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凛冽,吹拂着杨昊破烂的衣袍,猎猎作响。他站在一道高耸入云、仿佛连接天地的巨大石阶前,仰望着云雾缭绕的山巅。
石阶尽头,一座巍峨磅礴、散发着亘古苍茫气息的巨大山门若隐若现。白玉为基,青金为柱,飞檐斗拱,雕梁画栋。门楣之上,一方巨大的匾额,以古篆书写着三个铁画银钩、道韵天成的大字——**“天师府”**!
仅仅是遥望这座山门,便能感受到一股浩瀚、纯正、镇压邪祟、涤荡乾坤的煌煌道威,如同无形的潮汐,弥漫在天地之间。与之前赶尸客栈的阴森、深渊陵寝的死寂截然不同,这里的气息,庄严肃穆,令人心生敬畏,仿佛这才是真正的道家祖庭,正道魁首!
然而,杨昊的心却丝毫无法放松。
这一路行来,穿越荒山野岭,躲避可能的追踪,凭借着重燃的桃木剑和脑海中那篇“净魂咒”,他数次险死还生,终于按照石坚师伯最后指引的方向,抵达了龙虎山脚下。
越是靠近这座传说中的道教祖庭,他心中的不安就越发强烈。
石坚师伯的陨落,师父的入魔,张玄明前辈的悲叹,那卷邪异无比的《操傀符本》…所有的一切,都像沉重的枷锁,压在他的心头。而这一切的阴影,似乎都隐隐指向这座看似光明万丈的圣山。
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山风灌入肺腑,带来一丝刺痛,却也让他更加清醒。他整理了一下破烂的衣衫,将那只依旧隐隐作痛的手臂用破布条重新紧了紧,确保那柄流淌着温润金光的桃木剑和紧贴胸口的那卷真正拓本不会被轻易发现。
然后,他抬脚踏上了那仿佛没有尽头的登天石阶。
一步,两步…石阶之上,残留着无数前辈先贤踏过的痕迹,仿佛能感受到岁月的沉淀和香火的鼎盛。但杨昊却敏锐地察觉到,在这浩瀚纯正的道韵之下,似乎隐隐混杂着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顽固的…阴冷邪气?如同美玉上的瑕疵,虽不显眼,却真实存在。
他不动声色,继续向上。
越是往上,那股邪异的感觉似乎越发清晰。并非来自某个具体的人或物,而是弥漫在整个山门氛围之中,如同一种…病气,侵蚀着这座圣山的根基。
终于,他踏上了最后一级石阶,来到了那座巍峨的山门之前。
近距离观看,这天师府山门更是气象万千,白玉石柱上雕刻着龙虎相争、星宿列张的图案,每一笔都蕴含着无上道力,寻常邪祟恐怕连靠近都无法做到。
山门之下,左右各站立着四名身穿靛蓝色标准道袍、头戴混元巾的守山弟子。这些弟子个个太阳穴高鼓,眼神精亮,气息沉凝,显然修为不俗,至少也是筑基后期的好手。
看到杨昊这个衣衫褴褛、满身风尘、甚至带着伤口的陌生人靠近,八名守山弟子的目光瞬间齐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他们的眼神锐利,带着审视,但不知为何,杨昊却从他们的目光深处,捕捉到了一丝…闪烁?一丝不易察觉的麻木和…警惕?并非对外来邪祟的警惕,而是一种…仿佛提防着什么的、内在的紧绷。
尤其让杨昊心头一跳的是,站在最前方那名似乎是领队的弟子,在他目光扫过时,其宽大的道袍袖口因为山风的吹拂,微微向上扬起了一瞬!
就在那一瞬间,杨昊锐利的目光捕捉到,在那名弟子手腕的内侧,靠近袖口的地方,一道暗紫色的、线条繁复诡异的印记,一闪而过!
紫符印记!
