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中心的玻璃幕墙在晨雾里像蒙着层薄纱，苏暖站在窗前，指尖轻轻划过冰凉的玻璃，那里曾映着“寄生花”的红漆，如今只剩下被反复擦拭过的浅淡痕迹。楼下的花园里，周扬正指挥着工人给那株“长夜”换盆，黑色的花茎上竟冒出了一点嫩绿的新芽，在薄雾里怯生生地探着头。
“在看什么？”陆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刚结束越洋会议的疲惫，却依旧温和。他身上的西装还没来得及换，袖口挽起，露出小臂上那道浅疤——上次在废弃工厂为了护她，被顾晏的手下划伤的。
苏暖转过身，看着他眼底的青黑，心里微微发紧。顾晏伏法后的这三天，他几乎没合过眼，一边要处理幽灵资本残余势力的清算，一边要应对陆氏集团内部对研究中心的质疑，还要安抚那些因顾晏事件受到惊吓的合作伙伴。“又熬夜了？”她伸手抚平他眉间的褶皱，指尖触到他皮肤下微微跳动的血管。
“处理完欧洲那边的收尾工作了。”陆霆握住她的手，往自己掌心按了按，像是要汲取点温度，“国际刑警那边传来消息，顾晏的私人服务器破解了，里面有不少幽灵资本的老底，足够让他们在监狱里待一辈子。”他顿了顿，语气沉了些，“还有些……关于你父亲的资料。”
苏暖的心跳漏了一拍。父亲的名字像根细刺，藏在记忆深处，平时不觉得疼，一触碰就泛着麻意。“是……什么资料？”
陆霆从公文包里拿出个加密U盘，递给她时指节有些泛白：“顾晏当年偷了你父亲的笔记后，模仿他的研究做了很多扭曲的实验，这些是他记录的失败案例。”他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里面提到，你父亲当年其实发现了幽灵资本的资金链漏洞，只是还没来得及动手，就……”
后面的话他没说，但苏暖懂了。父亲不是天真，是被提前扼杀了行动的可能。她捏着U盘的手指微微颤抖，塑料外壳硌得掌心发疼，却比不上心里那股又酸又涩的情绪——原来父亲离成功那么近，原来那些被偷走的时光里，藏着这么多未竟的坚持。
“我去解密看看。”她转身想走，被陆霆拉住了。
“别急，”他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带着难得的小心翼翼，“顾晏的加密方式很恶毒，里面混了不少精神干扰代码，周扬说需要先做净化处理。”他低头，额头抵着她的，声音放得很轻，“我知道你想知道真相，但我更不想你出事。”
温热的呼吸拂过鼻尖，苏暖突然想起婚礼前夜他说的话——“守护你，才是我活下去的意义”。她吸了吸鼻子，把脸埋进他怀里：“我知道分寸的。”
陆霆抱着她，下巴抵在她发顶，闻着她发间淡淡的洗发水香味，紧绷了三天的神经终于松了些。他从未像现在这样害怕过，不是怕幽灵资本的反扑，不是怕陆氏的动荡，而是怕那些尘封的黑暗，会再次把眼前的人拖进深渊。
上午十点，沈知言的律师来了。老先生昨天刚从警局做完笔录，虽然是自卫，但开枪伤人总归要走流程。“沈老先生让我带句话，”律师推了推眼镜，“他说那株‘长夜’的新芽，比他当年培育的任何品种都有韧性，让你们别担心他。”
苏暖看着窗外那点嫩绿，突然笑了：“替我们谢谢沈爷爷，等他出来，我亲手给他泡蝴蝶兰茶。”
律师走后，唐小柔抱着一堆文件冲进办公室，脸上又是兴奋又是紧张：“苏小姐，陆总，你们看这个！”她把文件往桌上一摊，“这是林舟哥远程发过来的，他说从顾晏的服务器碎片里恢复了一部分数据，好像是幽灵资本早期的资金流向图！”
苏暖和陆霆凑过去看，图纸上的红色线条像蛛网一样蔓延，最终都指向一个模糊的标记——看起来像朵残缺的蝴蝶兰。“这个标记……”苏暖皱起眉，“和我父亲笔记里画的不一样。”
