔强地扬起下巴：“切，我怎么可能难过？我就是觉得让你这个体委丢脸了，白辛苦你训练那么久...”
“做自己就好，不必在意别人的眼光。”冷秋晨又重复了一遍，声音不大，却格外清晰。
阳光透过梧桐树叶的缝隙，在三人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郑一看着眼前两个风格迥异却同样真诚的男生，忽然觉得心头的阴云散去了大半。
“是吗？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她揉了揉发红的鼻子，恢复了往日的俏皮，“反正我这人脸皮厚，又不是第一次出洋相。”
既然昊天这个体委都不觉得难堪，她又何必为难自己？那些刺耳的话语，那些异样的目光，忽然都变得不再重要。
“哈哈哈——”三人相视而笑，爽朗的笑声惊起了树梢的麻雀。一切烦恼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仿佛刚才的委屈从不曾存在。
这场篮球赛的输赢早已不在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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