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出租屋的窗户半开着，晚风没吹散多少闷热，倒是把楼下烧烤摊的油烟味儿卷了不少进来，混着廉价熏香的腻味，构成了一种算不上好闻的、独属于底层生活的气息。
昊宇弓着背，缩在吱呀作响的电脑椅上，对着桌上一碗热气腾腾的老坛酸菜牛肉面发呆。一次性塑料叉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软硬适中的面饼，眉头拧着，像是在进行一场关乎宇宙存亡的哲学思辨。
加，还是不加？
目光在桌角那根孤零零、红艳艳的双汇王中王火腿肠上逡巡。加了，今晚的预算超支三块五。不加，总觉得这顿维系生命的能量摄入少了点仪式感，对不起被甲方反复蹂躏了一整天的自己。
“妈的，穷逼不配拥有选择困难症。”他嘀咕一句，最终还是撕开了火腿肠的包装，恶狠狠地摁进面汤里。
就在那根代表着今日份奢侈的火腿肠彻底浸入油汪汪的汤水，昊宇准备心满意足地嗦上第一口的时候——
一个绝对不属于这个世界、冰冷、僵硬、毫无情绪起伏的电子音，如同最高级别的弹窗广告，蛮横地直接砸进了他的脑海深处：
【滴——检测到适配灵魂波动，灵魂强度E-，求生欲望C+，符合最低标准……正在强制绑定‘天命配角辅助系统’……绑定成功。】
【您好，宿主昊宇。恭喜您成为万中选一的幸运穿梭者。您的主要任务将是前往各类后宫小世界，扮演其中命运既定、对主线剧情具有细微推动但通常活不过三集的炮灰太监角色。】
昊宇嗦面的动作顿住了，叉子上卷起的面条晃晃悠悠地滴着汤。
那电子音毫无停顿，继续用那种宣读死刑判决书般的语调宣告：【该角色通常具有以下特征：出身卑贱、体质孱弱、智商感人、为主子背锅、被大太监欺压、因偷听墙角或被误会冲撞贵人而杖毙。请您恪尽职守，严格按照剧本要求演绎，推动关键剧情节点，并于规定时间内完成凄惨退场，以维护世界线稳定。】
脑子里进病毒了？熬夜熬出幻觉了？还是这老坛酸菜料包里的防腐剂终于产生了致幻效应？
昊宇沉默了三秒，然后——慢条斯理地把那口面嗦进了嘴里，咀嚼，咽下。甚至还有空舔了舔嘴角的油花。
“哦。”他终于在心里回了一句，声音平淡得就像在问“今天天气怎么样”，“工作强度多大？007还是996？包吃住吗？住宿条件怎么样？几人一间？有空调Wi-Fi吗？月钱多少？是现银还是银票？发薪日准时吗？”
【……】系统的数据流似乎遭遇了不可预知的阻塞，发出细微的、电流不稳般的滋滋声。
昊宇却来了劲，掰着手指头继续追问：“后宫算是特殊高温高压力作业环境吧？有高温补贴、精神损失费、挨打赔偿金吗？因工致残抚恤标准呢？万一，我是说万一，不小心被哪个娘娘看上了，发生点超越纯洁革命友谊的关系，算工伤吗？给报销吗？”
【……警告！检测到宿主思维模式存在异常……滋滋……数据分析中……】系统的电子音里透出一股被CPU干烧了的焦糊味。
昊宇趁热打铁：“还有最关键的，五险一金！你们肯定不交对吧？黑心企业我见多了，但穿越过来当太监还不给上保险的，你们是独一份！这活没法干，风险太高，保障为零。我要求解绑，立刻，马上！不然我去哪里投诉？劳动仲裁穿越办吗？”
【警告！异常数据流扩大！检测到目标灵魂隐藏稀有特质……】系统的声音猛地拔高，不再是之前的冰冷死板，反而窜上一股近乎癫狂的、发现宝藏般的兴奋颤音，【解析完毕！隐藏天赋！是【宫斗百科全知】！SSS级天赋【宫斗百科全知】！亿万分之一的概率！发了！这次发了！！】
昊宇：“……啥知？”
【恭喜您！贺喜您！您已自动激活系统隐藏晋升通道！权限无限开放！正在为您智能匹配终极挑战世界……匹配成功！地狱难度S+++级世界【甄嬛传】载入中！核心配角‘偷听小太监’，将于剧情年元年初，御花园当差时‘意外’听闻密谈，被皇帝亲自下旨杖毙！请宿主做好准备，体验巅峰扮演，成就传奇炮灰之路！】
系统的声音嗨得如同抽了风的喇叭，根本不给昊宇任何讨价还价甚至反应的时间。
“等会儿！甄嬛传？！苏培盛我熟啊！能不能商量下换个角色？比如……”昊宇的意念呼喊还没完，一股完全无法抗拒的、蛮横到极点的力量猛地攫住了他的整个意识。
那感觉，不像是什么灵魂出窍的美妙体验，更像是被人套进麻袋扔上了高速旋转的离心机，又像是被塞进了加压万倍的深海潜航器。眼前的泡面、出租屋、电脑屏幕……一切景象瞬间被拉扯、扭曲、粉碎成无法辨认的色块和线条，最后归于一片令人心悸的、五感尽失的绝对黑暗。
最后的感知是失重，还有系统那渐行渐远、却依旧亢奋的余音：【……扮演要点：惊恐、无助、悔恨……完美成为雍正皇帝立威后宫的……第一块踏脚石……祝您任务愉快……】
