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什么名字？”
这个问题，像是一颗石子，打醒了被抱着的小林澈。妈妈说过，绝对不能告诉陌生人自己的名字！
他把小脑袋往宽大的风衣里缩了缩，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警惕地瞪着眼前的“人贩子”，嘴巴抿得紧紧的，摆出一副“我就是不告诉你”的倔强姿态。
这副宁死不屈的小模样，让顾时夜哭笑不得，他有多久没见过这样生动的，带着小脾气的林澈了……
在他们共同生活的最后九个月里，病痛早已磨去了林澈所有的棱角。他长出了老年斑，爱笑的眼睛变的松弛浑浊，皮肤也变得皱皱巴巴，他变得安静，变得脆弱。
对永生的他来说，不过弹指之间的九个月，他在那九个月里不断消化着他会离开自己的可能，也许是明天，也许是后天，总归是有这么一天……
他那段日子在深夜不断祈祷，这一天再晚些来，让他的挚友再陪陪他吧……
小林澈从衣领里抬起一点点头，偷偷地去瞟那个抱着自己的大哥哥。他发现这个“人贩子”并没有像电视里演的那样，露出凶恶的表情，或者拿出什么可怕的东西来吓唬他。他只是抱着自己，静静地站在雨里，出神的，一动不动的看着不远处的一块石头。
小林澈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那是一块灰白色的，方方正正的石头，上面好像还刻着字，但离得太远，他看不清楚。
这个大哥哥为什么一直看着那块石头？他的表情好难过，好像……好像妈妈的妈妈死掉时，妈妈脸上的表情。
顾时夜抱着怀里这个小小的，温热的身体，他贪恋着这份失而复得的重量……
湿透的衣服黏在小林澈身上，风一吹，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牙齿都开始“咯咯”地打颤。
顾时夜立刻就察觉到了怀里小人儿的变化。他没有再追问，只是默默地收紧了手臂，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那件湿透风衣里瑟瑟发抖的小家伙。
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块墓碑，然后毅然转身，抱着怀里的孩子，大步朝着墓园外停着的那辆黑色轿车走去。
“你要带我去哪里？！”
环境的突然改变让小林澈再次紧张起来，他开始在顾时夜的怀里不安分地扭动。
“我不去！放我下来！我要找妈妈！”
小林澈的挣扎对于一个成年人来说微不足道，但顾时夜还是放缓了脚步。他低头看着怀里那张因寒冷和恐惧而显得格外苍白的小脸，他该怎么和小林澈说呢？
“别怕我，我不是坏人。”
他笨拙地对小林澈说着自己感觉最合适，最能安抚孩子的话。然并卵，这句话毫无说服力，小林澈的挣扎更厉害了。
就在这时，顾时夜想起什么，他的手指在自己风衣的内侧口袋边缘，触碰到了一个熟悉，坚硬的球形物体。
这几乎是他几百年来，刻在骨子里的习惯——为了应对林澈随时可能出现在任何时间点的准备，他的每一件外套里，永远都会放着几根可乐味的棒棒糖。
那是林澈的最爱。
曾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二十岁的林澈搭着他的肩，嘴里叼着一根可乐味棒棒糖，像个孩子似的笑着对他说，
“没有什么事情！是一根可乐味棒棒糖解决不了的！”
从那天起，这个习惯便刻在了他的岁月长河中。
但他以为这个习惯会随着今天早上的那场葬礼而终结的，没想到，它还能有派上用场的一天。他将那根包装完好的棒棒糖拿了出来，递到小林澈的眼前。
他此刻的样子像极了诱拐小孩的怪蜀黍。
“你看，我这里有糖，是你最喜欢的可乐味哦。”
那根出现在眼前的棒棒糖，像一个魔法道具，瞬间定住了正在挣扎的小林澈。他那双黑漆漆的，还挂着泪珠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根近在咫尺的棒棒糖。
可乐味！他最喜欢的就是可乐味！
妈妈说外面的东西不能乱吃，可是……可是这个棒棒糖看起来真的好好吃啊。
小林澈的脑袋里，天人交战。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嘴巴也不自觉地嘟着，一副纠结得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他看看棒棒糖，又偷偷抬眼看看抱着自己的这个大哥哥。这个“人贩子”好像……也没有那么坏？他没有打自己，也没有骂自己，还给自己糖吃，而且还是自己最喜欢的口味。对啊……这个大哥哥是怎么知道我最喜欢可乐味的？
小小的脑袋瓜里充满了大大的问号，但这并不妨碍他对糖果的渴望。
顾时夜将棒棒糖又往前递了递，几乎要碰到小林澈的鼻尖。他的声音愈发低缓，也越发像个诱骗小孩的怪蜀黍。
“给你，只要你乖乖跟我走，车上还有很多。”
小林澈的眼睛更亮了。还有很多？！
在“很多很多可乐味棒棒糖”的诱惑下，他不再挣扎，小小的身体在顾时夜的怀里放松了下来，只是那双黑亮的眼睛还在滴溜溜地转，似乎在评估这笔“交易”的风险。
小林澈用一种奶声奶气的，带着浓浓鼻音的声音，提出了自己的条件。
“那……那你不能卖掉我。”
“我不会。”顾时夜低声笑着回答他。
“要送我回家。”
“好。”
“还要……还要给我买新出的奥特曼卡片！”
他得寸进尺，把最近最想要的东西也加了进去。
“都给你买。”顾时夜的声音温柔的像是哄孩子的父亲。
得到承诺后，小林澈终于彻底放下了戒备。他伸出小手，一把抓过那根棒棒糖，紧紧地攥在手心。然后，他把小脑袋往顾时夜的怀里一靠，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用行动表明了自己的选择。
顾时夜抱着怀里这个温顺的小小身体，快步走向停在不远处的黑色轿车，用遥控钥匙打开了车门。
车内的暖气早已开好了，温暖干燥的空气扑面而来，勉强驱散了雨水带来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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