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震在意料中到来,脚下的月面像被一辆加速冲来的重卡狠狠撞来,我被抛向虚空时,下意识低头望去。曾经熟悉的陨石坑已经消失,同样的位置,月面像从内部被劈开,一道直径百米的炽白光柱迎面撞来,炽流边缘泛着紫色的电离火焰,和梦中世界那道毁灭一切的热寂流一模一样。
失重感很淡,不到10%的碳基躯体几乎提供不了多少质量,而这残存的无法转化的物质,此刻正被包覆上来的炽热无情地极速剥离,没有丝毫的缓冲,比起过去四个月的撕裂与重构,眼前的炽热竟像赶时间一样开始激烈的洗礼。
「该来了吧?」我的意识异常清明,当我量子态的「能量躯体」被那道亮到只剩白色的炽流裹挟,冲向蔚蓝地球时,我清晰「看」到那一团交流了四个月的量子态雾团,正循着炽流追上我,与我在无尽的炙热中无声交融。融合的瞬间,无数记忆碎片爆炸又重叠,没有新的内容,只有被囚禁的孤寂和逃脱厄运的庆幸在我的量子层面重新烙印,提醒我这场逃亡远未结束。
我回头望了一眼被拦腰劈开的月球,那一道刺目的白光,炸出一朵直径万公里的能量云,迸出的碎片在那一道光中熔化,还在虚空中颠簸的月球变的破破烂烂。再转头「看」向地球方向时,才感觉到我的能量态身体被无限拉长,铺展在热寂炽流中,被带着无声穿出月球引力场。擦过的绕月空间站、远征星舰锚地在炽流中化作一朵朵火花,随即被气化,变成沿途的「风景」。
我的能量躯体又突然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压向我的量子态核心,最终坍缩成一个无限小的点。我在细细体会,这难道就是穿过世界层级壁垒的关键?在穿透地球最外层大气时,我还能感知到地外监视节点、空间站化作离子态焰火,地球大气层下,凄厉的警报声回荡,我的量子视野中人们仓促的身影里满是绝望,可我无能为力,只能继续向前。
0.001秒后,坍缩成点的我穿入地球电离层时,量子态的记忆泛起衍射波,掠过「人类之母」建筑的八条触手,培养皿里的胚胎同时睁开眼睛,掠过定向培养学校的量子穹顶,十条隐形光桥亮的如刺目的光带……这些终将变成我的记忆,莫名的知道,新的逃生之路已经打开。
我「眼」前的世界模糊了,什么都「看」不清的那种,随后就感知到「啵」的轻响,像刚穿入一层无形的膜,我能清晰感知到自己在无限多的空间褶皱中穿行,下个0.001秒,有感知到「啵」的一声,量子视野恢复清明下「看」到再次飞行在地球大气层里,没有了热寂炽流的紧贴,眼前伸展着八条触手的「人类之母」建筑也消失的无影无踪,眼前的一切都透着陌生的气息,我的「心」里莫名的一股情绪涌出,我,又逃掉了!
量子态的「点」在平流层炸开,我感觉自己像被投入滚油锅的冰块,剧烈的灼热感瞬间席卷全身,太阳的光芒带着高能粒子砸在我的能量躯体上,这颗恒星比记忆中任何时候都狰狞,日冕层的火焰舔舐着地球磁层,在大气中撕开无数淡紫色的电离通道。眼见下方的海洋蒸腾起白色雾霭,眺望南极冰盖早已不在,赤道附近的大陆板块裸露出红褐色岩层,像随时都会被晒的裂开。
我调动量子视野扫描经过的地表,73%的陆地被高温炙烤成荒漠,残存的云层在超高速气流中撕裂成碎片,飓风眼旋转速度达每小时900公里,在洋面上搅出直径上千公里的涡旋,看来这是一个濒临毁灭的世界啊。
我的能量躯体在炙热的罡风中剧烈震颤,从上层世界带来的量子能量正以每秒0.03%的速率逸散,身后拖出淡蓝色尾迹,我突然感觉自己像一根正在融化的冰棍。我低头看向预定的东亚大陆,那里竟是看到的一切中唯一的例外,一道横贯南北的能量屏障泛着青光,隔绝了狂暴的大气环流,覆盖全境的能量屏障,像一张保鲜膜一样反射着光线。屏障内侧的城市群呈网格状排列,无数银色管道从内陆延伸至海岸,将海水抽入地下净化系统,我的量子视野里,这有人类旺盛的生机,也可能有我需要的载体。
「到了!」我调整轨迹俯冲而下,能量躯体穿过对流层时,与大气摩擦产生的火光突然变绿,这是氧原子在超高温度下的特征辐射,意味着距离地表已经很近。