……
剧烈的、撕裂般的痛楚，从身体最难以言说的部位爆炸开来，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进了骨髓，瞬间席卷了每一根神经末梢。
昊宇猛地倒抽一口冷气，却吸入了满口浑浊带着腥气的空气。
冷！刺骨的阴冷，混杂着一种浓郁的、令人作呕的草药味和血腥味，死死地缠绕在鼻端。
他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动弹，像一摊烂泥般蜷缩在冰冷潮湿的硬板床上。下身传来的剧痛一阵猛过一阵，几乎要让他再次晕厥过去。视线模糊不清，只能隐约看到低矮的、泛黄发黑的木质顶棚，以及旁边几张同样惨白虚弱、透着死气的年轻面孔。细微的、压抑的呻吟声在死寂的空气里断断续续，更添几分绝望。
妈的……净身房？！
地狱模式开局就这么硬核吗？！直接快进到肉体毁灭第一步？！
还没等他从那阵要命的剧痛和认知冲击中缓过神来，一段不属于他的、属于这具身体原主的记忆碎片，如同冰锥般狠狠扎进脑海——小柱子，十四岁，家境贫寒被卖入宫，刚经历了宫刑，正躺在内务府下属的“养伤处”等死。
而更多的，是系统强行灌输的、关于这个“偷听小太监”的剧情信息：三日后，他会被随意指派到御花园当差，然后“刚好”撞破某种不该听的宫廷秘闻，甚至可能“刚好”看到不该看的人，接着就会被雷霆震怒的皇帝亲自下旨，当场乱棍打死，以儆效尤。
活不过三集？这他妈连一集都撑不过去！
昊宇心里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把那个坑爹系统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但剧痛和求生欲迫使着他冷静。必须想办法，必须做点什么！等死绝不是他的风格！
就在他拼命压榨那点可怜的、刚刚融合的记忆，试图找出一点生机时——
“吱呀”一声，破旧的木门被人从外面粗暴地推开。
刺眼的阳光瞬间涌入，照亮了屋内飞舞的尘埃和绝望的气息。一个穿着深蓝色管事太监服饰、面容刻薄的中年男人捏着鼻子走了进来，嫌恶地扫了一眼通铺上这群半死不活的“残次品”，尖着嗓子道：
“都听好了！算你们命好，宫里最近缺人手！伤没好利索的，也都得起来当差！你，你，还有你——”他的手指随意地点了几下，恰好就包括了昊宇，“收拾一下，跟我去御花园帮忙！手脚都给我麻利点，冲撞了哪位主子，仔细你们的皮！”
来了！剧情杀来了！
昊宇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他被两个同样面黄肌瘦的小太监搀扶着，几乎是脚不沾地地拖出了那间充斥着痛苦和绝望的屋子。每走一步，下身的伤口都摩擦着粗糙的衣料，带来钻心的疼痛，但他咬紧了牙关，一声不吭，脑子里飞速运转。
阳光有些刺眼，御花园的景致倒是极好，亭台楼阁，奇花异草，但对于他们这些最低等的杂役太监而言，根本无心欣赏。管事太监尖细的嗓音不停地吆喝着，指挥他们搬运盆栽、清扫石子路。
昊宇被分到的活是擦拭一处假山景观附近的石灯。他低着头，尽可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眼角的余光却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时间一点点流逝，每一秒都像是在踩钢丝。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略显嘈杂的脚步声和低喝声。昊宇的心脏猛地一跳！来了！
只见明黄色的仪仗出现在视线尽头，一群太监宫女簇拥着一位身穿龙袍、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如刀的中年男子，正朝着这个方向走来。
雍正皇帝！
几乎是同时，假山的另一侧，隐约传来两个压得极低、语速极快的女声，似乎在争执什么，内容听不真切，但关键词似乎涉及“王府”、“旧人”、“隐瞒”……
按照原剧情，“小柱子”会因为好奇或者惊慌，下意识地抬头或者弄出点什么动静，然后正好被走过来的皇帝抓个正着。
昊宇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浸湿了粗糙的太监服后背。他死死咬着牙，强迫自己像鸵鸟一样把头埋得更低，恨不得直接钻进地缝里去。
然而，命运的车轮显然没打算放过他。