“林舟说，这是幽灵资本创始人的专属标记，”唐小柔指着标记旁的小字，“翻译过来是‘孤蝶’。”
陆霆的指尖在“孤蝶”两个字上敲了敲：“顾晏只是执行者，这个‘孤蝶’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他抬头看向苏暖，眼神凝重，“看来我们收拾的，只是冰山一角。”
苏暖的心沉了沉。她想起父亲笔记里那句“寄生者的伪装，需以共生破之”，突然明白，“孤蝶”的意思，大概就是拒绝共生，只想独自掠夺的存在。
中午去食堂吃饭时，研究中心的员工们看他们的眼神都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敬佩。顾晏事件像场风暴，虽然过去了，却让所有人都看清了这对年轻夫妻的担当——苏暖在工厂里挡在陆霆身前的样子，陆霆抱着她拆炸弹时的冷静，都成了私下里流传的传奇。
“苏小姐，陆总，”负责系统维护的小张端着餐盘过来，脸红红的，“我们都想加入‘共生之光’的研发组，虽然我们技术没您厉害，但打打杂也行啊！”
旁边立刻有人附和：“就是！双生花系统是我们大家的心血，现在要升级成‘共生之光’，我们肯定要帮忙！”
苏暖看着他们眼里的光，突然想起母亲说的“金融花园”——不是靠一两个人守护，是靠无数颗愿意扎根的种子。她刚要说话，陆霆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对众人道：“下午三点开全员大会，具体分工到时候说。”
员工们欢呼着散开，唐小柔凑过来，小声说：“我就说大家肯定愿意吧！你看周扬，早上还在偷偷练代码呢，说不能被我们落下。”
苏暖笑着摇头，心里却暖得厉害。
下午的大会开得很热烈。苏暖讲解“共生之光”的核心理念时，台下的笔记本键盘敲得噼啪响，每个人眼里都闪着兴奋的光。陆霆坐在她旁边，看着她侃侃而谈的样子，突然觉得那些失眠的夜晚、商场的尔虞我诈都值了——他要守护的，从来不是冰冷的商业帝国，而是眼前这个人眼里的光，和她想要守护的世界。
散会后，周扬拿着份文件匆匆进来：“陆总，沈老先生那边有点麻烦。”他把文件递过来，“顾晏的家属提起诉讼，说沈老先生是故意杀人，还找了几个所谓的‘证人’，说是看到沈老先生提前准备了枪。”
陆霆的脸色沉了下来：“是幽灵资本的余孽在背后搞鬼。”
“那怎么办？”唐小柔急得团团转，“沈爷爷那么大年纪了，哪经得起折腾啊！”
苏暖翻看文件时，目光突然停在某个“证人”的名字上——李志强，前幽灵资本的财务专员，三年前因挪用公款被开除。“这个人，”她指着名字，“我在父亲的笔记里见过，他当年是被顾晏推出来顶罪的，一直对顾晏怀恨在心。”
陆霆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
“他很可能是被胁迫作证的。”苏暖合上文件，“我们去见见他。”
李志强住在城郊的老旧小区里，开门时眼窝深陷，看见他们像见了鬼一样想关门。陆霆伸手挡住门，语气平静：“我们不是来逼你，是来给你个机会。”
客厅里弥漫着一股酒气，茶几上散落着空酒瓶。李志强瘫在沙发上，抓着头发低吼：“我没机会了！他们拿着我女儿的照片威胁我，我要是不按他们说的做，我女儿就……”
“他们是谁？”苏暖轻声问。
“我不知道！”李志强通红着眼睛，“只知道领头的人说话声音很怪，像捏着鼻子，每次见面都戴着帽子和口罩。”
陆霆和苏暖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了然——是幽灵资本的残余势力，而且很可能和那个“孤蝶”有关。
“你女儿在哪里？”陆霆问。
“在……在乡下我妈那里。”李志强的声音带着哭腔，“我不敢让她回来，我怕……”