虽然只是一瞥,但那独特的邪异气息和符文结构,杨昊绝不会认错!与阿宁手腕上的,与那赶尸客栈老者和傀儡额头上的,同出一源!
这龙虎山的守山弟子身上,竟然也有这种邪符印记?!
杨昊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但他脸上却不敢露出丝毫异样,只是停下脚步,微微躬身,做出疲惫旅人应有的恭敬姿态。
“福生无量天尊。”那名袖口藏有紫印的弟子率先开口,声音倒是清朗,却带着一种公式化的冰冷,听不出丝毫道门应有的平和,“这位居士,此乃天师府山门重地,不知从何而来,所为何事?可有路引或荐书?”
他一边说着,一边看似随意地向前迈了一小步,恰好挡住了杨昊继续前进的路线。他身后的其他七名弟子,眼神也瞬间变得更加锐利,隐隐形成了合围之势。那名领队弟子垂在身侧的右手,指尖似乎无意识地捻动着,但杨昊却敏锐地察觉到,其指缝间,有一抹极其微弱的紫芒一闪而逝!
他在扣符!他准备动手!
杨昊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体内那点刚刚恢复不久的法力悄然运转,灌注于双腿,随时准备暴起后退或激发桃木剑!同时,他的左手下意识地探入怀中——那里,有石坚师伯临别前抛给他的那枚,刻着“天师”二字的青玉令牌!
或许…这令牌能证明身份?或许…能震慑住这些明显有问题的守山弟子?
就在他手指即将触碰到那枚冰凉令牌,就在那守山弟子指尖紫芒即将亮起的千钧一发之际——
“且慢!”
一个清越、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如同潺潺流水,忽然从山门之内传来。
紧接着,一道白衣飘飘的身影,如同凭虚御风,缓步从山门后那缭绕的云雾中走了出来。
来人一身月白色的道袍纤尘不染,袖口和衣襟以银线绣着精致的云纹,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摆动,流淌着淡淡的光华。他头戴莲花冠,面容清俊,三缕长须飘洒胸前,正是之前曾在四目道场现身,以雷霆手段逼退魔化林九(未完全体)、带走铜棺的那位龙虎山高功——张玄胤!
他竟然就在天师府内?!而且似乎…早就等在这里?
张玄胤脸上带着温和的、如同春风拂面般的微笑,目光先是淡淡地扫过那八名守山弟子。被他目光扫过的弟子,包括那名袖藏紫印的领队,全都下意识地微微躬身,收敛了所有气息,显得异常恭顺,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畏惧?
“退下吧。”张玄胤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一种上位者自然而然的威严,“此乃我一位故人之后,由我亲自引入山门即可。尔等恪尽职守,很好。”
那八名弟子如蒙大赦,齐齐躬身行礼:“谨遵师叔法旨!”随即迅速退回了各自的位置,眼观鼻,鼻观心,仿佛刚才的剑拔弩张从未发生过。
张玄胤这才将目光转向杨昊,脸上的笑容更加和煦,如同长辈见到久别的子侄。他上下打量了杨昊一番,目光在杨昊那破烂的衣衫、肩头的伤势以及…虽然隐藏得很好,但依旧被他敏锐感知到的、那柄桃木剑内蕴的纯阳雷芯上停留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讶异和…深意。
“师侄,一路辛苦了。”张玄胤缓步上前,声音温和得令人如沐春风,“没想到你我这么快又见面了。看来四目道友那边…确是出了大变故。”
他轻轻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恰到好处的惋惜和关切:“唉,世事无常,魔劫汹汹,连四目道友那般人物竟也遭了不幸…师侄你能逃脱大难,寻至龙虎山,实属不易。”
他的话语听起来充满了同情和理解,仿佛对一切都了然于胸。但杨昊却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寒意从心底升起,比山风更加刺骨!
这张玄胤出现得太过巧合!态度太过和煦!言语太过…滴水不漏!
