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基地的草坪泛着清晨的露水，童武盯着脚下的足球，鞋钉陷进草皮半分。基米希在他对面做着准备活动，肌肉线条在晨光里像雕刻出来的，每一次弯腰都带着精准的爆发力。
“今天练1v1抢断，”克洛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风衣下摆被风掀起，“童武，你攻，基米希守。让我看看世青赛的‘绝杀王’，能不能过了德甲最佳后腰这关。”
童武的心跳漏了半拍。他知道基米希的数据——上赛季场均3.2次抢断，1.8次拦截，是拜仁中场的“铁闸”。昨天加练到深夜，他对着录像带研究了基米希的防守习惯：喜欢预判传球路线，下脚快但重心偏高，右侧是薄弱点。
“开始！”
随着克洛普的哨声，童武猛地启动。足球在他脚下左右切换，像只灵活的兔子。他故意把重心压向左侧，引诱基米希移动，就在对方重心偏移的瞬间，突然脚内侧一扣，足球像道闪电切向右侧！
“漂亮！”高天在场边拄着拐喊，声音里带着急不可耐的兴奋。
但基米希的反应比录像里更快。他几乎是凭着本能横移，膝盖在草皮上擦出道浅痕，伸腿就往足球捅去。童武只觉得脚踝一麻，球已经被断走，基米希转身时拍了拍他的肩膀：“速度不错，但变向太慢，像在给我打信号。”
童武的脸发烫，弯腰捡起球时，看见草叶上沾着基米希的汗水，晶莹得像颗小太阳。
接下来的半小时，童武像头执拗的公牛，一次次冲向基米希。有时是急停变向，有时是假动作晃开，有时甚至想用身体硬撞，但每次都被基米希用更简洁的动作断下。最后一次，他被基米希铲得失去平衡，重重摔在草皮上，后背的擦伤火辣辣地疼。
“别硬来，”基米希伸手把他拉起来，掌心的老茧蹭得童武手心发痒，“你看，”他指着自己的脚，“我每次下脚前，都会先看你的膝盖——进攻球员的膝盖朝向，比脚更诚实。”
童武愣住了。他练了十几年球，第一次有人告诉他这个细节。高天在场边喊：“记下来！这是秘籍！”
上午的战术演练，克洛普布置了新阵型——4-3-3。童武被安排在左边锋位置，需要频繁内切配合中路。穆勒在中路跑位，每次都能出现在最刁钻的位置，童武传了三次球，两次偏得离谱，一次被对方后卫拦截。
“别急着传，”穆勒喘着气跑过来，胸口的队徽随着呼吸起伏，“你看我跑的时候，肩膀会往你这边歪一下，那时候再传，刚刚好。”他突然往童武身后跑，肩膀轻轻一斜，“就像现在。”
童武几乎是下意识地把球传过去，足球擦着对方后卫的脚尖，正好落在穆勒脚下。穆勒抬脚就射，球进了。他转身冲童武眨眨眼：“看见没？默契这东西，比战术板靠谱。”
午休时，童武坐在场边看高天练传球。他的膝盖还不能承受对抗，只能对着墙壁练习短传，每次球弹回来，他都要调整半天姿势，额头上的汗珠子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
“歇会儿吧，”童武递过去条毛巾，“你这跟罚站似的，能练出啥？”
“你懂啥，”高天擦了把汗，又把球踢向墙壁，“队医说我这叫‘肌肉记忆重建’，得慢，得稳。”他突然压低声音，“刚才穆勒跟你说的‘肩膀暗号’，我记下来了，回头咱也练练。”
童武笑了。他知道高天心里急，比谁都想早点回到赛场。这份急不是焦躁，是像野草一样往上蹿的渴望，跟自己当初在巴西想替高天赢球时一模一样。
下午的分组对抗，童武被分到替补组。刚开场十分钟，主力组就靠着一次角球配合进了球，进球的是中锋莱万多夫斯基。他庆祝时特意跑到替补席前，用英语喊：“童武，下次该你传中了！”
童武攥紧了拳头。轮到替补组发角球时，他深吸一口气，助跑时想起基米希说的“看膝盖”，想起穆勒的“肩膀暗号”，脚腕一抖，足球划出道外旋弧线，正好落在后点——那里站着替补中锋，他迎着球一顶，球进了。
替补席炸开了锅，连克洛普都难得地鼓了鼓掌。童武跑向角旗区时，看见高天正拄着拐跳，像只笨拙的袋鼠，膝盖上的护具在阳光下闪得晃眼。
训练结束后，穆勒把童武拉到更衣室，从柜子里掏出双球鞋：“这个给你，我以前穿的，鞋楦比你的宽点，适合亚洲人的脚型。”
童武看着那双蓝色的球鞋，鞋头还有块淡淡的草渍，像是刚从赛场上回来。“这太贵重了……”
“贵重的是场上的表现，不是鞋，”穆勒把鞋塞进他怀里，“我当年刚进队时，拉姆也送过我双旧鞋，说‘穿老队员的鞋，能沾点运气’。”
童武抱着球鞋走出更衣室时，看见高天正被队医扶着往理疗室走。他的膝盖好像又不舒服了，脸色白得像张纸。童武赶紧跑过去，把球鞋往高天怀里一塞：“你先拿着，我去买瓶水。”
等他拿着水回来，看见高天正盯着球鞋上的签名傻笑，手指在“穆勒”两个字上轻轻摩挲。“他还说沾运气，”高天抬头时，眼里闪着光，“那咱得赶紧让你穿上，争取下周就进球。”
童武在他胳膊上捶了一下，却没力气反驳。他知道，高天说的“进球”，不是为了他自己，是为了两个人——为了那些在盐城土场许下的愿，为了在巴西雨夜里说的“接着踢”。
晚饭时，童武被穆勒拉到主力桌。基米希正在讲他第一次代表德国队出场的糗事——紧张到把点球踢飞，教练在场边骂他“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童武虽然听不懂德语，但看着大家笑得前仰后合的样子，突然觉得心里某个地方松了松。
穆勒用英语给童武当翻译，讲到好笑的地方，两人的笑声混在一起，像两滴融在水里的颜料。童武发现，原来融入一支球队，不一定非要会说流利的德语，有时候一个眼神，一次默契的传球，甚至是一起笑同个笑话，就足够了。
回宿舍的路上，高天突然说：“队医说明天我能参加传球训练了，跟你们一起。”
童武停下脚步，看着他被路灯拉长的影子，拐棍的影子像条忠实的狗。“那明天，咱试试‘肩膀暗号’？”
“必须的，”高天笑着说，“让他们看看，谁才是拜仁最好的中场搭档。”
夜风带着慕尼黑的凉意吹过来，童武却觉得浑身暖融融的。他知道，融入拜仁的路还很长，会有更多的1v1被断，更多的传球失误，更多的德语笑话听不懂，但只要身边有这个人，有这些愿意把旧球鞋送给他的队友，这条路就一定能走通。
毕竟，足球最神奇的地方，不就是把一群说着不同语言的人，变成并肩作战的兄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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