“那边！什么人躲躲藏藏！惊了圣驾，该当何罪！”皇帝身边一个首领太监模样的人厉声喝道，手指精准地指向了昊宇所在的方向。
所有人的目光，如同冰冷的箭矢，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昊宇的身体僵住了。他能感觉到那道属于帝王的、充满审视和威压的视线，如同实质般落在他头顶，几乎要将他压垮。
两个膀大腰圆的御前太监立刻冲了过来，毫不客气地一把将他从地上拽起，拖拽着摔到了御驾前方的石子路上。膝盖磕在坚硬的石子上，剧痛钻心，但他愣是没哼出声。
现场死寂一片。宫女太监们屏息垂首，大气不敢出。
雍正皇帝停下了脚步，居高临下地睨着跪伏在地、抖得如同秋风落叶般的渺小身影，眼神冰冷淡漠，像是在看一只随时可以碾死的蚂蚁。他并未立刻发作，但这种沉默的威压远比直接的怒吼更令人恐惧。
吴书来——皇帝的心腹大太监，上前一步，尖细的嗓音带着十足的戾气：“大胆奴才！竟敢在此窥探圣踪！说！谁指使你的？听到了什么？从实招来！否则，扒了你的皮！”
昊宇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破肋骨。死亡的阴影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他甚至能想象出下一秒就被拖下去乱棍打死的惨状。
不行！绝对不能就这么死了！
拼了！
就在吴书来示意侍卫上前拿人的电光石火之间——
昊宇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抬起了头。
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因为疼痛和恐惧布满冷汗，额发湿漉漉地贴在皮肤上，模样狼狈不堪到了极点。但他的眼睛，却亮得惊人，直直地望向那九五之尊、执掌生死的帝王。
然后，他用一种几乎破了音、因为极度紧张而尖锐颤抖、却又异常清晰的嗓音，石破天惊地喊出了那句盘旋在他脑海深处、来自【宫斗百科全知】天赋、他自己都还没完全理解的话：
“皇上！皇上饶命！奴才……奴才并非有意冲撞！奴才只是……只是突然想起一事！皇上您潜邸时，藏在书房紫檀木大案第三格暗格里的那枚鸡血石私印，印钮刻的是螭龙盘绕，是不是……是不是丢了好几年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
整个御花园，万籁俱寂。
仿佛连风都停止了流动，虫鸣鸟叫彻底消失。所有太监宫女恨不得把自己缩成尘埃，连呼吸都停滞了。吴书来脸上的狞笑瞬间冻结，瞳孔骤然收缩，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度不可思议、甚至大逆不道的事情。
昊宇屏住呼吸，心脏跳到了嗓子眼，他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冲刷耳膜的轰鸣声。
时间的流逝变得无比缓慢而煎熬。
然后，他听到了。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在死寂中清晰无比的——
“咔。”
那是雍正皇帝手中缓缓捻动的那串碧玉念珠，骤然绷紧、某一颗珠子被捏得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声响。
以及，那只骨节分明、刚刚端起旁边太监奉上的雨前龙井、还未曾饮上一口的青花瓷盖碗，停滞在了半空中。
茶盏的盖子，与杯身轻轻碰撞，发出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之音。
昊宇的视线，死死地锁定在那只手上。
他看到，那只掌控着万里江山、生杀予夺的手，指节一点点地收紧，泛出用力的白。
下一秒，雍正皇帝深沉难测、如同古井寒潭的目光，穿透了空气，重重地落在了昊宇脸上。
那目光里，不再是之前的全然冷漠和轻蔑，而是骤然掀起了滔天巨浪——是极致的震惊，是无法理解的审视，是一闪而过的杀意，以及……一丝被深深触动、触及最隐秘私事的骇然与探究！
【系统提示：剧情偏离度15%……20%……30%……警告！未知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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