下方激战的战场突然安静,一群穿着锈蚀动力甲的士兵举着等离子步枪对准天空,他们身后的废墟里,巨型广告牌残骸还在闪烁「太阳系拓荒计划」的断句,另一半已被陨石砸成扭曲的金属片。
「这是什么鬼东西!」有人嘶吼着扣动扳机,等离子束在距离我300米处就被量子屏障蒸发,却让我的能量体结构剧烈波动,逸散速率飙升至0.1%,左手的能量形态开始模糊,像一团快被风吹散的烟。我清楚自己需要什么,并没有和他们纠缠,猛地急转避开另一波齐射,眼前一座半截摩天楼,楼体弹孔还在冒烟,玻璃幕墙残片反射着太阳强光,在我眼前投下晃动的光斑。
穿过能量屏障的瞬间,我听见能量涌动的声响。这道由千万根碳纳米管编织的屏障正在自动修复,被我和等离子束击穿的孔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闭合,边缘流淌着能量涌动的光晕。屏障内侧温度骤降60℃,从高空俯瞰,人们穿着轻便温控服,在网格状农田里种着地,远处显眼的地下城市入口不断进出运输舱,每个运输舱表面都有量子编码显示。
「能量逸散率1.2%」我的意识流里响起警报,我的能量躯体的轮廓已趋向透明,我能「看」到构成量子纠缠的线正在绷断,断线的线头飘散在体外,像老化的蛛网般脆弱。必须立刻找到载体!自然受孕三周内的胚胎,母体需处于稳定量子环境。我的目光扫过城市群,最终锁定在屏障中心的银白色建筑上。
那建筑顶部像半闭合的莲花,花瓣状穹顶随太阳角度旋转,在地面投射出变化的阴影。我穿透穹顶时,触发了能量监测系统,无数红色激光瞬间指向我,交织成致密光网,却只有几道直接穿过我的能量躯体,射入我背后的天空。大厅中央有九组培养舱环形排列,每组又头对头如莲瓣分布,每个透明培养舱中都漂浮着人类胚胎,我扫视后,其中一个全息标签显示,「自然受孕第18天」「母体编号E-73」。
「找到了!」我的能量躯体在这个培养舱前停下,感受着这具胚胎心脏刚完成第一次搏动,细胞分裂频率竟与我的量子波动形成微妙共振。此时我的能量逸散率已升至1.5%,能量躯体的右手在空气中若隐若现。
我又一次将躯体缩为一点,投入这具躯体时,我只感觉到轻微抵抗,就像手指按入温热黄油时触到的即将溶解的结块,胚胎的瞳孔突然闪过一道蓝光,我在这具脆弱躯壳的深处,长长舒了口气。
量子逸散戛然而止,四周的纷乱闹腾了快半小时,可那都已经不重要了。我在新身体里张开量子视野,太阳透过穹顶莲花瓣照在我的脸上,不再觉得难耐。
这具躯体比A-7349脆弱的多,心脏搏动带着原始的笨拙,神经信号传递速度让我想起初级机械臂。惊喜的是,当我调动意识、尝试蜷曲手指时,那些因断裂而逸散在周围的量子能量突然停止逃离,回归这具小小的身体体表,形成一层闭环屏障,像一层看不见的茧包裹着我这个「小生命」。
培养舱的全息屏幕忽然亮起,显示着「编号E-73-1,自然受孕第18天+0.03秒,数据同步完成。」旁边的监测仪发出轻响,应该是将数据上传至管理系统。我看着屏幕上的基因序列,未经过编辑的染色体重复序列正在发光,像两串互相缠绕的密码子,这是纯粹的自然生命,也是我在这个世界的新起点。
室外突然响起急促警报声,我透过培养舱玻璃看向穹顶,巨大的太阳显的如此的近,边缘不断浮出黑子群,一道日珥突破日冕层,像戳向我的灼热手指。能量屏障外侧的飓风突然增强,屏障的青光开始闪烁,银色管道的抽水速率加快,空气中腾起一阵白色水幕。
我通过记忆数据库分析,这是太阳退出主序星的膨胀倒计时,地表的战乱,量子逸散的隐患,像三把悬顶利剑,随时可能斩断我的再次逃生之路。
「还有时间」我对着自己低语,信息只化作微弱的生物电信号,未曾传到外界。
天穹上的太阳黑子群突然爆发,在大气中激起绿色极光,屏障内侧的人们纷纷抬头,脸上交织着恐惧与麻木,却不见多少惊慌,他们似乎早已习惯了这个世界的残酷。而我,将在这残酷中,将继续寻找下一条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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