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葬岗的夜风裹挟着腐朽与腥甜的气息,如同冰冷的舌头舔舐着凌越裸露的皮肤。他蜷缩在一座半塌的坟茔后,粗粝的石碑硌着后背,却远不及心头灭门之痛万分之一。紧握的龙形玉佩沾染着福伯温热的血,此刻却冰冷如铁,沉重地压在掌心,那是将军府覆灭的唯一信物。
“找到那小子,宗主重重有赏!”一个粗嘎的声音刺破死寂,带着刀口舔血的贪婪。
凌越屏住呼吸,透过墓碑的缝隙窥探。七道黑影,如索命的幽魂,在磷火微光中移动。他们身着与灭门夜别无二致的紧身黑衣,面罩遮脸,只露出一双双鹰隼般锐利的眼。手中淬毒的弯刀,在稀疏的月光下反射着幽绿的寒芒,如同毒蛇的獠牙。为首的是个疤脸大汉,他伸出猩红的舌头,变态地舔过刀刃,发出令人齿冷的刮擦声。
马蹄声已远,父亲最后的怒吼与那声震彻密道的龙吟却在他脑海中反复激荡,每一次回响都像重锤砸在心口,碾碎他仅存的侥幸。凌越闭上眼,再睁开时,那双曾盛满王都繁华、只识风花雪月的眸子,此刻只剩下冰冷的、淬了火的恨意。王都纨绔凌越已死,今夜,活下来的是复仇者!
他强迫自己冷静,将汹涌的悲愤死死压入骨髓深处。手伸进怀里,摸索着,指尖触到一枚冰冷的圆形金属——那是他昨日在“销金窟”赌坊赢来的最后一枚铜钱,被某个输红了眼的赌徒戏称为“幸运符”。此刻,这枚沾着酒气和脂粉味的铜钱,成了他唯一的武器。
他想起父亲在演武场上严厉的教导,那些他嗤之以鼻、从未认真习练的基础枪式。身体里那股新生的、奇异的力量——源自雷骨的电流——在经脉中焦躁地窜动,如同被困的幼龙,急欲破体而出,撕碎眼前的一切。
疤脸汉率先逼近,脚步踩在枯骨上发出细碎的碎裂声。他像猎犬般嗅着空气,毒蛇般的目光扫过每一座坟茔。凌越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就在疤脸汉距离他藏身的坟茔不足五步的刹那!
“杀!”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嘶吼从凌越喉咙里迸发出来。他不再躲藏,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幼兽,猛地从坟茔后冲出!身体里的电流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出口,瞬间灌注于紧捏的铜钱之中。那枚平平无奇的铜钱,在离手的瞬间竟发出细微的嗡鸣,化作一道肉眼难辨的金色流光,撕裂沉闷的空气!
“噗嗤!”
一声轻响,如同热刀切入黄油。疤脸汉正欲挥刀,右手手腕猛地一凉,随即是钻心剧痛!他愕然低头,只见手腕处赫然一个贯穿的血洞,鲜血如同泉涌,染红了刀柄。那枚染血的铜钱,已深深嵌入他身后一棵枯树的树干,兀自震颤不已。
“啊——!”疤脸汉的惨叫凄厉地划破夜空。
变故陡生!其余六名黑衣人瞬间反应过来,惊怒交加,淬毒弯刀齐刷刷指向凌越,幽绿的刀光织成一张死亡之网。
凌越毫不停歇,利用敌人刹那的惊愕,就地一滚,避开了两柄劈向他头颅的毒刃。冰冷的刀风贴着头皮掠过,削断了几缕乱发。他眼疾手快,一把抄起旁边半截斜插在泥土中的腐朽断矛!矛身粗糙冰冷,带着浓重的土腥和铁锈味。
趁着一人因同伴受伤而心神微震的间隙,凌越凭着骨子里的那股被仇恨点燃的狠劲,将全身力气和尚未完全掌控的电流尽数灌注于断矛之上!矛尖发出微不可闻的噼啪声,裹挟着一股狂暴的决绝,狠狠捅向离他最近那人的小腹!
“呃啊!”
惨叫声混合着利器入肉的闷响。那人不敢置信地低头,看着那截锈迹斑斑的矛尖没入自己身体。凌越甚至能感觉到矛身传来的、穿透脏器时的滞涩感。他猛地抽出断矛,带出一股温热的血泉,喷溅在他脸上,腥热刺鼻。
剩下的五人彻底红了眼,攻势如同狂风暴雨般袭来!毒刃翻飞,招招致命,封死了凌越所有退路。他仗着雷骨觉醒后身体愈合加快、感知提升的微弱优势,在刀光剑影中狼狈翻滚、格挡、闪避。断矛在他手中成了唯一的倚仗,每一次格挡都震得他虎口发麻,每一次刺出都带着同归于尽的惨烈。
嗤啦!后背传来一阵剧烈的撕裂感,紧接着是麻木。一柄毒刃划破了他破烂的衣衫,深深割开皮肉。剧痛迟了一瞬才猛烈袭来,却被体内奔流的电流奇异地麻痹了大半,只剩下火辣辣的灼烧感。他甚至无暇回头去看是谁伤了他,只是凭着本能反手一矛横扫,逼退了侧面袭来的敌人。
汗水混合着血水,模糊了他的视线。呼吸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吸气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敌人还剩四个,他们配合默契,刀法狠辣,将他逼向一处密集的坟堆死角。凌越的体力飞速流逝,动作开始变形,每一次格挡都显得更加吃力。
“宰了他!为老疤报仇!”一人嘶吼着,毒刃直刺凌越心窝。
避无可避!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凌越眼中闪过一丝近乎疯狂的狠厉。他非但不退,反而迎着刀锋撞了上去!同时将体内残存的所有电流,孤注一掷地灌注于断矛之中!