他明明亲眼见过石坚师伯与魔化师父惊天动地的一战,甚至可能感知到了石坚的陨落,此刻却只提四目师兄,对石坚和那口铜棺只字不提!而且,他仿佛早就料到自己会来龙虎山,甚至…等在这里?
是敌?是友?
杨昊心中警铃大作,但脸上却不敢有丝毫表露,只是顺着对方的话,做出悲戚和疲惫的样子,微微躬身:“晚辈杨昊,见过张师叔。多谢师叔方才解围。”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张玄胤微笑着虚扶了一下,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杨昊那探入怀中的左手,“师侄方才似乎…欲取何物?”
杨昊心中一凛,动作微微一顿。这细微的迟疑落在张玄胤眼中,他脸上的笑容不变,眼神却似乎更深了一些。
“哦,晚辈只是…”杨昊心思电转,正想随便找个借口搪塞过去。
张玄胤却仿佛并不在意,轻轻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语气依旧温和:“罢了,此地不是说话之处。师侄一路劳顿,又历经惊险,还是先随我入山,安顿下来再说。”
他侧过身,做出一个“请”的手势,目光望向那云雾缭绕、殿宇鳞次栉比的山门深处,语气变得有些意味深长:
“而且…掌门师兄,已等候师侄你…多时了。”
掌门师兄?!
龙虎山当代天师?!张玄胤的师兄?!
他…已经在等我了?!
这个消息,如同又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杨昊的心头!
龙虎山掌门,那是何等身份?执天下道门牛耳,堪称陆地神仙一般的人物!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又怎么会特意等候自己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狼狈不堪的小辈?!
是石坚师伯提前传了讯?还是…那张玄胤早已将四目道场发生的一切上报?亦或是…其他更复杂、更可怕的原因?
无数念头在杨昊脑中疯狂闪过,背后的寒意更重。他感觉自己仿佛踏入了一张早已编织好的、无形的大网之中,每一步都充满了未知的危险。
但事已至此,他还有退路吗?
山门之下,那八名眼神闪烁、袖藏紫印的弟子看似恭顺,实则虎视眈眈。身前这位深不可测、态度暧昧的张玄胤师叔,更是给他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退,必死无疑。
进,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至少,能见到那位传说中的天师?或许能当面问清一些事情?
杨昊狠狠一咬牙,将所有的疑虑和恐惧强行压下心底最深处。他抬起头,脸上努力挤出一丝符合他年龄的、带着些许惶恐和疲惫的感激之色,对着张玄胤再次躬身:
“多谢师叔引荐。晚辈…恭敬不如从命。”
“好,随我来吧。”张玄胤脸上笑容依旧和煦,仿佛对他的反应十分满意。他率先转身,月白色的道袍在云雾中飘动,如同引路的仙人,缓步向着那巍峨山门之后、更深不可测的天师府内部走去。
杨昊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怀中那枚冰冷的青玉令牌和那卷更加冰冷的皮质拓本,迈开脚步,紧随其后。
每一步踏在龙虎山光滑如镜的白玉地板上,都仿佛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回声。
山门在他身后缓缓闭合,将外界的山风与光线隔绝。
前方,是云雾缭绕、仙鹤飞舞、殿宇巍峨、如同仙境般的龙虎山内景。充沛的天地灵气几乎化为实质,吸一口便觉心旷神怡。
然而,在这片看似祥和的仙境之下,杨昊却只觉得危机四伏,仿佛每一步都踩在深渊的边缘。
掌门等候…
张玄胤的深意…
守山弟子的紫符…
还有怀中那卷足以掀起滔天浩劫的邪物…
所有的线索,所有的危机,似乎都在这龙虎山之巅,汇聚成了一个巨大的、即将爆发的漩涡。
而他,杨昊,已然身不由己地,被卷入了这漩涡的最中心。
他抬起头,望向云雾深处那最高最巍峨的大殿轮廓,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无论如何,他必须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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