“我们可以保护你女儿，”苏暖递给他一杯水，“但你要告诉我们真相。”
李志强看着她，又看看陆霆，犹豫了很久，终于点了点头：“我说……我什么都说。”
原来，顾晏死后，一个自称“信使”的人找到了他，说只要他按要求作证，就能拿到一大笔钱，还能帮他把女儿送到国外。“他说沈老先生必须坐牢，不然‘孤蝶’不会放过我们这些知道秘密的人。”李志强的声音发颤，“我也是被逼的啊！”
“那个‘信使’有什么特征？”陆霆追问。
“左手食指缺了一小截，”李志强回忆着，“说话时总爱摸鼻子，身上有股……檀香味。”
陆霆的脸色微变。这个特征，让他想起一个人——陆氏集团的元老，陈董事。
陈董事是看着陆霆长大的，当年陆霆接手陆氏时，他是少数支持的人之一。但最近几年，他总是以“稳健”为由，反对陆霆的很多决策，尤其是对研究中心的投入。
“你确定吗？”陆霆的声音有些冷。
“确定！”李志强肯定道，“我上个月去陆氏送文件时，远远见过陈董事一次，他摸鼻子的动作和那个‘信使’一模一样！”
离开李志强家时，天色已经暗了。车里的气氛很压抑，唐小柔忍不住开口：“不会吧？陈董事看着挺和蔼的啊，怎么会……”
“人不可貌相。”陆霆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当年家族斗争最激烈的时候，他就是靠着‘和蔼’的面具，除掉了好几个竞争对手。”他侧头看了眼苏暖，“对不起，让你卷进我们陆家的烂事里了。”
苏暖摇摇头，伸手覆在他的手背上：“不是你的烂事，是我们共同的事。”她看着窗外掠过的路灯，“不管他是谁，只要他想破坏我们守护的东西，我们就不能放过他。”
陆霆心里一暖，踩下油门，车子朝着陆氏集团的方向驶去。他知道，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回到研究中心时，周扬已经查到了些线索：“陆总，陈董事最近三个月的账户有几笔大额支出，收款方都是海外的空壳公司，和幽灵资本以前用的洗钱渠道很像。”
“还有，”周扬调出监控录像，“前天下午，他去过城郊的废弃工厂附近，虽然戴着口罩，但身形和李志强描述的‘信使’很像。”
证据越来越清晰，像一张网，慢慢收紧。苏暖看着屏幕上陈董事的照片，突然想起第一次在陆氏总部见到他的情景——他笑着递给她一块蝴蝶酥，说“小姑娘看着面善，好好干”。那时的她，还觉得这位老爷爷很亲切。
“人心怎么会这么复杂？”她轻声问，像是在问陆霆，又像是在问自己。
陆霆从身后抱住她，下巴抵在她肩上：“因为欲望。”他的声音低沉，“有些人想要权力，有些人想要金钱，有些人……想要用别人的痛苦来填补自己的空虚。”他顿了顿，“但也有人，想要守护，想要温暖，想要让这个世界变得好一点。”
苏暖转过身，看着他深邃的眼睛：“比如你？”
“比如我们。”陆霆低头吻了吻她的唇，轻柔而坚定。
深夜的研究中心很安静，只有服务器的嗡鸣声在空气中流动。苏暖坐在电脑前，周扬已经净化好了那个U盘，里面的内容正在一点点显示出来。父亲的字迹跃然屏幕上，一笔一划都透着认真，那些关于金融共生的构想，比她想象的更宏大，也更温柔。
“你看这里，”她指着一段文字，“父亲说，最好的金融系统，应该像一片森林，有高大的乔木，也有低矮的灌木，还有依附树干生长的藤蔓，大家互相依存，又各自精彩。”
陆霆看着那段话，突然明白了苏暖为什么对“共生之光”如此执着。这不是简单的技术升级，是在完成父亲未竟的理想，是在构建一个真正的“金融森林”。
“明天，我们去会会陈董事。”陆霆说。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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