“给我破!”
断矛的矛尖骤然爆发出刺目的蓝白色电光,发出刺耳的噼啪炸响!那柄刺向心窝的毒刃被狂暴的电流瞬间弹开,持刀者更是被一股无形的巨力狠狠撞飞出去,撞塌了一座矮坟,口鼻喷血,抽搐着再无声息。
这突如其来的爆发震慑了其余三人!他们惊骇地看着凌越手中那截断矛——矛尖竟在刚才的电流爆发中被灼烧得焦黑一片,缕缕青烟升腾而起,空气中弥漫着皮肉焦糊与金属灼烧的混合怪味。那焦黑的矛尖,如同复仇的烙印,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毁灭气息。
恐惧第一次压倒了杀意。剩下三人互相对视一眼,竟萌生了退意。
凌越哪肯放过!复仇的火焰和求生的本能驱散了身体的疲惫与剧痛。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拖着伤腿,挥舞着焦黑的断矛,如同地狱归来的恶鬼,主动扑向那三个被吓破胆的黑衣人!
绝望的惨叫很快被夜风吞没。当最后一人不甘地倒在血泊中,凌越也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气,重重地瘫坐在地,断矛脱手掉在身旁。他大口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后背的伤口,火辣辣地疼。他低头,这才看清自己后背那道深可见骨的刀口,皮肉翻卷,鲜血浸透了破烂的衣衫。然而,伤口边缘的肌肉竟在细微地蠕动,伴随着微弱的酥麻感——雷骨的力量,正在缓慢地修复这致命的创伤。
目光落在脚边的断矛上。那焦黑的矛尖,无声地诉说着方才那股狂暴力量。他伸出沾满血污的手,轻轻触碰那焦痕,指尖传来灼热的余温。这柄曾属于无名亡者的朽木铁器,竟成了他复仇之路的第一把凶兵。
就在这时,密道出口的方向,那片被枯藤和乱石遮蔽的阴影深处,毫无征兆地亮起了一抹微弱的、近乎虚幻的乳白色微光。那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古老与纯净,在这血腥弥漫的乱葬岗中,显得格格不入。
凌越心中一动,挣扎着站起,拖着那条几乎失去知觉的伤腿,一步一步,艰难地向那光芒走去。每一步都踏在泥泞与骸骨之上,留下深红的脚印。
拨开缠绕的枯藤,拂去堆积的乱石,光芒的源头显现出来。那并非他想象中的什么宏伟门户,而是一块半人高的古老石碑。石碑表面覆盖着厚厚的苔藓和岁月的刻痕,但中央部分却异常光洁,清晰地镌刻着繁复玄奥的纹路——扭曲盘绕的线条,交织着闪电般的符号,构成一种充满力量感的图案,隐隐散发着与龙吟相似的威严气息。
“龙族传送阵?”凌越喃喃自语,想起福伯最后的话语。这就是老仆用命为他指出的生路?
他毫不犹豫地掏出怀中那枚染血的龙形玉佩。玉佩入手温热,仿佛有生命般微微搏动。他深吸一口气,将玉佩小心翼翼地按向石碑中央那片最为玄奥的雷纹区域。
嗡——!
玉佩与雷纹接触的刹那,整个石碑猛地一震!一声低沉、威严、仿佛穿越了亘古时光的龙吟,毫无征兆地在凌越灵魂深处炸响!这声音并非通过耳膜传来,而是直接撼动了他的心神,震得他气血翻涌。
下一刻,石碑上所有的雷纹骤然亮起,爆发出璀璨夺目的光芒!那光芒瞬间凝聚成一道巨大的光幕,如同倒悬的乳白色瀑布,将他整个人温柔而坚定地笼罩其中。光幕中充斥着难以理解的符文流转,空间仿佛水波般荡漾扭曲。
天旋地转!强烈的失重感攫住了凌越。他只觉眼前被无尽的白光吞没,意识仿佛被投入了湍急的漩涡。
白光散尽,失重感消失。脚底传来坚实土地的触感。
凌越踉跄一步,勉强站稳。刺目的阳光毫无遮挡地倾泻下来,让他下意识地眯起了眼。
眼前,不再是阴森腐臭的乱葬岗,而是一片完全陌生的景象。
黄沙漫天,粗砺的风裹挟着沙尘,吹打在脸上生疼。远处,几株枯死的胡杨扭曲着伸向灰蒙蒙的天空。更远处,一道简陋的木栅栏围着一片低矮的土坯房屋,几缕炊烟歪歪扭扭地升起,很快被风沙撕碎。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混合着牲口粪便、劣质烟草和某种粗劣烈酒的刺鼻气味。
他正站在一片荒凉的戈壁滩上,身后是连绵起伏、寸草不生的褐色山丘。千里之外,佣兵小镇“黑石哨站”那粗糙的木制寨门,在风沙中若隐若现,如同一头蛰伏在黄沙中的疲惫巨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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